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朝陽染紅了天空的笑臉,雲捲雲舒,御花園的小池塘如同仙女打翻了梳妝用的閃粉,泛着點點金光。
趙蘭麝一隻腳才踏入博文館的大門,便收到了無數道不約而同朝她看來的視線。只覺得霎時間有些無措,心裏想着:先生也沒到啊,我也沒遲到啊?那這群人盯着我幹什麼???什麼迷惑行為?
“嘖,怪人天天有,今天特別多。”趙蘭麝低聲吐槽道,垂眸一掃,便看到了一根正閃着銀光的東西。
得,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我還以為是我今兒個又哪裏不得體了。趙蘭麝如是想着,又抬頭朝那些公子小姐們掃了一眼,卻發現了幾張熟面孔,對自己有莫名敵意的昭陽公主趙玥之,顧家那沒腦子的女兒。想來定然又是這兩個無聊至極的人里的一個,故意笑笑提起裙擺,輕鬆抬腿邁過。
嘁,就這點兒把戲?現代的電視劇里現在都不這麼玩兒了,這套早就過時了,找點兒有心意的好不好啊喂。
裴稷偷偷回頭暼了她一眼,卻不小心對上一雙純凈又狡黠的眸子,愣了片刻才挪開視線,又拿起書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心想着看來這小屁孩兒也不是那麼笨。
趙蘭麝秉承着選同桌一定不選悶葫蘆和盡量選熟人的心思,環視一圈,溫姑娘身邊還坐着一個水紅色衣衫的女孩兒,熟人便只有耶律祈旁邊的座位一如既往的空着了,雖然他那前面坐着的便是裴稷和趙玥之,但是問題不大。
趙蘭麝走至那座位旁,拍了拍看着書的耶律祈,笑嘻嘻說道:“耶律祈,這裏有人坐嗎?如果沒有的話,不知道我能不能坐這兒?”
耶律祈抬眸看了趙蘭麝一眼,溫柔的調笑似的說道:“當然可以了,郡主請自便。”隨後將自己的書往一邊放了放。
趙蘭麝入座后,便看了看趙玥之,那人云淡風輕的和旁人說著話,彷彿並沒有注意到方才的鬧劇一般,反而是那日百花宴上的那個顧家的姑娘時不時的用餘光瞥一瞥她,手裏的帕子都被捏出了皺痕。
難不成還真是這顧家的蠢姑娘乾的?真的有這麼沒腦子的人?趙蘭麝想着,畢竟她才初到京城,無論她這皇伯父和阿耶到底是面子上的好,還是真好,總得給淮安王府幾分臉面。哪怕她真的沒有躲過,即便鬧到皇伯父那裏,自然也不會落了下風,只怕那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也會是顧家。
可是…不會真的有人蠢成這樣吧?
突然間竊竊私語的聲音大了起來,隨着這陣騷動,趙蘭麝朝着博文館門口看去,只見一位約摸已過花甲之年的老者,那老者已鬢須花白,帶着嵌寶紫金冠,硃紅色官服更添幾分儒雅,拄着檀木虎頭杖由人攙扶着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靠近那條閃着銀光的絲線。
趙蘭麝秉着有熱鬧不看白不看,更是有意看看這個非要和自己過不去的人是誰的心思,斜倚在桌子上,打量着那老人的一舉一動,也打量着趙玥之和那位顧姑娘的舉動。
隨着那老人越來越靠近門口,那位顧姑娘手中的帕子便攥得越緊,汗液順着額角落下,面上緊繃的笑容也越來越難看。
“啪嗒!”一聲隨着那老人邁入門檻,牽動銀絲,水盆在樑上翻了一下,隨即便傾瀉而下,還沒等那老人反應過來水便已經浸透了衣衫。
雖然讓一個老人家遭受這些很不厚道,但是趙蘭麝也屬實想知道到底是誰作妖,又抬眸看了看顧家那姑娘,只見此刻她的臉已被嚇得慘白,雙手顫抖着,似乎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硯台。又看看趙玥之,還是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淡漠模樣,頭也不太抬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這都是誰幹的?給我滾出來。”只見那老爺子一瞪眼,一挑眉便嚴厲的喊道。
這老爺子倒也是個性情中人,畢竟滿屋子的皇室貴胄,若真是哪位皇家的小少爺小姐惹了禍,只怕也只能把這口氣打碎牙咽在肚子裏了。
“據說這位先生便是當今陛下當時的先生。”耶律祈似是看出了趙蘭麝的想法,湊近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要不然我還說這老爺子怎麼膽子這麼大,也不怕惹了人。”趙蘭麝低聲說道。
滿學堂一片靜默,既沒有人承認,也沒有人說到底是誰。只是有幾個垂着眸的姑娘,悄悄瞥了那顧姑娘一眼,隨即便又垂下了眸子。
“顧箐,你給我滾出來。”那老爺子也是縱橫官場多年的人物,自然看得出這群孩子的小動作代表着什麼,他怒吼道。
“不…不…不是我。”顧箐被嚇得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忙擺手解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猛然抬頭看向趙玥之,指着她說道:“先生,真的不是我,是她!是昭陽公主讓我那麼做的。”
那老爺子又看了一眼趙玥之,趙玥之輕輕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桌上才緩緩開口道:“顧箐,你說是本宮讓你那麼做的,你可有何證據?”
顧箐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竟是一着急把昭陽公主給供出去了?且不說著昭陽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公主,便是這位先生是陛下的老師,亦是她父親的老師,如今不管怎麼說似乎也不對了,“沒……沒有。”
“既沒有那你憑何污衊本宮?背後是否有人指使?”趙玥之柔柔的說道。
“回…回公主的話,是……是城陽郡主!”顧箐有些急切的說道,公主應該是這個意思吧?他應該沒領會錯。
趙玥之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正坐在一旁吃瓜的趙蘭麝,冰冷的說道:“蘭麝,顧尚書家的女兒說你有意陷害本宮,你可承認?”
趙蘭麝心裏一陣無語,怎麼就吃瓜吃着吃着就吃到我自己頭上了?收起看熱鬧的戲謔,起身作揖后說道:“此事並非蘭麝所為,蘭麝不認。”
“本宮方才說指認本宮要拿得出證據,那麼城陽郡主你也該拿出自證清白的證據來。”趙玥之眼波流轉,在趙蘭麝身上停留了片刻后,緩緩開口道。
裴稷似有似無的看了趙蘭麝一眼,又看了看趙玥之,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這兩姐妹在爭鋒相對什麼,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道:這倒霉蛋兒小屁孩怎麼每天凈被人針對了?
“城陽並無證據,只是城陽想說一些看法。”趙蘭麝不卑不亢的說道。
“城陽郡主想說什麼便說吧,本官雖年老,但卻並不眼拙,若郡主厭嫌老朽,老朽也得知曉個原因。”那老者的目光掃,向趙蘭麝,略帶威嚴的說道。
“多謝先生願聽蘭麝一言。”趙蘭麝朝那老者福了福身後,轉身說道:
“其一,蘭麝今日初入博文館,還不曾見過先生,又何談厭嫌先生一說。”
“其二,蘭麝初到京城,與顧箐顧姑娘不過百花宴上匆匆一面,又憑何差使顧姑娘?”
“這其三嘛……”趙蘭麝打量了一圈,笑笑道:“先生也看到了,蘭麝屬實夠不到那房梁,便是前些日子的海棠花都是裴小少爺折了贈予蘭麝的,又如何能將那沉重的水盆放上去還做了個機關呢?大家也都看到了,蘭麝也是放才到的,又哪裏有時間動這些手腳呢?”
言罷,趙蘭麝故意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朝趙玥之眨了眨眼,心裏想着:嘁,你不是就喜歡裴稷那小孩兒嗎?那就來唄互相傷害,看誰先氣死誰,真是的我的腦子比你先進了不知幾百年,還能讓你坑到?簡直是做夢。
安靜坐着看三個女人一台戲的裴稷莫名被Q,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應道:“那日郡主折不到花,確實是學生替郡主折的。”
不出所料趙玥之幾乎被氣的臉都綠了,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公主形象了,起身指着趙蘭麝便陰陽怪氣的說道:“城陽郡主這意思是怪本宮污衊你了?”
“城陽不敢。不過只是陳述了城陽所見的事實罷了。”趙蘭麝應道。
“哼,本宮倒是看着你哪有不敢的意思?”趙玥之狠狠的瞪了顧箐一眼,後者幾乎已經抖成了篩子。
“先生先去換身衣裳吧,此事容后再說也無妨。”一道柔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打圓場道。
趙蘭麝記得這個聲音的,那聲音的主人便是百花宴那日那位影青色衣衫的姑娘,也是自家阿兄的青梅竹馬,果然美女還是美女,心裏不由得為這位溫姑娘又加了幾分,抬眸有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畢竟說實話第一天來上學,誰知道就碰上這麼一堆破事兒,什麼運氣。我一定是和書院過不去,不能生氣,不能生氣,氣死自己,好活了別人……趙蘭麝如此麻痹着自己。
在書童的攙扶之下那老人顫顫巍巍的向偏殿走去。
“小屁孩兒,你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