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力挽危局
自打尹夢嬋撥弄無弦瑤琴，谷風的頭暈就未曾消停過一刻。腹中也是不安生得很，一陣翻湧。谷風頗有些後悔，先前貪嘴，將一整盤茶餅都吞了個乾淨。
琴音稍稍停歇，他依稀聽得杜三山提及“靈川苑”，立馬精神了幾分。
他聽聞靈川苑中人通曉一門駕馭蟲獸的手藝，憑此秘法常能趁人不備，將其刺殺。
由於幹着相同的營生，山中會與靈川苑之間的明爭暗鬥由來已久，如今兩方勢力早已水火不容。
只是靈川苑尋常在滄江沿岸活動，故而跟秋收堂的谷風交集不多。
谷風還沒緩上兩口氣，尹夢嬋又拿出新花樣招呼杜三山，順帶收拾其餘六人。谷風雖不通音律，但好歹看得出凝集於她指端的真氣更勝先前。
只見尹夢嬋將一雙素手徐徐搭上琴面，一抹、一挑、一勾、一剔，各具勁氣。
琴音哀轉久絕，其中隱隱透出的殺伐之意便讓谷風不寒而慄。不久，那叫人癲狂的頭痛捲土重來，並且隨着樂曲的推進愈加洶湧。
琴音牢牢鉗制住谷風的思緒，迫使一個纏繞他九年有餘的噩夢在他腦中循環上演。他雙膝跪地，掙扎在這無盡輪迴的夢魘中，絲毫不曾察覺杜三山連同手下五人接連昏倒在他的餘光里。
尹夢嬋狂笑不止，冷哼一聲，譏諷道：“我今兒個新收的黑熊真沒口福，只能碰上你們這些個山中會的雜碎！”
前方傳來的尖聲大笑略微喚起了谷風的神志。他重新審視那周而復始的夢境剪影，既覺着無比熟悉又感到萬般陌生。
他雖在這些年中屢屢夢見，但始終不知那噩夢究竟與他有何干係，倒感覺那更像是別人的前塵往事。
他頓然開悟，心想：“如此難題既然歷時九年依舊懸而未決，又豈會在今日一舉釐清。”
想到這裏，他顫悠悠地伸直兩根指頭，奮力戳向頭頂正中的百會穴。一時間，頭腦脹熱得出奇，他強忍不適，悶悶地哼叫了幾聲。
不一會兒，頭腦中的焦灼感消退下來，神智也恢復了大半。
谷風瞅準時機，趁尹夢嬋懈怠，拍地而起，朝土路一旁齊人高的灌木叢閃去。
尹夢嬋先是一愣，隨即右手照着谷風流竄的方向，迅疾地撥出一指，心中暗想：“此人竟能破開醉仙琴，倒還有些本事。”
急行中，谷風尋到一棵粗壯的樟樹，立馬背倚樹榦隱蔽起來。本想俯身佈設“桃源”陣法，從而閉絕琴音。可就在他掏出靈石的一刻，琴音先至，卻不亂耳，甚至聽來頗為安神。
醉仙琴傳出的真氣則來得很遲，且與谷風的真氣交匯時，已是極其稀薄。
大抵是因為谷風鑽入密林后迂迴行進，令尹夢嬋吃不准他的方位，從而避開了真氣的鋒芒，只是沾上了少許真氣。
即便如此，谷風也稍感頭腦昏沉，不由地感嘆，這醉仙琴確有詭異之處。
尹夢嬋朝着密林亂彈一通，持續了好一陣子。覺着不解氣，也就罷手了，狠狠咒罵道：“山中會的野耗子速速給我滾出來！”
或許是因為“野耗子”這一說辭，尹夢嬋忽然想起今日新收的黑熊，便又起了主意。不禁轉怒為喜，朝林子裏喊話：“你若不現身也成，不過這六個弟兄就交由我的黑熊處置了。“
尹夢嬋頓了頓，又嘲弄道：”只是如今你孤身一人回去。若我散出消息，說是你我勾結，聯手誅滅六名山中客。你要如何跟山雀亭交代？”
她咬定谷風斷然不會撇下那六人獨活。
一面暢懷大笑，一面催動靈海印，召來深林之中的黑熊。
穿林而來的先是一聲熟悉的長嘯，隨後便是大地由弱漸強的震顫。黑熊此時正飛速逼近土路，谷風再明白不過。
“這天殺的妖女！竟敢拿山雀亭來恫嚇俺！”
情急之中，他心生一計，隨手拈起一顆石子兒。石子兒被內力迸出，極速射向土路近旁的樟樹，再經樟樹折射，直取尹夢嬋的面門。
尹夢嬋隨即撥動醉仙琴護體，卻瞥見谷風在斜刺里橫穿土路，衝進另一側的密林。她怒火中燒，立馬調轉琴頭，誓要將這身法了得的“野耗子”撲殺在地。
谷風不近她身，只是在兩側密林間反覆橫跳，確保始終領先尹夢嬋一步，從而免受醉仙琴的折磨。
谷風趁機考察她每一波攻擊的真氣流向，發覺她的頭頂上方真氣空虛。
幾番進攻不成，尹夢嬋，心中狂罵：“這惱人的野耗子滑溜得該死！”
她惱火至極，彷彿能燒盡掩面的薄紗一般，但也只得暫且停下徒勞的攻勢。
谷風暗喜：“正是此時！”
只見他在密林之中穿梭，迂迴至尹夢嬋身側。而後縱身躍到空中，攢聚內力於高抬的右腿，借俯衝之勢，照着她的天靈蓋猛然劈了下去。
此時，尹夢嬋猝然抬首望向谷風，譏笑道：“可算逮到你了，野耗子！”
片刻間，谷風亂了分寸。他心知中計，又浮在半空，無處遁逃。腦中飛速閃過無數念頭，都被他一一否決，除開一個他從未試過的法子。
關於這個法子，他甚至不曉得它的由來，但似乎打從他在山中會的第一天起就熟知它的施展要訣。谷風走投無路，只能冒險搏出個一線生機。
幾乎是同一刻，兩聲疾呼在土路半空狹路相逢。
“虛舟無定！”
“曲名《酒狂》！”
谷風身法飄忽，如電光石火，瞬息間落到尹夢嬋身旁，甚至不曾驚動腳下的塵土。
尹夢嬋右手中指懸直，指根稍曲，沉着落下，剛剛勾出一個音。醉仙琴便被谷風橫踹而出，直直扎進路旁的樹榦之中。
但單單就是這一個音，就讓谷風忽覺燥熱難耐，好似將他渾身上下的鮮血同時煮沸一般。
“這琴竟邪門至此！怪不得這妖女敢獨自行走江湖啊。”
谷風勉強壓住這股莫名的躁動，急忙封住尹夢嬋右手的穴道，又將雙指抵在她的後頸，讓她莫要輕舉妄動。
所有這一切都在須臾之間一氣呵成，甚至尹夢嬋都沒來得及思考谷風使得是哪門子功法。
“閣下還真是好身手。”尹夢嬋暗中引導黑熊，訕笑道，“不過，就憑你能救得了那六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