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廉恥

第六章:廉恥

“呀!這都入了春,天還這麼涼。”覓寧將身子縮進被子裏,遮住口鼻,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味道被隔住了大半,人也舒服不少。

宋錦安瞧着她答非所問,面色有些低沉,自是是不覺得這東西難以下咽,想着她不吃,那自己便嘗嘗。

覓寧的眼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眼瞧着他盛了一勺送入口中。被子裏的雙手隨之攥緊,宋錦安果真是非同常人!

雖說他聞味道聞慣了,可這味覺終歸不是鐵做的。湯進了嘴,半天不見他下咽,倒是臉色愈發難看。抬眼看見覓寧探究的目光,硬是是咽了下去。

“師傅,你還好嗎?”宋錦安抿着嘴半天不發聲,她試探的詢問。

“我,嘔~。”宋錦安一張嘴,完整的話還沒吐出,便嘔的一下子,將方才喝下去的湯汁吐回了盅里。

“哈哈哈哈哈哈...”覓寧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出了聲。

宋錦安的面色泛起紅暈,直臊得慌,忙是找了個由頭,“這劉氏出的餿主意。”

他這一下子也知道覓寧方才作嘔的原由了,瞥了一眼窩在被子裏的人,忙是端着湯倒進了溪水中。

再回去的時候,被子裏的人也坐了起來,手裏還端着一杯茶水,似是等着他來。

“師傅,喝杯茶潤潤口。”覓寧將茶遞到他的面前,面色有些怪異。

接過杯子,嘴唇剛一觸碰茶水,就將杯子放了下來。手指貼着茶壺輕輕掃過,“茶涼了傷胃。”

他提起茶壺,放在爐火上,“溫一溫,再喝吧。”

覓寧坐在床上眼神柔和的看着他忙碌,燭火影影綽綽的,照得人心裏溫暖。

從她來時,宋錦安就是一個人,到現在,也是一個人。她沒見過他的親人,也沒聽他談起過。

她也不會去問,每個人都難免有些傷情的事,他不講,便是他不願意叫人知道,自己也不好去揭人家的傷疤。

感受到床上的人看來的目光,宋錦安的面色也隨之柔和了許多。這些年多虧了覓寧的存在,他才能感覺到自己不是孤身一個人面對世事。

他一直都沒告訴她,其實他也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只不過他有幸被雍王的太傅收養了。

太傅教他的是權謀之術,身居高位之人感情是最廉價的。可太傅又是最有情義的,知道自己病重后,就將他託付給了雍王。

太傅一生無妻,無子,唯有他這麼一個義子。

所以,在他得知覓寧是婉娘收養的孩子時,才會感同身受的將她接來教養。他自認為他們是一類人。

兩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靠得近了,就能更暖些。

“師傅,你今年26了。”

“嗯。”

“旁的人這般年紀,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嗯。”

“師傅是該娶個妻子的。”

覓寧鮮少的認真,宋錦安也鮮少的沒有嫌她沒規矩。宋錦安擺弄着爐火,心思全然不再這上頭,往日裏她都是喊着要嫁他的,今個這般反常,倒叫他莫名的害怕。

可他還是不敢回過身去,直面她的目光。

“師傅,你該娶妻了。”她又念了一遍,他的心又跟着顫了一遍。

“師傅,等你娶了妻,我也就放心了。我是不稀罕嫁人的,到時候我就拿着娘準備的嫁妝,出去看看山河。等你們有了孩子,我在幫你們帶孩子。”

她坐在床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就這麼碎碎念念的說個不停,一直說到二人老去,未來幾十年的生活。

伴着她的話,茶水漸漸沸騰,宋錦安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遞去,“說了好些話,也不覺得口渴。”

覓寧接過茶杯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眼神閃爍,輕笑了一聲,還是接下了。

他呀,終究還是答非所問。

“十幾歲的姑娘家,凈操些婦人的心思,可別把自己活老了。”宋錦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師傅,這茶真燙啊。端久了手就握不住了。”覓寧抬眼看着宋錦安,手緊緊地攥着茶杯,指節泛白,手心卻被燙的通紅。

宋錦安忙是從她的手中奪下茶杯,瞧見細嫩的小手中燙出了幾個細密的水泡。

一時間既心疼又生氣,“端不住就放下,何苦作踐自己。”

說完這話,宋錦安也愈發的心虛起來。端不住就放下,說得輕巧,可他何嘗不是一直端着。

覓寧瞧着他因着自己受傷生氣,反倒笑了。

說是放下倒不如說是清醒,她這一生什麼都放不下。拋下這一話題,聊到別處,“我聽說孫府有個小姐到了嫁娶的年紀,生的如花似玉,性子也純善。我看配師傅正合適。”

“你就這麼盼着我娶妻。”宋錦安面含慍色,反問道。

“拜師那天,師傅教我首孝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的終身大事自是要緊。況且,我也到了嫁娶的年紀,師傅不娶。於情於理,我也嫁不得人。”

覓寧說的信誓旦旦,字字句句確是毫不留情的照着他的心窩子去的。

“你!你知不知道廉恥!”宋錦安氣的身子微微顫抖着,拍桌而起。

這話說得比打她一頓,都叫人心疼。

她咬着嘴唇,整個人都失了血色。掀開被子,砰的一跪在地上,坦然又決絕,“師傅,是我無禮了。”

這才是他的真心話吧,一直以來的真心話,他那麼聰明,怎麼會聽不出來自己話里的意思。

他一直都沒有回應,不就是最好的回應了嗎。

“你...好好休息吧。”宋錦安本想上前扶起她,奈何這身子和嘴一個比一個硬,終究是撫了袖子,轉身離開了。

這輩子他們註定沒有結果,師徒之間隔着的是一道名為倫理的鴻溝。

他不可能將她一直留在身邊,她既然這般想,那他便如她所願。

屋裏獨留覓寧一人,在他走後,才從地上起身。知廉恥真是太刺耳了,刺的她半天回不過神來,她做夢也想不到這話會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也好也好,這樣都好。

她的身子在這期間本就脆弱,經了這麼一件傷心事,接連好幾日都卧床不起。

最後還是劉氏來看她,才請的大夫來瞧。

她多盼着宋錦安聽着信兒能來瞧瞧自己,可偏偏這回這屋兒似乎能把消息捂得死死的,怎的也盼不來個人。

“他終究不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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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玉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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