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獨自一人

今年，是江北辰來到秦王府的第二年。她已經十七歲，比同齡人要高一些，長相秀美端莊。穿着一件灰色衣裙，看上去文靜而又恬淡。“江北辰”三個字，幾年前在京都還是響噹噹的，但現在已經被人遺忘。在這個王府內，就連丫鬟都要比她尊貴百倍千倍。

畢竟她是罪臣之女，父母和幾個兄長生死不知，她淪為官奴——這是兩年前那場動亂帶給她的結果。她已經無處可去。只有留在王府內，默默承擔這份苦楚。然而，秦王是她的仇人，與她不共戴天。秦王府，是她心中最痛恨的地方，甚至是夢魘。每次走進這座大宅子，她就會渾身顫抖。兩年前，她曾在這聽到妹妹慘死時的哭喊。但是現在，她卻必須待在這座宅子裏，強顏歡笑地侍奉秦王，並且——隱藏自己的身份。

故而，在王府，她不敢表露絲毫不滿或憤怒，唯恐引起秦王注意，那樣的話，肯定會生不如死。“啪”地一聲，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纖細的背上。疼痛鑽入骨髓，但江北辰仍舊咬緊牙關忍住了。“賤婢！磨蹭什麼呢？主子都快回來了，地還沒掃完嗎！”丫鬟尖酸刻薄道，手中的馬鞭揮舞得飛起，似乎恨不得將她抽爛一般。她的臉色慘白，額頭冒出冷汗。背上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痛疼，但是她不敢吭一聲。她知道自己的地位，若是稍有不慎，便會招惹殺身之禍，無人會為她說情。“賤婢！”丫鬟又罵了句，手中的馬鞭繼續揮動，彷彿要抽碎她的脊椎，使勁兒折磨着她。“啊……”江北辰痛呼一聲，差點栽倒在地。但是她忍住了，不敢有任何反抗。她不敢哭泣，不敢求饒，也絕不允許別人看見她的軟弱。這是她骨子裏的傲氣。

她記得她曾是縣主，她的父親，是鎮守邊陲的將軍江鎮，與北方匈奴多次交鋒。江北辰自幼聰慧，文韜武略皆有過人之處，每年夏天，江鎮都會帶着她的五個哥哥去五湖上的海塵島上呆幾個月。

那裏，四季如春。海水碧藍清澈，鳥語花香。島上有山林，有瀑布，還有各種奇珍異獸，還有一片桃林，滿樹的紅色桃花，像極了火焰。北辰非常想去那，但，那是江家子弟練武的地方，只有歸入江鎮所創的浣江教，才能入此聖地。這天，五歲北辰等來了機會，江鎮即將帶她上島，她將面臨一個考驗，也是一個機遇。

他們走到了海塵島正殿後面，那裏懸挂着十二種不同顏色的絲帶。

”你選一種顏色.“江鎮嚴肅的說。

“不同顏色不一樣嗎？”北辰眨了眨眼，伸手摘下一條灰色的絲帶。“就這個吧。”

江鎮愣了愣，“你確定？”

“我想，灰色不大顯眼，卻又可以成為萬物的底色，我喜歡。”

江北辰不知道，這一刻，她已經超越了她的所有師兄，做出了在這場考驗中唯一正確的答案。

為武者，毋張揚。以身化作自然。

這個道理，是浣江教的核心，

轉眼七年，七年中，江北辰的武藝已有了很大進步。江鎮傾其所有教給這個少女，除了武藝，還有陣法，文學。

故而在江北辰12歲時，她隱姓埋名參加童子試，一舉中第，隨後她考中解元，會員，直到金鑾殿上，她才顯現出她女子的身份，不過，這似乎不影響她一眾同科中脫穎而出，獲得了殿試狀元的榮譽，從此名動天下。

當時，天下間流傳着她寫的一首詩：

“青衫仗劍游天涯，笑看江南百花殘。”

而在這首詩中，她亦是最耀眼的存在，她以女兒身奪魁，讓整個天下驚訝不已。

江北辰並沒有因此而洋洋自得，相反的，她依舊是低調謹慎。她希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她江北辰雖是女子，卻比男子還要優秀。

中第之後，她成為翰林院編修。

但她依然有一個的弱點，單純，這在朝堂中是致命的。

江北辰以為，皇帝對自己頗有好感，才會如此，然而，這一切都是泡影，她只不過是一個權力鬥爭的工具。在她風光無限，成為天下女子的典範之時，後宮和前朝，各有一雙眼睛盯住了她。

後宮，是曹貴妃，前朝，是秦王。曹貴妃是秦王的外甥女，而他們盯住江北辰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是主戰派。受父親的影響，江北辰從小便有與入侵者血戰到底的思想。她無法忍受敵人的鐵蹄蹂躪自己的國土，入仕之後，她經常上疏，希望能夠北伐匈奴，殊不知引起了秦王的不滿。

他是典型的利益熏心之人，為何要北伐，討平匈奴之後，他們還怎麼向我朝入貢，我還怎麼得到好處?

這些都是秦王最根本的利益。於是他決定除掉江北辰，讓江北辰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很快，他就找到了同夥，曹貴妃。其實這也很簡單，江北辰與太子趙瀚霄關係良好，全力支持太子即位，而曹貴妃則是在朝中不遺餘力地找大臣支持自己的孩子——皇次子趙儒權。江北辰，自然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於是，一個陰謀產生了。江家被指控擁兵自重，與太子交往過密，有謀反的企圖。多疑的慶立帝趙構立刻下旨，將江鎮削職為民，與其五個兒子一同發配南疆，江北辰與妹妹江雪柔貶為官奴。

當江氏姐妹進入秦王府時，嬤嬤就不懷好意地看着她們“你們兩個賤人聽着，你們這輩子都休想離開王府半步。要麼乖乖做奴婢，要麼就等死吧。”江北辰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她咬緊牙齒，努力維持着平靜。江雪柔卻瞪起了眼，想要罵回去，然而，一同被送來做奴隸的紫鳶及時拉住了她。“雪柔，我們走。”“鳶姐姐！”江雪柔淚水流淌。北辰沒有說話，這是她的妹妹，她不能看着她被欺負，但她卻不能說話，不能反抗。這種憋屈，真是讓人抓狂。

剛剛發生的這一切，都被秦王看在眼裏。“有趣，你這個愛瞪眼的小傢伙，可不知能不能活過今晚。”夜裏，北辰躺着地鋪上輾轉難眠時，聽見了妹妹的哭喊。

“你們要幹什麼，放開我！”

“救命呀——”

……

北辰猛然睜開眼睛，眼神凌厲地看着四周，迅速爬起來，衝到外面。已是一片寂靜。嬤嬤如魑魅般飄到她面前，“你怎麼還不睡覺?”北辰愣了愣，“剛剛怎麼回事?”“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嬤嬤語氣森冷：“一個低賤的丫鬟而已。秦王看不順眼，把她殺了，如何?”……

北辰閉上了眼，似乎還能看到妹妹兒時在自己面前蹦跳的樣子，可——一切都沒了。現在，只剩她自己，忍着痛，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她明白，自己的命運已經由不得自己了。她要活下去，好好活着，才有希望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