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風山寨
六月初五,辰時初,陰。
沒有太陽的樹林裏依然悶熱,雲想伊幾人在離鼬鼠夫婦二十餘丈外輕聲交談,席地而食。
辰時中時,鼬鼠夫婦來到了雲想伊幾人面前,鼬鼠一一介紹幾人姓名代號給馮怡認識,雲想伊幾人除了野狼均恭敬地喊上一聲“嫂子。”野狼也一點不見外地叫上一聲“弟妹。”
馮怡頭髮高挽,已換回自己的小叫花裝,即便是小叫花的裝扮也難掩她的絕美容顏,此時正面含羞澀地給雲想伊幾人一一行禮。
“鼬鼠,這回頭喜酒喜糖是要補上的哈。”野狼笑呵呵地說道。
“補上,補上,一定補上。”鼬鼠滿臉笑容地說道,眼睛就沒離開過馮怡的臉。
馮怡看着鼬鼠一直看着她,半天也沒見他有什麼話要說,似乎把正事忘了,心中焦急就給他使了個眼色,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就悄悄的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鼬鼠吃痛,疑惑的看着馮怡,馮怡也看着鼬鼠面帶微笑的說道:“夫君,你不是有事要說嗎?”
雲想伊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果然是最難消受美人恩,事情來了唄。
鼬鼠雖然在女人方面憨笨,可並不傻,知道馮怡的意思。於是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娘子想請我們救她父親,也就是我岳父。”
鼬鼠說完,馮怡一下就跪了下來,淚流滿臉地說道:“大伯,幾位叔叔,求你們救救我父親吧。”看着馮怡跪下,鼬鼠也就要跟着跪下,雲想伊一把拉住鼬鼠不讓他跪下去,同時嘴上說著:“不可,不可,嫂子不可,萬萬不可行此大禮,快快起來,有事好商量。”
看着馮怡還跪在地上,雲想伊連忙給鼬鼠使了個眼色,鼬鼠輕輕地扶起馮怡說道:“娘子,起來吧,七斤他們會救岳父的。”馮怡看着鼬鼠,鼬鼠輕輕的點了點頭,馮怡慢慢的站起身來,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雲想伊看着鼬鼠夫婦二人,只能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后說道:“嫂子,這一帶你熟悉,要不你先帶我們去野狼嶺,然後路上邊走邊說下神風寨的情況。”
馮怡聽出來雲想伊話中的意思,滿臉興奮地拚命點頭。
“要避開神風寨所有探子。”雲想伊想了想后又說道。
“沒問題,我知道他們的探子在哪裏。”馮怡滿臉自信地說道。
“那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鼬鼠,嫂子,你們兩個只能邊走邊對付一下了。”雲想伊笑着說道。
鼬鼠夫婦二人點了點頭,隨後一行人仔細收拾好東西,抹掉一切人活動的痕迹后就出發了。
剛上路一會,山雀就小心翼翼地問道:“嫂子,你平時在山寨說話也像昨晚那樣嗎?”
馮怡咽下一口鹿肉說道:“哼,我知道我刁蠻任性潑辣,但是我又不是傻子,分不清場合,看不清局勢,不然能活到現在,還能保住清白,還能做你嫂子?”馮怡又是一副潑辣的樣子。
馮怡喝了一口水又說道:“就昨晚我一開始那個樣子,你們看到我有想法嗎,想和我接觸嗎?”
雲想伊幾人連忙搖了搖頭,但都識趣的不說話。
雲想伊一行人又走了一兩里路,見鼬鼠夫婦二人已吃完東西,才開口說道:“嫂子,你給我們說說神風寨的情況吧。”
“好。”馮怡點頭道。
接着開始說起來:“神風寨在一座山形怪異的山上,因它終年有風,山上涼爽無比,且不知這風從何而來,所以叫它神風山,
山頂上是主寨,半山腰是兩個副寨,山腳是十二個小寨,各寨之間相隔數十丈不等,主寨百餘人,副寨四五十人,小寨二三十人,有一個大當家,兩個二當家和十二個小當家。”
“原來神風寨是這麼來的。”山雀笑着說道。
“照弟妹這麼說,根據這人數算下來,這個神風寨怕是有五六百人之多。”野狼暗暗吃驚道,其他人也是心驚,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神風寨就有那麼多人。
“人數看起來是有那麼多,但是真正能戰的,也就一二百,小寨主要是一些老弱,主要是負責干苦力,打探消息,帶路,送信之類的,打家劫舍還是由副寨和主寨負責,像我就是在小寨,主要負責打探消息。”馮怡笑着說道。
“那你父親在哪個寨子了?”山雀突然問道。
“我父親在主寨。”沉默了片刻,馮怡才低聲說道,顯然也知道要想救她父親的難度有多大。
“那你和你父親多久見一次了?”野狼隨後又問道。
“我們旬見上一次,因我父親能寫會算,被抓上山這些年,我父親一直都在幫大當家打理賬目。
每旬,主寨就會派人到各小寨來收供奉,我父親也會一起來負責記賬清點奉銀,我們小寨的人根據自己的任務上繳奉銀,像我每旬只需上繳半兩銀子,最高的有繳三兩的。”顯然一提到父親,馮怡的情緒有些低落,聲音也變得有些咽哽。
“啊,這神風寨規矩還真是特別,還要上繳奉銀供養主寨,那小寨的人還不跑光。”山雀吃驚地問道。
“怎麼會跑光了,山外好多人想加入還加入不了,你別看平時由各小寨供養主寨和副寨,但是一旦有好處的時候,主寨和副寨賞賜下來的銀子遠遠多於上繳的供奉銀子。
就拿前兩年來說,主寨和副寨一起在望川城南二十里劫了一個皮貨巨商,搶了五萬多兩銀子后全身而退,那次的賞賜就非常豐厚,光是負責打探消息的那個小寨,每人就賞賜了一百兩,那次也賞賜給我二十兩,平時三兩五兩的也會經常賞賜下來,你們說這麼多賞銀誰會跑了,不然也不會在短短的七八年裏由百十人發展到現在的五六百人吧。”馮怡繼續說道。
“一次賞賜這麼多銀子,那你們在山寨裏面還不得每天吃香喝辣,醉生夢死咯,真是讓人好生羨慕。”野狼羨慕地說道。
馮怡輕笑道:“大伯,你有所不知,神風寨裏面的人生活並不奢華,他們好多人每次拿到賞賜就會去山外面買田置地,更有好多已娶妻生子,據說大當家在青石城裏面就有大宅一棟,妻妾四五個,子女六個人,鋪子十幾家,每年光租金都是幾千兩。”
“這,他們這到底是匪還是民,而且還那麼大的家業,他們怎麼打理?”山雀吃驚地問道。
雲想伊笑着說道:“亦匪亦民。”
馮怡也笑着說道:“對,就是亦匪亦民,需要什麼身份,馬上就是什麼身份。而且平時大家也不全在山寨里,而是在山外面操持家業,一旦有行動了,大當家和二當家就會安排人通知他們回山寨。”
“按理說,他們搶出這麼大一份家業,應該早已民怨四起,官府通緝才對啊,可我們在青石城那麼多年,卻從沒聽說過青石城鬧過匪患啊?”花貓突然開口說道。
“他們從不搶劫青石城周邊,搶劫最多就是兩國之間來往的富商,還有像我父親這樣被騙上山的人,偶爾也會搶劫望川城周邊的大戶,每次行動首尾收拾的很乾凈,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馮怡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眼含霧氣地說道。
“嫂子,那你當初是怎麼進去的?”山雀又問道。
馮怡回憶了一下后低聲說道:“說來也巧,當年我父親被帶走後,我憑着記憶想逃出山回家報信,結果還是在山中迷路,兜兜轉轉大半個月才到了劉家山,也就是昨天看到你們的那個地方。
在那裏我遇到了三個人,認出了其中一個就是當日參與圍殺我父親的匪人,想着如果能跟着他,說不定能知道父親是否還活着,然後我就裝成小叫花上前乞討,實際上當日的樣子,根本不用裝,比你們昨夜看到我的樣子還像小叫花。
和那人一路的兩人根本不搭理我,有一人甚至說要不把我拉去賣了,結果那人仔細看了看我的樣子,說我又瘦又小還醜陋不堪,根本賣不了幾個錢,反而是一個打探消息的好苗子,不如就留在山寨負責打探消息,而我又是一個小叫花,身份應該沒有問題,去打探消息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就這樣我就進了山寨。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我那個小寨的的小當家,不過前幾年打劫的時候被殺了。”
馮怡突然笑着說道:“我都懷疑劉家山是不是我的福地,一次讓我們父女團聚,一次既然就嫁做人婦。”
雲想伊一行也覺得確實是神奇,馮怡兩次人生轉折,兩次皆從劉家山開始。
這時野狼又問道:“那你後來看到你父親后怎麼不回家鄉去報信了?”
馮怡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是我父親不讓我回去的,他說回家的路還有家中比山寨還危險,他讓我就呆在山寨,以後慢慢尋找機會脫身。
我進入山寨后,每日提心弔膽,生怕被人發現女兒身,就每天小心翼翼裝扮成小叫花的樣子。
要知道我從小粉雕玉琢,八九歲的時候已初見花容月貌,提親的不計其數,甚至有些二三十歲的老東西不嫌丟人也跑來提親,每次看到他們看我那眼神,滿眼的淫邪貪慾,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就覺得陣陣噁心想吐。
要不是家逢巨變,估計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父親也會扛不住壓力最終把我許配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王孫貴胄,恐怕現在早已為人母了。所以,夫君,我昨夜才說要不是家逢巨變,哪能便宜你了,讓你撿了個大便宜。”馮怡說完,笑嘻嘻地看着鼬鼠。
鼬鼠連連點頭,滿臉笑容地說道:“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鼬鼠說完,馮怡雙眼一亮,痴痴地看着鼬鼠,心裏已是樂開花,想着難道我也撿了個大便宜,我這夫君難道是一個不出世的高人,這名言精句信手就拈來。
而雲想伊幾人聽着這句話感覺有點耳熟,就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再看鼬鼠的樣子,臉不紅,心不跳,完全沒有剽竊別人詩詞的囧樣,懷疑是不是自己等人聽錯了。
馮怡看着鼬鼠滿臉開心的接著說道:“我提心弔膽的大概過了半年左右,突然有一天,外面來了十來個人,說是來宣佈上繳供奉的事情,我們被集合在空地上,我突然看見父親就在站着台上,就在那靜靜的站着,父親蒼老了很多,但還活着,當時我心中除了無比的激動外,還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我就這麼獃獃的看着父親,台上說什麼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眼淚不知不覺就流出來,要不是旁邊的人說我聽到上繳供奉既然還激動的流淚驚醒了我,那天我可能就麻煩了。”馮怡說完,臉上已掛滿了淚珠。
馮怡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又繼續說道:“後來登記姓名年齡的時候,我故意用平時在家給父親撒嬌的聲音說小叫花七歲,我看見父親在寫字的手抖了一下,我知道父親認出我了。
父親又登記了十幾個人后,站起來說想去茅房,問茅房在哪裏,然後就讓我帶他去,到了茅房,父親進了茅房查看了一圈沒人,然後就在茅房裏面輕輕的喊着“小怡兒是你嗎?真的是為父的小怡兒嗎?”,我連忙回道“父親是我,父親是我,是你的小怡兒”,父親連忙讓我不要動,也不要哭,就站在門外聽他說,父親讓我切記不可暴露女兒身,還讓我就呆在山寨,不要回去,現在家裏比山寨更危險,他們肯定在到處找我,只要他們一天找不到我,一天就不敢對我母親和弟弟下手。
正當父親還要繼續說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一個山匪也來茅房,我連忙喊道“大爺還有多久,我還沒吃飯了,能不能快一點”,父親在裏面沉默了幾息后喊道:“來了,來了,催什麼催”。
我和我父親的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匆匆結束了,以後的每次見面,父親都會叮囑我切勿暴露女兒身,要忍耐,慢慢尋找機會,不能衝動,還囑咐我要是尋得可靠之人可自定終身,一個女兒身在賊窩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哪一天暴露了,後果不堪設想。”
“你父親言之有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哪天哪個地方有一點疏漏可能就暴露了你的身份,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野狼點頭說道。
“嫂子,你父親說遇到可靠之人可自定終身,你怎麼看出鼬鼠是可靠之人的?”山雀笑呵呵地問道。
馮怡看了山雀一眼說道:“你們九個人都是可靠之人,只是我夫君搶佔先機,撿了個大便宜。”馮怡這麼一說,大家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馮怡繼續說道:“我昨天跟蹤你們一天,也觀察了你們一天,能讓向家三兄弟如此敬重的人不敢說義薄雲天,但也絕不會差到哪去,要知道向家三兄弟,特別是向家老大,那可是出了名的重情重義,說出去的話那可是板上釘釘,絕不會食言。
還有昨晚被你們抓住后你們的表現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更何況昨晚我露出真容,你們雖然有些失態,但眼神清澈,並無淫邪貪慾。就憑這些,我還是可以確定你們是可靠之人,我說過我雖然刁蠻任性潑辣,但是我不傻,不然怎麼可能在賊窩隱藏八年而毫髮無損。”
鼬鼠突然停步轉過頭來拉着馮怡的手說道:“娘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以後什麼也不用怕,自有夫君給你遮風擋雨,你只管相夫教子即可。”
馮怡抬起頭來痴痴地看着鼬鼠,眼淚完全止不住,只知道使勁點頭。
雲想伊幾人驚訝地看着鼬鼠,這憨貨什麼時候開竅了,既然會說甜言蜜語了,看把人家馮怡感動得淚流滿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