七. 1個名為江湖的世界

七. 1個名為江湖的世界

“我想要活下去,我想唱師父教給我的戲,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九的話在沐子衿腦中迴響,一遍又一遍。但她一次也沒有回頭,一刻也沒有停歇。

“但比起這些,我更想讓你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活着,她才能替阿九報仇;只有活着,她才能讓剝奪她人生的傢伙付出代價。

他們能把她從京城趕出去、能迫使林煜發佈那樣的詔書、能如草芥一般玩弄阿九的生命。哪怕她回到京城,坐回那個一人之下的位置,也不過是那些力量的牽線木偶。如果想要改變,她就不能遂他們的意,她要成為破壞他們大計的變數,她要他們為今天沒有殺死她而後悔。

要做到這些,她需要兩樣東西,一是錢,二是武功。錢,她不着急;至於武功,她一日沒有,就可能見不到次日的太陽。

天一破曉,沐子衿隨着天邊的第一縷晨光出了洛陽城。擺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去找她師父。

她的師父是一位高手,曾經在她家教過她和她哥幾年武功。除了她父親沐遠洲外,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將軍府上下只知道他姓李,人人都叫他“李師父”。李師父為什麼願意留在將軍府她不知道,但她猜大概是因為欠了她家一個人情,否則以他的武學造詣,必定不屑於為官宦人家效勞。後來到了這份人情還得差不多的時候,李師父就離開了。

沐子衿高興時叫他師父,不高興時叫他李老頭兒。雖然她如此不敬,但李師父跟沐子衿卻比跟旁人親近得多。他酒喝多了時會跟她講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有一種叫做珙桐的樹,夏初開花,花朵長得像玉釵,他說用這種花泡過的酒是世上最好喝的。

後來沐子衿才知道,珙桐樹生長在萼州武當山一帶。雖然希望渺茫,但這卻是尋找李老頭兒的唯一線索,她決定先去那裏碰碰運氣。

洛陽到萼州有一千多里的路程,為了躲避追兵,她不得不放棄官道,一路翻山越嶺挑小路走。但她出發還不到一天,就遇到一夥意圖劫財劫色的歹人。好在她的武功對付這些人尚且夠用,收拾掉他們后,她還找到他們的匪窩補充了一些可以果腹的食物。

嘗到甜頭的沐子衿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一旦餓得發慌,就在附近尋找匪窩匪寨,如果發現對方的武功是自己能對付的,就會下場掃蕩一番。每次收拾掉一個匪窩,她就能睡上一宿安穩覺,吃到一些新鮮肉菜。在掃蕩到第三個窩點時,她甚至還搞到一輛不小的馬車和一匹健壯的黑馬。

有了馬車之後,她回到了官道上。白天她戴着帷帽趕車,過往行人看不見她的面容,那輛頗為體面的馬車也讓人覺得她的身份不甚可疑。晚上有驛站她就睡驛站,沒有驛站她就睡馬車。

就這樣走了十二日,第十三日,她到了萼州城。

萼州是大禹中部的重鎮,雖不如洛陽繁華,卻是東西南北要道的連接點。因此,在大禹遠途行商萼州是避不開的中轉站。一路上,沐子衿看到不少佩劍跨刀的江湖人士,還有一些門派分舵也駐紮於此。除此之外,她還總能見到一身青衣的道士,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從離此不遠的武當山上下來的。

沐子衿風餐露宿了小半個月之後,終於有機會找個像樣的地方歇腳。她走進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酒家,要了幾個菜。

“你知道逍遙劍吳樾要來挑戰咱們劍聖李傳風嗎?”一個頭圍藍色儒巾的老者對同桌一個弱冠少年說道。

“當真?何時何地?”

“下元節,地點嘛,據說是在髽髻山頂。不過神仙打架,打着打着就不一定打到哪裏去了。”

“你說,這吳樾不是以卵擊石嗎?劍聖的名號,難道他當是大風刮來的?”

“這你就不懂了,劍聖雖然少年成名,在高祖逆水之戰中憑一己之力拒萬人之師,但如今已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而那逍遙劍正值壯年,且曾師從於丐幫幫主,如若他不退出丐幫,下一任幫主非他莫屬。”

“等等,吳樾既然師從丐幫,怎麼使的是劍啊?”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要是真好奇,下元節就自己上髽髻山上看看咯。”

沐子衿邊聽邊吃。若說到朝中大臣的名字,哪怕是六品下的官員她也能對上號。但劍聖李傳風?逍遙劍吳樾?這兩個市井百姓們都熟悉的名字她卻聞所未聞。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而李老頭兒屬於這個名為江湖的世界。

她找來小二,在桌上放下一粒碎銀子,開口問答:“劍聖在哪兒?”

小二露出一臉見怪不怪又無可奈何的神情,“您要是想找,可以去青丘村附近看看,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沒聽說有誰找到過。所以啊,這銀子您還是拿回去吧。”

找劍聖沒地圖,找青丘村還是有跡可循的。沐子衿按照小二畫的圖找到了青丘村。

這個地方為何叫青丘村簡直一目了然,到處都是連綿不絕的綠色山巒和依山傍水的獨立房屋,看起來這裏百姓的生活應該十分富足安逸。她找到一位正在水邊洗衣的村婦,問道:“你可知道劍聖在哪?”

那村婦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突然笑起來,“你這姑娘看着挺機靈的,怎麼跟那些痴漢一樣,真以為我們這個小村子裏有什麼劍聖?”

她記得酒家裏的人說的確實是“咱們劍聖”,也就是說,劍聖應該是住在這附近的,但具體在哪呢?

沐子衿忽然想起以前李老頭兒在無人時經常唱起一支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她換了一個問題:“那,這附近可有蘆葦塘?”

按照村婦的指點,沐子衿找到了那片蘆葦塘。雖說這裏有蘆葦,但所謂的“塘”其實是一座廣闊的湖泊。水岸邊的淺湖中有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蘆葦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沿着湖畔一直走,不多時,就看到一座白牆黑瓦的小院。

沐子衿走過去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她輕輕一推,門開了。

這座院子不大,但正中央卻有一顆大樹。樹冠之大,幾乎整個院子都在它的遮蔽之下,陽光順着樹葉的間隙照到地上,形成斑斑駁駁的光點。樹的上半邊開着玉釵一樣的白花,下半邊結着紫色的圓形果實。她拾起一朵白花仔細看了看,難道這就是珙桐樹?

沐子衿安置好車馬後,坐在一把竹編躺椅上等院子主人回來。她晃着晃着,恍惚間見到了她師父。李老頭兒一邊哭一邊罵她,問她為什麼不好好跟他習武,“去得勞什子皇宮作甚,如今死了吧?為師也幫不了你什麼,只能把那狗皇帝一起送下去陪你……”

“別別!”沐子衿叫喊着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珙桐樹下的竹椅上,面前還站着一個老頭兒。

“師父,你怎麼這麼老了?”沐子衿揉了揉眼睛,李老頭兒看起來比她記憶中更加乾瘦。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李老頭兒撂下話,轉頭就走。

沐子衿追上去,卻發現李老頭兒眼圈有點發紅。她靈機一動,趕忙說道:“師父,你知道我這一路上端掉多少個匪寨嗎?”

“……”

“我端掉三個匪寨,解救無數黎民於水火,替萬千百姓報了血海深仇。您看,您沒白教我武功吧?”

“……”

“我剛剛在萼州城吃到了特別好吃的葫蘆雞,哪天帶您去嘗嘗。對了,那個酒家叫什麼來着?”

李老頭兒一個指頭戳在她左肩上,疼得她嗷嗷直叫,“你這傷是怎麼回事?”

沐子衿支支吾吾,想不出如何解釋。

李老頭兒的目光從未如此嚴厲,彷彿能把她看穿,“皇宮是你能去的地方?”

她記得,這句話他三年前就說過。當年李老頭兒隻身一人攔在她進京的車隊前喊話:如果她不想去皇宮,沒人能強迫她,她父母不行,皇室更不行。

老人的身影直到今天她仍然記得,雖然他的身形並不高大,但他周身散發的氣勢卻抵得上千軍萬馬。當時要不是她自己下車對李老頭兒說了一句話,那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橫屍當場。

“就算是龍潭虎穴陰曹地府我也會去,只要他在那兒。”

三年前,李老頭兒聽了她這話之後,氣沖沖地離開了。現在當他再次聽到這句話時,神色間卻流露出些許欣慰。

沐子衿心中納悶,不知道這老頭兒的態度怎麼說變就變,卻看見他已轉身朝屋裏走去,“師父你幹嘛去?”

“還能幹嘛?給你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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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飲酒最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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