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格格不入的人
今年上海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熱。黃包車上的人一臉無奈地揮舞着手上的扇子，一邊催促車夫道：“麻煩您再快點行嗎？”“得嘞，小姐。”這大熱天的，車夫的臉也是被曬得通紅，再加上又跑了那麼多路，這會實在累得夠嗆，想要跑太快也不太可能。其實真的不是江月婷耍大小姐脾氣，不心疼車夫。要怪就怪周清妍這個傢伙，好好地非約她看什麼京劇。說得好像台上人家咿咿呀呀唱的你能聽懂似的。還不是因為看上了那個當紅旦角玉無痕。不過有一說一，這玉無痕的扮相屬實不錯，這身段、這唱腔，簡直比女人還女人。可這周大小姐平時再怎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也是個黃花大閨女，在戲園子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喜歡玉無痕屬實不太好意思，沒辦法，只能三天兩頭地拉着江月婷往戲園子裏跑，沒算錯的話，這已經是這個暑假的第10次了，可周清妍連句話都還沒和玉無痕說上呢！
終於，在玉無痕開唱前的最後幾分鐘，江月婷趕到了戲園子門口，剛下車，便看到了正伸長了脖子等着她的周清妍。“哎，你怎麼才到啊！”周清妍一把拉過江月婷便往園子裏拽。“周小姐，這大熱天的我能來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好嗎？”周清妍自知理虧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月婷，試圖轉移話題。關鍵是，她還真找到了。“喂，你這打扮也太奇怪了吧！洋裝、洋傘、小手包，這是跳舞呀，還是看歌劇呀！”“咋地，這才穿了幾天旗袍啊，就看不上我們這些穿洋裝的了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穿旗袍，要嫌我丟人，我走就是了。”江月婷邊說邊假裝往外走。戀愛中的周清妍果然經不起逗，上來便抓着江月婷的胳臂，硬生生地將她拉到了位置上。
戲開始了，台上台下一片熱鬧，但在江月婷看來就是台上的人在咿咿呀呀，台下的人在鬼哭狼嚎。你叫好就叫好吧，往台上扔首飾幹嘛，真不怕砸到你們角兒啊！關於扔首飾，周清妍在第二次來戲園子的時候就動過這心思。當時江月婷可是花了好大的勁才給她勸下來。作為中西女中的好學生，江月婷認為這種做法實在是太有損淑女形象了。所以每到這時候，周清妍總是一臉幽怨地看着那些扔首飾的人，而江月婷則企圖把頭別過去，無視這粗鄙的行為。但今天，江月婷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幾乎沒有一絲褶皺的大褂，這個背影好像在哪裏見過。雖然好奇眼前的人是誰，但江月婷此刻卻不敢問周清妍。要是誰敢在她欣賞玉無痕美顏的時候打擾她，這祖宗怕是會和你拚命。終於，玉無痕下去了，接下來周清妍總算有時間和江月婷閑聊了。“喂，清妍，你看那個人是誰，我們是不是見過。”順着江月婷手指的方向，周清妍看了過去。“他你都不認識，這不是那個煩人精鄭嫣然她哥鄭凌恆嗎？一放假就跟着尾巴似的跟在鄭凌恆後面，也難為鄭凌恆不煩她！不過今天也是稀奇，鄭嫣然這跟屁蟲居然沒跟過來。”
周清妍在耳邊喋喋不休，江月婷也只是一臉好笑地看着她。雖然江月婷平時也不喜歡這個煩人精，但人家是親兄妹，妹妹黏哥哥不是天經地義嗎？她哪來那麼大意見。“喂，不過戲院裏那麼多人，你咋一眼就注意到鄭凌恆了？莫非······？”周清妍一臉壞笑地盯着江月婷，但江月婷此刻卻無心陪她嬉鬧，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沒啥，只是覺得他的穿着好像有點格格不入。”“什麼？格格不入！”這沒心沒肺的祖宗突然大吼了一句，周圍的人或好奇或嫌棄地朝她們看了看，江月婷羞得連忙捂住了周清妍的嘴。周清妍這才小聲地說到：“人家到戲園子裏來聽戲穿大褂是再平常不過的了好不好？倒是你，一身洋裝，你才格格不入呢！”江月婷一臉無奈地看着周清妍，她說的格格不入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江月婷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派女性，她欣賞的男人都是穿西裝、玩小汽車，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的那種。在她的認知中，大褂這種東西只適合像她爹那樣的老古董。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今天她居然碰到了一個將大褂穿得如此好看的年輕人，這簡直是在衝擊她的認知呀！所以她才會用格格不入這個詞來形容。但這些話，那個沒心沒肺的周清妍又怎能聽得懂呢？於是，江月婷便故意岔開話題道：“你一會要不要去找玉無痕？”周清妍這才苦惱起來了。“月婷，我怕······”“啥，怕？”這次輪到江月婷吃驚了。她們兩個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周清妍給江月婷的印象一直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種，現在卻會因為見一個戲子害怕。“不，你先告訴我你怕啥？”“就是，那個？”周清妍扭捏了半天才紅着臉說道：“我怕他不喜歡我。”此話一出，江月婷徹底傻了，心裏的警鐘不斷敲響，完了，這丫頭真愛上戲子了。兩個人各懷心事地靜默了好久，直到散場，兩人也沒再說話。
散場后，江月婷沒像往常一樣攛掇周清妍去找玉無痕，好友戀愛了，她的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實在需要時間來緩一緩。但偏偏天不遂人願，兩人出來的時候碰到了送鄭凌恆走的玉無痕。突然，周清妍好像終於抓住了機會似的，上前與鄭凌恆搭話道：“怎麼今天密斯鄭沒跟鄭先生一起來呀！”“舍妹今日身體抱恙。”鄭凌恆簡單地回答了周清妍。可這祖宗為了和玉無痕多呆一會，不知趣地繼續說道：“下周一就是我祖母的生日了，我爹地說要給祖母過壽，還有戲聽。到時候你們倆都要來啊！”周清妍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着江月婷和鄭凌恆的，江月婷的臉刷一下就紅了，什麼你們倆，搞得好像和人家多熟似的。但誰也沒注意到她的變化，因為高冷的玉無痕也搭話了。“不知剛才姑娘說的可是初八周老夫人的壽宴？”周清妍還沒反應過來，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小生不才，承蒙令尊大人邀請，將去府上獻醜。”“原來是你去唱，那我可一定要去捧場了。”鄭凌恆笑着拍了拍玉無痕的肩便離開了。不一會玉無痕也走了，只有這兩位小姐還呆在那。江月婷不是不想走，而是她的手此時緊緊地被周清妍拉着，根本就走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