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及時救援（下）
聽到尚氏一族統帥的誇讚，義渠國那將領笑了笑。
在以往秦人的刻板印象中，無論是北方的匈奴、西方的月氏，還是早已經歸附秦國的大大小小的異族，都是愚昧未開化的代名詞。
當然，事實也是如此，義渠國對此深有感觸，他們便是被秦人的策略一步步地蠶食分化從而吞併的。
所以，從義渠滅國之日起，矢志復國的殘餘義渠國王族便痛定思痛，決定不僅學習秦人的生活習慣，更要學習他們的文化與知識。
但跟後世那個信息化的時代完全不同，在這個年代，知識是有着巨大的門檻的，不是說你想學習就能夠學習的，最起碼的書籍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想要獲得一般的書籍就萬分困難，更不要說對於義渠國王族更為珍貴也更需要的兵書兵法了。
所以，為了獲得這些知識，義渠國王族私下中與先代秦王派來鎮守管轄隴西郡的尚氏一族達成協議：尚氏一族負責向義渠國提供書籍、傳授知識，而義渠國王族則保證尚氏一族在隴西郡的地位。
至於如何保證，義渠國王族採取的手段簡單粗暴，就是當秦王想要更換隴西郡的郡守時，他們就聯合隴西郡的異族進行叛亂，只有尚氏一族在時，才安安穩穩。
這個問題自然不會瞞住秦國王室，秦昭襄王晚年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並囑咐自己的兒子秦孝文王等以後時機成熟后，派軍隊再次將隴西郡和北地郡兩個地方犁一遍，將這些不安分的傢伙們徹底拔除。
可秦昭襄王離世后，秦孝文王當了三天秦王就因為放下不下父親找他去了。
接下來繼位的秦庄襄王，也就是被呂不韋認為奇貨可居的嬴政父親，他也是一個雄心勃勃的秦國君主，想要一統天下，自然要把國內的不安分因素拔除。篳趣閣
可是等他剛剛將國內的各種勢力捋順，順利掌握秦王的權力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趙太后太磨人把他榨乾了，還是他也想父親了，總之，秦庄襄王英年早逝了。而此時，距離他成為秦王還不到三年的時間。
接下來自然便是八歲的嬴政即位。因為秦國短短三年便換了三代國君，所以，國內外勢力蠢蠢欲動，為了保持基本的穩定，呂不韋重新選擇了尚氏一族，讓他們繼續鎮守隴西。
且不說秦國中央對尚氏一族的戰略的調整，這幾十年足夠義渠國王族從尚氏一族身上學到不少知識了。
他們從上到下，儼然已經摘掉了愚昧無知的標籤，雖然底蘊仍然不如秦國那些底蘊深厚的家族勢力，但最起碼也算登堂入室了。
所以，義渠國勢力派出的將領能夠提出這種令人眼前一亮的計策也就顯得不那麼奇怪了。
作為聯軍的雙方勢力派出的代表，尚氏一族的統帥和義渠國的將領他們兩個達成一致后命令立即被執行了下去。
密林的深處，牧的軍隊與敵軍一直并行着。他們分成一支支小的隊伍，緊緊盯着尚氏一族和義渠國軍隊的狀態，稍一鬆懈，他們便衝出來騷擾一番，然後扭頭就跑。
不過，他們很快發現敵軍的隊形開始逐漸收縮，而敵軍士兵們也警惕地盯着四周。
其中一支小分隊中，負責觀察的瞭望兵回來向為首的屯長報告了這一個情況，並問道，“屯長，他們似乎警戒起來了，我看他們已經開始收縮陣型了。”
為首屯長不以為意，這一天一夜，他也打出了經驗，敵軍隊伍這麼長，有緊張的必然就有鬆懈的，所以他直接擺了擺手，扭頭朝着身後的兄弟們喊道，“走，我們加速前進，找一處敵人鬆懈的地方，再干他們！”
這一天戰果頗豐，士兵們正是群情激昂、戰意充沛的時候，自然哄然應諾。
敵軍的人數大幾千人，行軍的隊伍拖得很長，很快，這個屯長便帶着手下找到了敵軍一段看着就很鬆散的隊伍。
他眼前一亮，“就這個地方了，注意和原先一樣，不要戀戰，隨便殺死些敵人，搶些東西就撤退。千萬不要為了戰功，浪費時間去割耳朵，牧老大說了，咱們的功勞跑不了。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好！兄弟們，跟我沖！”
說完，屯長率先沖了出來名手下緊隨其後。
見有人突然從叢林中沖了出來，按照經驗，這個時候敵軍應該慌亂起來。但眼前的一幕，卻令屯長感到一絲不妙。
因為眼前看似鬆懈的敵軍此時竟然毫不驚慌，反而以比以往更為快捷的速度直接進入到了防禦姿態，並且他們的眼中竟然露出了興奮的目光。
不對勁！
屯長立即停下了衝鋒的動作，同時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由於這個屯長沖在最前面，所以，大家的反應都很迅速，長達半年時間培養出來的默契以及服從意識，讓所有士兵沒有絲毫猶豫貫徹了屯長的命令。
一瞬之間，所有人便轉換了方向，再離着敵軍尚有一些距離的時候便離開了。
這個時候，作為誘餌的鬆懈敵軍前後才突然湧出大量士兵，但很顯然，因為屯長的當機立斷，這一次他們撲了個空。
前來包圍士卒的領兵人不禁對着負責偽裝誘敵的士卒們怒罵兩聲，“蠢貨，你們那麼激動幹什麼，不會裝作慌亂的樣子把他們勾引進來嗎？”
看着背後突然出現的大量敵人，屯長摸了一把冷汗，還好他警覺，要不然這一回可就不是騷擾了，而是羊入虎口了。
不過，牧將手下分成了十個隊，並不是每個屯長都像這位屯長一樣警覺一樣幸運的了。
在同一時間，除了這位屯長之外，還有其他一個屯長咬到了魚餌之上。
等他們發覺到危險時卻已經晚了，比往常更多的人圍堵上來，讓他們根本無法順利脫身，無奈之下，屯長直接吹響了手中發送信號用的呼哨。
聽到三聲連續急促的尖銳哨音，無論是正因為自己戰術成功而喜不自勝的牧還是那些分散在各處正在尋找機會的其他屯長的臉色猛地一變。
糟了，有兄弟遇到危險了！
牧第一時間讓剩餘的包括剛剛脫離虎口的那支分隊集結。
見牧打算前去營救，剛剛成功逃離的那個屯長急忙勸道，“牧老大，這是個圈套，是敵軍故意引誘我們的陷阱。我剛剛撤離的時候，見他們埋伏的人極多，如果我們貿然前去營救的，恐怕非但人救不出來，連我們自己也……”
“閉嘴！”
牧厲呵一聲，打斷了那屯長的話，只見牧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裏面是與我們朝暮相處一名弟兄，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敵軍絞殺而不管不顧，不要說是他，換成是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下令救人！”
見那屯長還想說什麼，牧直接拔除腰間的寶劍，砍斷身旁垂落的樹枝，指向哨聲發出的方向，“不要多說了，跟我沖，救出我們的兄弟，再有勸者，如同這個樹枝，軍法處置！”
普通士卒們並不會判斷戰場上的敵我形勢，他們只會因為牧的言語以及所作所為而備受感動，不用再鼓舞，士氣直接達到了頂峰。
而場中被圍住的屯長和他的屬下們根本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牧竟然會營救他們，所以，當聽到遠處傳來的喊殺聲，他們的眼睛瞬間通紅起來，一個個嚎叫起來，爆發了難以想像的戰鬥力。
而牧帶來的這些士卒，雖然人數不多，但戰鬥力本身就碾壓了尚氏一族和義渠國軍隊，此時士氣爆棚，更是讓他們打通了兩處戰場中通道，順利地匯合到了一起。
不過，士氣雖然很重要，但敵軍的人數實在太多了，而且這明顯是敵軍設置的陷阱，隨着交戰開始，便有源源不斷的士卒繼續加入到戰鬥之中。
而且，這一次，尚氏一族和義渠國的軍隊顯然吸收了上一次被牧帶着人順利突圍的慘痛教訓。他們這一次沒有放任北方的叢林不管，在這裏設置了重重的包圍。
牧和他的軍隊此時的狀態正是應了那句話，進來容易出去難。面對越來越厚的包圍圈，即便牧和他的軍隊個個都是能以一敵三的精銳，也慢慢地開始露出了一定的頹勢。
最為糟糕的是，對方完全不打算跟他們公平對決，而是選擇了最為穩妥的車輪戰，頻繁快速地消耗着他們的體力。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牧和他的手下們的結局是註定的，那就是被一個個耗死在包圍圈中。
但牧絲毫不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他豪邁地對身邊的士卒們說，“兄弟們，我們換兩個不虧，換三個血賺，我們的功勞不會被遺忘，因為秦國不會忘記功臣，即便我們犧牲了在這裏，我們的家人也會得到對應的獎賞，所以，兄弟們，還等什麼，跟着我，殺！”
一支軍隊強大與否，主帥是關鍵因素，而有牧這樣的指揮官，他的士兵們就弱不了，隨着牧的話音落下，已經精疲力盡的士卒們紛紛感覺到自身又有了新的力量源泉，比剛才更為猛烈一些，一時之間，竟然暫時逼退了些敵人，擴大了包圍圈的範圍。
但這並不是起死回生，而是迴光返照，畢竟士氣這種東西在絕對的人數差距面前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很快，牧的身邊，便剩不下幾個人了。
從敵軍身上拔除自己的寶劍，牧看着身邊搖搖欲墜的不足十人的兄弟，牧凄然一笑，仰天高聲長嘆一聲，“公子，牧再也無法陪伴在您的左右了。”
說完，牧帶着決絕地表情，衝進敵人的隊伍中，只見他瘋狂地掄起手中的寶劍，像砍刀一樣劈向周圍的人。
雖然看起來很帥，但他畢竟是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眼前並不僅僅是四手，而是更多的手。
這些手中的一隻的主人，便趁着牧背對着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舉起了手中的刀直接劈砍了下去。
牧聽到身後異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之前的交鋒已經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
眼看那刀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突然一道流星般的箭矢從遠方破空而至，直接射中了那個舉刀的傢伙。
已經閉上眼睛的牧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激動得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緊接着，他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
“牧！你家公子來了！”
來人正是成蛟，他和蒙恬到達雍城后，擔心牧出意外，便馬不停蹄地帶着人像這裏進發。
雖然來得仍然晚了一些，但好歹在關鍵時刻救下了牧，看到牧只是脫力加上突然見到成蛟，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后暈倒，成蛟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他的眼中，雖然士兵們的命十分重要，但牧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顯然更重一些，能夠救下牧來已經是萬幸不中的幸運了。
突然出現的援軍讓尚氏一族和義渠國的軍隊混亂起來，經過剛剛的交鋒，這些不知道哪裏來的人只個便如此難纏，現在又一下子多出來上千人，那還的了？
特別是剛剛成蛟帶着人輕而易舉的撕裂了敵軍的方向，讓他們更是相信，來的這批人和剛剛被他們圍住的一樣精銳。
很不幸，他們猜對了，但是並沒有獎勵。
相反，雖然見牧沒有大礙后成蛟鬆了一口氣，但辛辛苦苦打造的軍隊突然沒了將人也是讓他怒火中燒。
成蛟來了之後根本沒有和什麼人廢話，直接下達了趕緊殺絕的命令。
面對牧人，尚氏一族和義渠國的軍隊還能擺出人多勢眾的感覺，但面對成蛟他們，他們只能瑟瑟發抖，因為除了戰鬥力上的察覺，狀態上，經過連續的游擊戰戰術騷擾的敵軍自然也是遠不如養精蓄銳的成蛟軍。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註定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
因此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除了一些提前逃跑的，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被成蛟軍隊砍死，用以祭奠犧牲戰友們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