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嫪毐伏誅(二)
漫天的火光映照出一個個冰冷的臉,即便軍寨之中有士兵僥倖逃脫出來,迎接他的也是無情的弩箭。
蒙恬的軍隊雖然不到兩千人,只有大概一人,但大致圍住軍寨還是能夠做到的。
而蒙恬他們畢竟是趁着嫪毐這支前軍熟睡時放得火,此時又正值冬季,天乾物燥,加上之前堆放的乾柴,火勢蔓延得極快,出寨的道路幾乎都被大火封住,所以其實並沒有多少人能夠逃離出來。
聽着不絕於耳的慘叫聲,蒙恬緊緊抿着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說實話,聽着那種絕望痛苦的聲音,作為下令之人,他心中並不好受。
但他也知道,眼前這支軍隊是嫪毐的嫡系,是肯定會與自己等人作對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殘忍,在這種事情上他不會犯婦人之仁這種大錯。
事實也是如此,雖然手段上不了檯面,但效果着實令人滿意,蒙恬所率的軍隊不費一兵一卒便徹底剿滅了這支幾乎有三倍己方人數的軍隊,沒有放走一個人。
慘叫聲漸漸平息,明亮的星空下很快便只剩下燃燒的聲音。
又等了一會,見火勢逐漸小了下來,蒙恬對着已經燒沒了的軍寨長嘆一口氣,他的神色這才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淡定。
與此同時,他下達了最新的命令,讓所有人集結,放下手中的弓弩,重新換上趁手的近戰兵器。待所有人都準備完畢之後,隨着蒙恬一聲令下,一群穿着嫪毐前軍衣服、打着前軍旗幟的隊伍向著東方進發了。
雖然看起來時間過了很久,其實從蒙恬參加宴會回來,到下令動手放火,再到大火燒了嫪毐前軍軍寨剿滅了敵軍沒讓任何一個人逃脫,從開始到結束,總歸也就花費了一個多時辰,不到兩個時辰。
所以,時間十分充裕,蒙恬沒有着急加速行軍,而是按部就班的向東方前進,這也是保持體力,應對接下來大戰的手段。
因為不需要帶太多的物資糧食,所以,他們的速度其實也不算慢,而冬天的夜晚時間也長,足夠他們在天亮之前到達嫪毐后軍所在的位置。
真實情況確實如同蒙恬測算的一樣,離拂曉最起碼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他們便看到了一處整齊的軍寨。
這軍寨的佈局一看就比之前嫪毐前軍高明不少,這也從側面驗證了蒙恬他們之前關於前軍是嫪毐私軍后軍是咸陽正規軍的猜測。
見到了軍寨,蒙恬讓大家放緩了腳步,由於擔心自己被人認出來,便叫來一個一直在隴西郡軍中任職從未去過咸陽的但口音又比較純正的手下過來,將提前想到的話術傳授給他,醞釀了一番之後,便讓他前去叫門。
事實證明,蒙恬還是有些小看自己等人冒充的嫪毐嫡系軍隊這個身份了。qs
寨門上負責站崗的士兵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看蒙恬手下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他們後面打着的旗幟,根本沒有認真搜查,很是簡單地問了問,便直接讓他們進寨了。
順利地有些讓人不敢置信,當然,蒙恬他們也不會故意給自己增添困難障礙,既然能進,便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進來。
而就在蒙恬低着頭跟着大部隊進寨的時候,走在他旁邊的捷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麼了?”
“老大,那邊那個負責的百將我認識。”
“嗯?確定嗎?”
“確定,我還在咸陽的時候,他是我手下的屯長,我跟着您走了,他應該就是補的我的位置。”
蒙恬目光一閃,急忙問道,“這個人怎麼樣,靠譜嗎?”
捷確信地點點頭,“很靠譜,我救過他的命,而且他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什長,還是我提拔他做的屯長。”
這下蒙恬放心了,囑咐道,“你把他叫過來。”
捷領命而去,他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等大部隊都進入營寨深處,這才向著那個熟人走去。
“二狗!”
被捷叫做二狗的那個百將聽到這個名字臉色一變,二狗是他地位還很卑微時的賤名,如今他已經是秦軍百將,也給自己添了個姓氏,現在誰見了不尊稱他一句陳百將。如今有人喊他賤名,二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二狗怒氣沖沖地轉過頭來,準備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這麼大膽,結果便看到了一個笑嘻嘻地熟人。
看到是捷,百將陳二狗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興奮與激動,他拋開手下,不顧形象地快步跑了過來。
“頭,您這半年去哪裏了,我四處打聽,怎麼也找不到您,可想死我了。”
捷見他激動的模樣,笑着說,“我被調任到別處了。我不走,你怎麼能當上百將。”
聽到這話,陳二狗正色地回答,“我寧願不當這個百將,也希望跟着您。”
捷暗自點點頭,他了解二狗的為人,知道這句話不是客套話。
“頭兒,我之前沒看到您,您是一直在這裏還是跟着剛剛那支軍隊來的。”
捷看了看左右,說,“來,借一步說話。”
捷把二狗拉到較遠的位置,確保沒有人能夠聽到,然後把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嫪毐叛變的事實還有秦王下達的密詔都給二狗一一說明。
陳二狗聽完,自然是目瞪口呆,久久不語。
而捷也緊緊盯着陳二狗,手也放到了背後,握住藏在那裏的一把匕首,他已經做好打算,如果陳二狗知道真相后執迷不悟或者不相信他,那麼他便直接要了陳二狗的性命。
不過,捷果然沒有看錯陳二狗,知道真相的他怒罵了一聲“嫪毐沒卵蛋的玩意兒”,然後便認真看着捷,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頭,我是您的手下二狗,您要我怎麼做,我聽您的!”
捷十分高興,背着的手也鬆開了匕首,重重地拍了拍二狗的肩膀,“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過,你放心,蒙老大說了,你們不明真相被嫪毐欺騙,本就沒有多大過錯,而且如今,你們也沒有和雍城的守軍交上手,蒙老大會為你們求情,大王也肯定不會追究你們的過錯。”
陳二狗急忙問道,“蒙老大?可是蒙恬蒙將軍。”
捷笑着點頭,“自然,能讓你的老大我認可的老大可是不多。”
直到此刻,陳二狗才徹底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向著捷保證,“頭,您放心,我一定緊跟您的腳步,徹底剿滅嫪毐!”
見二狗的微微變化的態度,捷哪裏還不知道剛剛二狗是什麼心理。剛才二狗其實並不確定捷說的是真是假,但無論是捷想要平定叛亂還是自己叛亂,二狗都會堅定不移地跟着他,這讓捷心下不由得有些感動。
於是,他將二狗帶着去到了蒙恬的跟前。
見到蒙恬,二狗有些激動,蒙家在軍隊的威望毋庸置疑,剛才二狗之所以放下心來,就是因為以歷代秦王對蒙家的寵愛和重用,蒙家根本不可能背叛秦國,更不要說,眼前這蒙恬,還是當今大王最信任的郎官。
時間緊急,眾人見面免了虛禮,蒙恬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陳百將,今夜的值守是由你全權負責指揮嗎?”
陳二狗點點頭,答道,“是的,蒙將軍。”
蒙恬追問,“那你能完全控制這些人嗎,我的意思是讓他們加入到我們當中,對你們原先的軍隊進行夜襲。”
陳二狗想了想,略微無奈地搖了搖頭,“將軍有所不知,我們被太後印璽徵召后,嫪毐便完全打散了原有的指揮體系,將什長以上的各級武官都調換了崗位,我當時還疑惑,這麼做肯定會損害戰鬥力,但沒想到嫪毐竟然是發動叛亂。”
蒙恬眉頭微蹙,他現在都有點佩服嫪毐這傢伙了,要不然他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
臨陣換指揮官絕對是兵家大忌,但這並不適合發動一支本忠誠於秦國的軍隊進行叛亂。在之後就算有些指揮官察覺到了嫪毐的真實目的,但他們現在的手下並不是原先的,所以他們也不敢冒險袒露心聲,士兵們也不會特別信任這些新任的屯長、百將。
這種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導致的信任危機足夠讓嫪毐順利地用信息差裹挾絕大部分人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就如同陳二狗一樣,他手下的兵都變了,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有嫪毐的心腹,所以也不敢向蒙恬保證。
不過,蒙恬並非完全沒有其他辦法。
這裏嫪毐進行了一系列操作,為了就是儘可能地直接掌控底層士卒,但這也從反面說明,這支不完全由嫪毐親信組成的軍隊中,有很多人是不受嫪毐完全掌控的。這些人的抵抗意願便會很低。
因此,蒙恬覺得這一次自己完全沒有必要試圖完全剿滅嫪毐的軍隊,完全可以採取擒賊先擒王的策略,直接拿下嫪毐,然後告訴本就忠誠於秦國的咸陽正規軍真相,這樣一來,平叛的阻力將會變得很小。
想了想,蒙恬於是做出了最新的安排,“這樣,陳百將,你不用冒險帶着這些不能完全掌控的士兵加入我們,你就繼續帶着他們按兵不動。等一會兒營中出現喧鬧和動亂,你就告訴他們這是嫪毐私軍內部的爭執,不要參合就行。”
停頓了一下,蒙恬繼續補充,“如果我們的進展不順利,還需要你配合我們撤退,當然我們會帶上你和你的親信。”
陳二狗拍了拍胸脯,“將軍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安排妥當之後,蒙恬讓陳二狗指明了嫪毐的營帳的位置。
是的,嫪毐並沒坐鎮咸陽遙控指揮,而是親自跟來了,畢竟做戲要做全套,他們打得營救秦王的旗號,他不親自來,顯得不夠真實。更不要說,在嫪毐的視角中,有了尚氏一族和義渠國勢力的加入,這次行動穩得很,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失敗的可能性,所以,他想都沒想,便親自領兵前往雍城。
這自然讓蒙恬等人十分高興,要不然如果嫪毐不在這裏,而是選擇坐鎮咸陽的話,那麼等他們處理完這些事情后,還得去收復咸陽城,那就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了。
靜悄悄地夜,蒙恬他們猶如一群幽靈,悄無聲息地向著嫪毐的營帳處靠近。
不過,嫪毐並沒有徹底相信別人,他在大的軍寨中扎了個小的營寨,在小營寨周圍重新安排了心腹之人守夜。
所以,蒙恬想要完全不驚動任何人就擒拿嫪毐的想法破產了。
不過也不要緊,蒙恬直接派人叫門,說前軍有緊急軍報要報告給長信侯。
守門的士卒雖然疑惑,但他們是絕對心腹,知道自己乾的事情,也知道前軍都是毋庸置疑的自己人。所以,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打開營寨,讓送信的人順利進來。
他們剛想查驗信件,可是怎麼能料到那人從懷中掏出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軍情信箋,而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而負責叫門的人又是蒙恬精挑細選的軍中單兵武力最為高強的,那士卒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抹了脖子,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喘着粗氣,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另外一側的士卒察覺到異常,立即吹響了手中的哨子,同時想要關閉寨門,可來人解決另一人實在太過迅速,根本來不及做這一切。
而且他也沒有多少捨生取義的覺悟,見到來人凶神惡煞地衝過來,膽氣先丟了一半,根本不敢拿起武器反抗,直接扭頭向著營寨深處跑去。
不過,他好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一邊跑還一邊高呼,“敵襲!敵襲!”
不遠處躲在暗中的蒙恬見這邊鬧出了大動靜,不再等待,當機立斷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一時間,所有人都沖向寨中。
那個守門的傢伙雖然逃跑了,但還是起到一定的作用,嫪毐的這支軍隊不像前軍那麼疲憊,睡得也不像那麼死。而且嫪毐留下了保護自己的近軍肯定更為精銳。所以,一聽見有人高呼,便立即有人驚醒,然後推醒旁邊的人,拿起放在帳中的武器,直接沖了出來。
可是,外面的狀況卻有些令他們摸不清頭腦,不是說好敵軍來襲嗎,眼前這特么不是自己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