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不僅僅是楚婉,就連顧驍和顧瑩兄妹倆,都從未見過他們家老爺子這麼不淡定的樣子,從小到大都沒有。
他們都是將身體往前傾,想要聽清顧鼎山說的是什麼。可無奈海風太大,每當顧副司令把聲音抬高一點,海風和海浪的聲音也會變得更高,像是非要和他們過不去似的。
“叔,你說什麼?”齊遠航把手放在耳邊邊,伸長了脖子往前探。
“京什麼?”
“京市什麼?”
“什麼大學?”
突然,顧驍和楚婉的眼睛一亮。
“是京大!”
顧驍握着媳婦的手:“婉婉,你考上京大了!”
楚婉的心臟噗通噗通直跳,向來說話都抬不高聲音的話,難得用盡了全身力氣,大聲問:“爸?是京市大學嗎?”
船已經駛遠了。
楚婉向岸邊望去時,看見公婆的嘴巴一直在動。
“我們聽不清!”顧驍喊。
齊遠航幫着一起喊:“聽不清!”
楚婉的眉心蹙着,雙手緊緊捏着衣角,連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兩個孩子突然高喊。
“爺爺點頭啦!”
“爺爺奶奶都點頭啦!”
岸邊顧副司令和項書記的身影,已經越來越遠了,遠得連他們的五官輪廓都看不清。
此時的他們已經徹底放棄掙扎,不費勁這麼喊着,而是用力點頭。
老倆口把頭點得像搗蒜,動作幅度之大,甲板上他們的孩子們和孫子孫女們立馬就看懂了。
“真的是京大!”楚婉驚喜道。
“考上了,考上了。”顧驍一把將媳婦圈入懷中,“不用去嶺市了!”
“太好了!”
“嫂子,你居然能考上京大,太厲害了吧!”
安年和歲歲的心裏頭揣不下這麼多憂愁,雖然知道楚婉可能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大學,但兩個小傢伙的心中還沒有概念,此時看大家都歡呼起來,他們才知道——哇,原來媽媽就在家附近念書,太棒啦。
兄妹倆跟着大人一起傻樂,小臉蛋也不知道是被海風吹的,還是興奮的,變得紅撲撲。
此時岸邊的老倆口,看着漸漸駛向遠方的船,再看看甲板上高興地團團轉的幾道身影,心中有說不出的欣慰。
“媳婦。”顧副司令有些擔憂地問,“你說咱們兒子女兒、兒媳婦女婿和兩個小不點,他們是不是耳背?”
隔着這一段距離,顧副司令能聽見他們說的話,可他們愣是聽不見自己說的。
可不是耳背嗎?
年紀輕輕的,耳朵怎麼這麼不好使?
不過這樣的小擔憂,很快就被項靜雲臉上的喜色衝去了。
項靜雲說是讓楚婉別有心理負擔,就算去了遙遠的嶺市念書,時間也是一眨眼過去,可作為長輩,心裏頭哪能不着急呢?現在好了,婉婉就在京市念書,離軍區不遠,夫妻倆雖不能住在一起,可凡事也能有個照應,怎麼看都覺得合適。
老倆口的臉上都不由掛起笑容。
“其實照我說,還是別考大學最好。就在家屬院待着,當個老師也不算沒工作,非要折騰什麼啊……”顧鼎山嘀咕,“現在好了,至少這幾年都抱不了小孫子和小孫女。”
“你想抱,就去抱安年和歲歲。”項靜雲說,“婉婉才二十歲,就算大學四年畢業了,也才二十四歲,到時候生孩子正好。現在和以前咱們以前不一樣了,不是十八、歲就抱三個娃的年代。再說了,當年我們倆也忙,整個家屬院的人都當爹當媽了,我們才想着生孩子呢。”
作為長輩,還是快退了休的那種,顧鼎山成天盼着的就是抱孫子抱孫女。
但項靜雲說的也有道理。
當年他倆生孩子比較晚,但即便孩子生出來了,也沒什麼時間親自照顧,那會兒顧驍和顧瑩都還小,被他們往寧玉村一送,錯過了孩子的童年。之前顧鼎山還以為孩子只要能健康平安長大就行,可這一回見到安年和歲歲,他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小傢伙們都是需要父母的,如果不是因為楚婉和顧驍在孩子們身上花了心思,安年可能還是像以前那樣孤僻,歲歲也許還是個小哭包。
現在安年和歲歲慢慢長大了,平時在軍區和顧驍待在一起,楚婉空閑時,則能去市裡,是不會錯過父母陪伴的。可如果在這個不合適的時候,再生一個小不點,他們哪有時間照顧呢?
過去顧鼎山攛掇着項靜雲給兒子寫信催婚,現在則是攛掇着要催生。
只不過小老頭也挺講道理,細細考慮之後,點了點頭:“也好,等兒媳婦大學畢業,我也已經退休了,到時候可以好好抱孫子孫女。”
“說不定能先抱外孫和外孫女呢。”項靜雲樂呵呵道。
“也是!”顧鼎山的嘴角一彎,笑了起來。
從前抱的是安年,安年大了抱歲歲,等將來,又有源源不斷的小嬰兒們可以讓他們抱着過手癮……
老倆口覺得,晚年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
家屬院裏的老旅長和他媳婦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把家人們送走了,左等右等,終於等到隔壁老顧家也冷清下來。
大清早的,顧家連個人都沒有,孫國武和呂愛蓮猜測他們已經去碼頭了,想着這回來的時候,顧副司令終於可以消停會兒了。
可誰知道,等他們一回來,還是一臉的笑容。
孫國武瞟了他們一眼,問道:“老顧,什麼事這麼樂呵啊?”
要是照平常,顧副司令大概就是隨便敷衍兩句,就進屋了。
可今天不一樣,他停下腳步,慢悠悠地說:“成灣軍區的老程給我打電話,說是我兒媳婦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什麼錄取通知書?”呂愛蓮愣了一下,一下子站起來,“你兒媳婦考上大學了?”
“考上了。”顧鼎山說道,“說是考上京大了,你們知道不?”
孫國武和呂愛蓮還震驚於顧驍那個漂亮的媳婦說話有多得體、廚藝有多好、平時有多討人喜歡,現在人家一走,還帶來考上大學的好消息,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京大是什麼大學?”孫國武問道,“很難考?”
“數一數二的大學。”顧鼎山說完,又默默用餘光瞄了項靜雲一眼,老伴在邊上,影響他發揮了,畢竟他怕自己太嘚瑟,被她笑話。
“你們家兒媳婦這麼有文化啊!”呂愛蓮忍不住驚嘆道。
顧鼎山不再說了,準備改天趁項靜雲不在邊上,再好好跟老對頭吹牛。
然而,項靜雲自己先出聲。
“我兒媳婦從小到大的學習成績都很好。這孩子聰明,可能是隨了她媽吧,她媽就是京大的教授。”項靜雲輕描淡寫道。
顧副司令:!
老伴說的話,真是深得他心啊!
孫國武和呂愛蓮徹底服氣了。
人家的兒媳婦,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挑不出毛病,哪能讓人不羨慕呢?
“這以後出來就是吃公家飯了!”
“小倆口的日子,肯定是一天過得比一天好的。”
“你兒子從哪兒找來這麼優秀的兒媳婦啊……”
老倆口的笑容都快要溢出來了。
“沒有沒有……”
“優秀歸優秀,但也不能太驕傲嘛。”
……
楚婉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趟回程,又得經歷一番天旋地轉,早在前些天,就開始憂心忡忡的。可也不知道是因為肚子裏的酸梅和肚臍上的生薑片起了作用,還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京大的錄取通知書,回程坐船時,她的身體居然很爭氣,除了一點可以忍耐的不適之後,沒什麼其他反應。
與她相比,歲歲就顯得可憐巴巴的了。
時時刻刻都精力充沛的小糰子,此時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個人蔫蔫兒的。她的小腦袋很暈,小手和小腳也很暈,嘴巴張大,“嘔”地一聲。
“快拿個盆接着。”齊遠航說。
楚婉給歲歲拿了個盆,在她面前接着,邊上顧驍和顧瑩輕輕拍着小糰子的背,和大人相比,安年的手太小了,在妹妹的背上找不到空位,一時不知道往哪裏拍。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妹妹也不是這麼胖啊。
“吐吧。”楚婉揉揉孩子的小臉蛋,說道,“吐出來就舒服了。”
歲歲張大嘴巴,“啊啊哦哦”了好幾聲,嘴角往下彎:“吐不出來哇。”
大早上的,項靜雲擔心歲歲吃多了坐船會不舒服,就只讓她墊了一下肚子而已。現在小糰子即便難受,也沒什麼可吐的。
楚婉既心疼又好笑,把歲歲抱到自己懷裏:“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到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有氣無力的小糰子都是窩在楚婉的懷中。
她的小臉蛋冰冰涼涼的,貼着媽媽的臉頰,時不時都要虛弱地問一句。
“到了嗎?”
“快到了。”
“到了嗎?”
“快到啦。”
楚婉的耳畔充斥着小糰子的問題,每一個問題都是相同的,還就只有這麼三個字,但由始至終,她都很有耐心,連帶着聲音都是輕柔的,倒是讓歲歲舒服多了。
“媽媽,你能給歲歲講故事嗎?”歲歲軟聲問。
“可以啊,歲歲有力氣聽嗎?”
“有——哇——”小糰子掙扎着說。
楚婉失笑,柔聲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森林裏啊……”
安年好睏,依偎在楚婉邊上時,一不小心就被故事哄睡著了。
歲歲圓滾滾的身體窩在楚婉的懷裏,小手軟軟地搭着她的胳膊,歪着腦袋,認真地聽着。
邊上,齊遠航來回跑着去換熱毛巾,顧驍將熱毛巾敷在孩子的小臉上給她擦一擦,顧瑩則輕輕拍着她的背。
小糰子的腦袋好像不暈乎了,眨巴着眼睛,看着爸爸媽媽、哥哥、姑姑還有齊叔叔。
望着這一幕,船上的其他乘客的嘴角的笑容都變得溫暖起來。
這小丫頭的待遇,是真不錯。
……
對於楚月而言,這個年過得太糟心了。
結婚之前,每當過年,她都特別期待。父母對她很寵愛,從小到大都給壓歲錢,即便後來參加了工作,也不例外。他們很大方,給的壓歲錢並不少,還會提醒,讓她千萬別告訴楚婉。楚月覺得楚婉挺可憐的,但她可憐慣了,也輪不着自己操心。那些年,楚月會拿着這些錢還有楚景山單位分的布票去做衣服,過年的新衣服一穿,大院裏誰見了都要誇幾句,她吃着零嘴、看着電影,等到太陽快下山時再回家吃年夜飯,過得有滋有味的。
可結婚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從大年三十到初三,她和祁俊偉從早到晚都在吵架,每當脾氣一上來,曾經相愛的夫妻倆就像彼此是仇人似的,什麼不好聽的話都要往對方的心窩上戳。
就在初三那天,楚月又因為想要去國營飯店吃一頓好的而跟祁俊偉吵起來。她說,從前處對象的時候,他從不吝嗇,現在怎麼連幾兩飯票肉票都不捨得。祁俊偉只是冷笑一聲,問她知不知道家裏的錢都去哪兒了?
楚月知道。
那些錢,被她母親拿去做手術治病了,可那是她媽啊,難道要把錢要回來?更何況,現在人已經被送去勞改,上哪兒找鄭松萍去?
她氣得要命,說的話就更難聽了,罵祁俊偉窩囊,連這麼一點小錢都惦記着。
當時,祁俊偉直接摔斷了拐杖,嚇了她一跳。
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如今這個糟心年過去了,楚月和祁俊偉在家裏,互不搭理,家裏半點聲音都沒有。
大院裏那些回老家探親的軍人和軍屬都陸陸續續回來了。
大傢伙兒一回來,都聽說錄取通知書已經帶到的事。
大院裏,楚婉考上京大,袁歐歐考上津大,還有兩位軍屬拿到的錄取書,則是鄰近城市的專科學校。
在家屬院住久了,有的鄰里之間的關係,甚至比親人還要親。大家都為這幾個考上大學的同志們高興,整個軍區大院的氣氛出奇好。
楚婉還沒回來,所有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袁歐歐身上的。
誰知沒想到,袁歐歐居然能考上津市的醫科大學。
“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得買菜做飯洗碗洗衣服,短短一個月的複習時間,就能考上這麼好的學校,袁同志真是太能耐了。”
“以前都不知道,蔡團長的媳婦居然這麼有文化。”
“以後不能喊袁同志了,得喊袁醫生!”
袁歐歐聽着大家說的話,雙眸亮晶晶的。
她低着頭,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急着往家裏走。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這些年的煎熬都是值得的,她才二十九歲,由現在起,人生才剛剛開始。
楚月站在自家門口,望着袁歐歐因喜悅而變得輕快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袁醫生?她想得太美了。
楚月回想原劇情,知道袁歐歐並沒能去上大學。
在原劇情中對袁歐歐的描述不多,情節的存在,是為了突顯原女主和原男主的情比金堅以及互相包容。楚月只知道,蔡團長聽說袁歐歐考到津市去之後,非常生氣,立馬給媳婦的娘家人發了一封電報。袁歐歐的欣喜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繼子和繼女聽他們奶奶挑撥,家裏每天都是雞飛狗跳,最後那對雙胞胎繼女,竟悄悄將她藏好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給撕了。通知書被撕后,袁歐歐幾乎崩潰,哭着提出離婚,但她娘家人趕到,說是她娘家弟弟的工作出了問題,還得由蔡團長幫忙走動疏通,反正通知書沒了,她也上不了大學,還離什麼婚呢?
袁歐歐徹底心寒,自然沒這麼容易說服,可蔡團長雖對她沒什麼感情,但對三個孩子是真的疼惜,孩子們離不開她,他就死活不離婚。軍婚是沒這麼好離的,蔡團長不同意,這事只能拖着。慢慢地,拖到大學開學了,袁歐歐站在家屬院門口,望着考上大學的同志們收拾行李離開,掉下眼淚。
原劇情中,在那之後,袁歐歐就變得不正常了。她仍舊做飯,仍舊照顧孩子們,可卻安靜得出奇。起初誰都沒覺得哪裏出問題了,直到很久之後,她拿着一張白紙,到處給人看,說這是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大家才意識到,她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這只是原劇情中一個小小的情節,卻是袁歐歐的一生。
……
“津大?”蔡團長不敢置信,接過錄取通知書時,板起臉,“你要考到津市去?孩子們怎麼辦?”
“不許去。”他說道,“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我又不是沒給你吃,沒給你穿,為什麼非要跑這麼遠的地方受罪?當醫生有什麼好的?不辛苦嗎?我的津貼夠你用。”
平日裏,在這個家中,是蔡團長說了算的。
但這一天,他發了一頓脾氣之後,才發現,袁歐歐的神色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冷淡並且堅定。
“我要去念大學。”袁歐歐說,“這是我的夢想。”
“夢想?”蔡團長嗤笑,“以後給你們家拿這麼多彩禮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這麼遠大的夢想?”
見父親笑了,三個孩子也都笑起來。
袁歐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幫你把孩子們帶到這麼大,再多的彩禮錢也還清了。我要去念書,我們離婚吧。”
整個軍區大院,就沒有哪對是離婚的。
蔡團長從沒有見袁歐歐這麼硬氣過,臉色一變:“你是認真的?”
袁歐歐沉默片刻:“我想離婚。”
其實,在袁歐歐決定報名參加高考時,只想過有多遠考多遠,至少逃離幾年的時間,但並沒有想過要離婚。
直到過年前那段時間,她和楚婉熟悉起來。
也許人和人之間真的有一見如故,那一個多月的時間,袁歐歐和楚婉聊了很多,彼此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她知道了楚婉在寧玉村發生的一切,也知道了楚婉當時離開那個村子時,是鼓足了怎樣的勇氣,頭也不回地轉身。
與過去的楚婉相比,袁歐歐過得要好一些,至少她吃穿不愁,也不用忍受旁人的冷言冷語。
可就這樣待在蔡家過一輩子,她甘心嗎?
袁歐歐以為楚婉性子綿軟,什麼都不爭不搶,只是因為幸運,所以好事才總落在她頭上。可原來事實是,楚婉也曾反抗過,爭取過。
於是慢慢地,袁歐歐在心底種下一個念頭。
是離婚的念頭。
“我堅決不會同意。”蔡團長說。
袁歐歐沉吟片刻,輕聲道:“那我就請方主任、金主任、董政委、程旅長、梁副團長幫忙,請他們勸勸你。”
蔡團長這麼愛面子的一個人,怎麼能忍受家醜外揚。
他臉色一變:“你瘋了!”
話音落下,他又說道:“你先別衝動,我們好好商量一下,行不行?”
蔡團長的三個孩子正在吃他們后媽做的飯,一口接着一口,順便冷漠地看着他們,像是在看搭檯子唱的好戲。
袁歐歐主意已定,一聲也不吭,可蔡團長卻已經將她拉到屋裏去。
之後,蔡雪松聽見他爸的語氣難得軟了下來,好言好語地勸着后媽。
“你不就是想要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嗎?”
“咱們生一個,行不行?”
……
這一路,顧驍帶着媳婦和孩子,以及妹妹和未來妹夫,先是坐船,再坐火車,最後到了京市火車站,再轉車回到成灣軍區,一路顛簸。
不過路途雖漫長,一家人待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尤其是邊上還跟着個一下船就立馬精神抖擻的小話癆,小話癆帶動着她哥哥,兄妹倆一起給大人們解悶,一轉眼,就回到軍區了。
齊遠航先幫顧瑩把行李提到醫院宿舍樓,在宿舍樓下,他看見打掃衛生的阿姨一個勁盯着他瞅。
“阿姨,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幫我未來媳婦把行李提上去。”他說。
阿姨樂了:“我這裏又不是學校宿舍,就算你倆不結婚,只幫忙提個行李也沒人有意見。”
“說什麼呢!”齊遠航說道,“我倆一定會結婚的。”
阿姨:?
小夥子年紀輕輕,聽人說話還得聽吉利話呢!
把顧瑩的行李放好之後,齊遠航就和顧驍一樣,先回部隊報到。
結婚申請是由程旅長批的,他心急火燎的,好不容易抽了個時間,跑去旅長辦公室一趟。
“程旅長,我和顧瑩同志的結婚申請,沒問題吧?”他問。
程旅長拿出申請,抿了抿唇角:“問題嘛——”
齊遠航緊張兮兮地看着他,額頭上的冷汗都要掉下來了,終於聽見他開口。
“問題嘛,肯定是沒有的。”
齊遠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程旅長,下回說話別賣關子。”
程旅長抬了抬眉。
齊遠航露出真誠的笑容:“我不是在教您做事。”
結婚申請已經通過,接下來還得看看家屬院的申請情況,齊遠航丟下一句“先走了”,就跑得飛快,片刻都等不及。
望着齊遠航的背影,程旅長不由笑了。
他看着帶出來的這倆營長,上戰場時都是果決又雷厲風行,怎麼到了處對象時,都跟愣頭青似的了?
……
楚婉一到家屬院,就立馬跑去找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通知書暫時是由方主任保管的,此時方主任將信封遞給她,笑着說:“恭喜你。”
楚婉接過信封,着急地打開,看見錄取通知書上“京市大學”這四個字,再看一眼自己的名字,不由有些鼻酸。
雖然在海島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考上京大了,可真正將這封通知書拿在手上的感覺卻不一樣,沉甸甸的。
“方主任,我能不能借用一下電話?”她問道。
方主任帶着她去了自己愛人的辦公室。
梁副團長說道:“儘管打,不要緊。”
梁副團長和方主任都在辦公室,但將電話邊上的位置讓了出來。
“你好同志,請問可以麻煩您去一趟姜教授家,請她接電話嗎?”楚婉撥通電話。
漫長的等待過程中,梁副團長和方主任看着楚婉,都是一臉感慨。
雖說現在兩個孩子都是衝著她喊媽媽的,但她畢竟還年輕,梁副團長和方主任看着她,就總覺得像是看着自己閨女似的,還小。不過沒想到,這小姑娘,就算拿到這麼了不得的錄取通知書,仍舊很平靜,像是經過大風浪似的,鎮定得很。
這哪是二十歲的小姑娘啊?
太成熟了,真有軍嫂風範。
楚婉握着電話,等了許久,突然出聲。
“媽媽。”
“媽媽,我考上京大了!”
倆口子聽見楚婉的聲音軟乎乎的,說話時的尾音都是上揚的。
他倆一抬頭,又看見她的眼圈紅紅的,說完話,臉頰也紅紅的,乖乖巧巧地等待着電話那頭的人說話。
梁副團長和方主任忍不住相視而笑。
顧營長他媳婦哪有這麼成熟冷靜呢?
也就是個等待母親誇獎的小姑娘而已,孩子氣得很。
不過,人家考上的可是京大,該誇!
……
京大將在下個月開學,也就是春暖花開的三月。
在等待開學期間,楚婉回到軍區小學,向章校長提出離職的申請。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之前說的都是酸話,現在卻沒法酸了。
差距不這麼明顯的時候,他們還能嫉妒,可人家現在不光是大學生,還是京大的大學生,到了他們踮着腳尖都夠不着的高度。
軍區小學已經開學了,遞交離職申請之後,楚婉去看了看自己之前教的孩子們。
她還什麼都沒解釋呢,就見孩子們已經挨過來,拉着她的胳膊,說捨不得楚老師去上大學。
“你們怎麼知道的?”楚婉好奇地問。
一道道齊刷刷的目光落在安年身上。
安年撓了撓後腦勺。
媽媽考上大學了,他早就已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夥伴們了。
安年的小臉蛋紅紅的,默默地舉起手:“我說的。”
大人們都說,凡事不能驕傲,媽媽會不會批評他?
但是再看一眼,安年發現,楚婉的笑容還是溫溫柔柔的,他鬆了一口氣,媽媽從來不批評人!
“還是安年好,在家就能看見楚老師。”
“我也想去楚老師家裏當楚老師的孩子。”
楚婉變成孩子王,被這些一年級的小朋友們圍繞着。
雖然在軍區小學任職的時間不長,可這畢竟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對這些孩子們是有感情的。
在上個學期,楚婉會給上課表現優異的孩子們獎勵小紅花,現在要離開了,她將自己在家準備了好幾天的小紅花拿出來。
看見這麼多小紅花,孩子們的眸光立馬就變得亮晶晶的。
“現在楚老師給同學們分小紅花。”
“拿到小紅花的同學,以後上課都要認真聽講,要不然我會收回去的。”
楚婉讓同學們都坐回到位置上。
一年級的小朋友們都坐得筆直,聽楚老師喊到自己的名字時,就上台,雙手接過小紅花,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這一節課,是楚婉作為小學老師的最後一堂課。
課程內容有關於離別,但在下課之前,孩子們的手中都握着小紅花,臉上沒有任何別離所帶來的傷感。
“下課。”楚婉笑着說,“同學們再見。”
“楚老師再見!”
從一年級教室走出來的那一刻,楚婉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
人生的新階段,要開始了。
……
楚婉忙好軍區小學的交接工作之後,就開始為自己的入學做準備了。
其實要準備的東西並不多,連火車票都不需要買,只要把生活用品備好,到時候直接去就可以了。
但問題是,姜教授最愛給閨女買買買,連準備生活用品的機會都不給她。
這些天,姜曼華還跟楚婉說,讓她別再來市裡了,多抽空在家裏陪陪愛人和小孩。
倆小孩是懵懵懂懂的,有媽媽陪着就開心,可顧營長就不一樣了,得哄。
楚婉每天都要想着法兒哄愛人,這會兒就連早晨顧驍去練兵場,都是她給送過去的。
“嫂子又來了啊?”齊遠航一看見楚婉,就喊道。
顧營長淡定道:“你嫂子喜歡跟我待一塊兒。”
“是嗎?”齊遠航抬了抬眉。
“是啊。”
楚婉笑吟吟的,話一說完,就看見顧驍微微上翹的嘴角。
還別說,這個顧營長是真的很好哄。
送好顧驍之後,楚婉就準備回家。
今天是周日,孩子們不用去上學,起得晚了,現在還在吃早飯。
回家的路上,楚婉碰見袁歐歐。
這些日子,兩個人都忙,很少碰見。但是楚婉知道她考上了津大,便笑道:“歐歐,你終於如願了。”
袁歐歐扯了扯嘴角,勉強地笑一下:“還不知道能不能如願。”
“怎麼了?”楚婉問。
“我想離婚,但是老蔡給我父母發了電報,聽說他們現在已經往京市趕了。”
“家裏的幾個孩子每天都在鬧,和他們父親一起,說是不讓我去念書。”
“老蔡還說讓我生一個孩子。如果是以前,聽見他點頭同意,我應該會很開心吧,但現在,我只是覺得可笑。用孩子綁住我,確實是他能想出來的法子。”
袁歐歐的聲音淡淡的,說了許久,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告訴楚婉。
楚婉將她請回自家,聽她把話說完,才知道袁歐歐已經提出離婚,只是蔡團長並不同意。
“他太疼孩子了,為的就是他的幾個孩子而已,哪裏是真的捨不得我。”袁歐歐苦笑,“我這次是真想自私一回,為自己着想一回,但這麼多人攔着,一個個都死死盯着我,就只怕到時候我想走都走不了。”
“父母顧着弟弟,丈夫顧着幾個孩子,壓根沒人為我想。”
這時,袁歐歐發現安年正緊緊地盯着自己看。
她愣了一下,說道:“不說這些了。”
安年也不是楚婉親生的,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怕自己說多了,會讓大院裏這個唯一的朋友難做。
“我先回去了。”袁歐歐露出了今天最真心的笑容,“無論怎麼樣,我都為你高興,一定要好好把大學念完,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的。”楚婉拉住袁歐歐的手。
袁歐歐笑了笑:“我已經爭取過了,甚至還找了幾位領導,想請他們勸勸老蔡。可領導們都是勸和不勸離,他們不會讓我走的……”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楚婉的眉心微微蹙起。
袁歐歐心中酸澀。
一個朋友,都比朝夕相對的家人更理解、關心自己。
楚婉看着袁歐歐。
她還記得那一天,袁歐歐得知過線名單里有自己的名字時,眼中閃耀着多麼動人的光芒。
可現在,所有的光芒都不見了,只有無助、惶恐,還有認命。
“一定能去念大學,一定可以的……讓蔡團長和孩子們點頭……”楚婉的眉心微微蹙起,思索着。
“媽媽,我有辦法。”突然之間,安年說道。
楚婉和袁歐歐一怔,看向安年。
……
安年帶着妹妹去大院裏。
歲歲像一個小尾巴,跟在哥哥身後,腦袋往前伸了伸:“哥哥有什麼辦法哇?”
“你要配合我。”安年說。
歲歲歪了歪腦袋。
她不知道哥哥要做什麼,也不知道媽媽和袁阿姨擔心什麼,更不知道他們兄妹倆現在是帶着什麼樣的目的去找蔡團長家的芳芳姐姐和圓圓姐姐玩。
小糰子只知道,玩就對了!
至於配合——
剛才臨出門之前,媽媽叮囑過,歲歲只要自由發揮就可以!
安年和蔡團長家的雙胞胎女兒本來就是認識的,這會兒兩姐妹在大院裏玩,他便加入了她們。
玻璃彈珠的遊戲,從三歲到十多歲的小朋友,都是百玩不厭。
芳芳和圓圓脾氣不好,玩輸了之後,就生氣地推開彈珠。
“沒勁!沒勁!”
安年把小彈珠撿回來,繼續玩。
芳芳和圓圓想喝水了,到處尋找袁歐歐的身影:“她怎麼還不來啊?”
這時,她們突然聽見安年說的話。
安年問:“你們不用在家裏洗尿布嗎?”
雙胞胎姐妹看向他,一臉不解。
“是不是袁阿姨還沒生小孩?”安年又問。
這是他出的主意,剛才他提出來的時候,媽媽是贊同的,至於袁阿姨,則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請安年去試一試。
雙胞胎姐妹一聽安年的話,忽然想到,爸爸對袁歐歐說過,要再生一個小孩。
“生了小孩,就要洗尿布嗎?”芳芳皺着眉問。
安年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這個靈感,是他從包小琴那兒得來的,當時包小琴說他要留在家裏給小弟弟小妹妹洗尿布,並沒有嚇到他,但現在,似乎是成功嚇到蔡團長家的兩個姐姐了。
“要洗尿布,洗很多很多尿布。”安年說。
芳芳和圓圓有點害怕,坐到了安年的身邊:“那如果她生了小孩,我們還要幹什麼?”
安年準備好要好好嚇一嚇這兩個熊孩子,只是心裏還有些顧慮。
要是一不小心嚇到自己妹妹怎麼辦?
他轉頭,悄悄掃了妹妹一眼——
邊上本應該自由發揮的歲歲沒有加入其中,而是玩着小彈珠,心無旁騖。
這下沒有哥哥和大姐姐們跟她搶彈珠了。
要抓緊機會可勁兒玩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