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張平
大毛的燒有些退不下去，如果再這麼燒下去，很有可能會死。
南姐走到了大毛跟前，有些心疼地把孩子抱起來，親昵地碰了碰額頭，感受着孩子體溫。
「南姐，你別難過，孩子的燒，應該可以退下去的。」王大夫進了藥材間，把那些葯都挑了出來。
可南姐只是靜靜地看了大毛一眼，說道：「不用了，王大夫。」
王大夫的身形一頓，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她。
「這次尚且還能救活，那下次呢？」南姐的眼眶之中波光粼粼，充滿了無奈。
王大夫立即道：「這藥材的費用，你們可以先賒着的。」
「王大哥，你們也不容易，大大小小的藥材已經不知道欠了多少，我真的，也沒有這個臉了。」
聽着南姐有些絕望的話語，念衾心裏有些難過。
南姐堅持拒絕王大夫的救治，堅決道：「家裏還有一個孩子，我不能再為了一個孩子，虧待另一個了。」
「這錢，我可以幫您出。」念衾趕忙從兜里掏出錢袋子，打開一看，還有些許，不知道夠不夠。
「不用了。」說完，南姐一把抱起大毛，就離開了。
「孩子發著燒呢，你這是要活活病死他是嗎！」王大夫追着出了門，可沒有走幾步，又有些頹廢地回來了。
他知道，這南家老大姐，性子就是倔的，誰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對於這個貧窮的玉隱村，其實這種會放棄孩子，養活別的孩子的情況挺經常發生的，可家家戶戶又崇尚多子多福，所以漸漸的，甚至還有販賣孩子的現象。
王大夫回到鋪子，看到了還待在這邊的念衾，有些不解。
「你是？」他問念衾，一臉好奇地瞧着他臉上的鐵面具。
「我是來……」念衾默了一瞬，隨即說道，「我是來尋親戚的，但是不太認得玉隱村的路，就問了剛剛那個大姐。」
念衾有些惋惜道：「但是好像那個大姐的孩子病了，我就幫她把孩子背來了。」
「原來如此，那你的親戚是？」
「張平。」念衾快速問道，「您知道這個人嗎？」
張平……
「說實話，我對他沒什麼印象，因為他這些年很少會待在玉隱村裡。」
王大夫還是將剛剛本來打算拿給南大姐的藥材拿了出來，一點一點地處理着。
一會還是得給她送去，怎麼說也是條命……
「這樣啊。」念衾有些失落，他估計這個張平應該是不在雨隱村的，「那您可知道他的住所在哪兒？」
說到張平的住處，村裏面的人應該都是知曉的，但應該無人敢多提半句嘴。
因為張平據說是修了魔族中人的暗術，招來了不幹凈的東西才會導致他的每個孩子都生來畸形，沒幾日夭折，妻子受不了這種刺激，沒多久也撒手人寰。
後來他就經常不在村子裏面，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只知道他的住處不太吉利，經常會有死去的烏鴉，躺在他們家門口。
但王大夫向來不信這等鬼神之說，也就坦言相告了。
「就在東巷子最裏面，張平不常回來，屋子最破敗的那個就是他的。」王大夫說完，開始熬藥。
「多謝。」
念衾知道了張平的住處，剛要離開，卻突然想起來剛剛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燒成這樣還不醫治，不就等於等死嗎？
「剛剛那個孩子……」念衾轉過頭問道。
「你說大毛啊，害，這個孩子也是命苦。」王大夫深深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那大毛從小一身病，大多都是在他這邊看的，他也算是看着這孩子長大的一個長輩了。
「大毛還在娘胎裏面的時候，他爹抽大煙，給孩子帶來了病氣，從小到大的，疾病不斷的。」王大夫用扇子往那小葯爐子邊上扇了扇風。
「抽大煙？」
「是。」王大夫點了點頭，「南大姐她丈夫，染上了抽大煙的惡習，很快就把家裏錢財都敗光了，後來那大煙也把他自己身體抽壞了，沒多久就染了一身病，也因為沒錢治，死了。」
王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氣起來。
「混蛋一個，南大姐本來就挺苦的，還嫁了個這麼窩囊的廢物，死了以後留下她們娘兒倆，得虧後來她肚子裏的那個遺腹子算是挺健康，沒怎麼給他娘添亂。」
「但是小孩子天天有一頓沒一頓地餓着，也是夠可憐的。」
念衾聽后，有些沉默和心疼，沒想到在很多他看不到的角落，還有那麼多正在受苦的人，而那些自以為可以救濟天下的仙陸修士們，又做了什麼？
「葯煎好了嗎？」念衾問道。
「嗯，差不多了，得給大毛送去。」
王大夫剛要去，就被念衾攔住了。
「我去吧。」念衾拿過那個湯藥，「或許我去送，南大姐還能願意接受一些。」
與王大夫辭別後，念衾一人趕往南大姐家裏，憑藉著剛剛那個記憶，一點點摸索着找到了南大姐家裏。
他扣了扣門，發現門沒有鎖緊。
「南大姐，在嗎？」念衾朝着門裏喊了幾聲。
「是剛剛那個小兄弟嗎？」南大姐一臉憔悴地走了出來，看着他。
她覺得有些失禮，剛剛也是着急，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兄弟臉上還帶着個面具。
而且剛剛也還是這個小兄弟把她們家大毛帶去王大夫家的，算是麻煩了人家。
「要不進來坐坐。」南大姐邀請他進了屋子。
可惜屋子內簡陋，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幾個大餅子，看上去像她們娘兒仨的口糧。
念衾皺了皺眉，他沒想到，這一家子居然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困苦。
「大毛呢？」念衾問道。
南大娘身形一顫，指了指裏屋。
念衾走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捧着手裏的葯碗，緩緩走了進去。
他輕輕抬起孩子的頭，將那一碗葯灌了進去，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
「還是很燙……」
「小兄弟，家裏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有個大餅子，要不來一點……」南大姐窘迫地說著，手指不自覺地掰扯着。
「不用了大姐。」念衾輕輕笑了笑，「說實話，我認識一個人，她也是你們這裏的人，生活過得也很困苦。」
「一看到大毛，我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總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南大姐有些淚奔，她一個人拉扯着兩個孩子長大，二毛還小，她也不能出去做工，只能天天去別人家裏拿一些臭衣服會來洗，或者是做點手工，託人出去賣，但能拿到的錢，也就一點點。
「對了，小兄弟你是要去找張平對吧。」南大姐突然想起來這一茬，「你和張平是什麼關係？」
「實不相瞞，張平是我爺爺的朋友，我找他是有事情要問的。」念衾老老實實說道。
「但是他現在好像不在村子裏。」南大姐思索了片刻，好像想起來什麼事情，道「不過，前些日子，他回來了一下。」
那一次，她也是半夜風大起來收拾衣服的時候，看到了渾身是傷的的張平，步履匆匆地往自己屋子跑去，就好像是被什麼人追着。
「他回來過？」念衾有些驚訝，「什麼時候？」
「就是三天前吧。」南大姐這個記得倒是蠻清楚的，因為那天大毛又發燒了，她還帶着大毛去了一趟王大夫家裏。
三天前……
晚上……
不就是關墟村着火的日子嗎？
「那他可有關係親近之人？」
「據我所知，張平沒有什麼關係親近之人，唯一比較親近的，也就是他的妻子，可他妻子……」
死了。
念衾心裏百感交集，他越來越覺得那場大火和張平脫不了干係了，他必須要找到張平的。
「他一般出去都是去哪裏，你們都不知道嗎？」念衾再次問道。
「這我真的就不知道了，我也和他不熟。」南大姐抱歉地笑了笑。
「但是聽別人說，他好像和千機閣有什麼關係，還幫着千機閣養那什麼邪獸……」
千機閣？
念衾想起來了，張平似乎之前就是千機閣的人，但後面似乎犯了什麼事情，被逐出師門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大毛，心裏頓時產生了一個念頭。
「聽說仙陸有很多靈丹妙藥，或許有辦法救大毛。」
一聽到大毛，南大姐心裏又開始發堵。
「我們大毛，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攤上我們這樣子的爹娘，長這麼大都沒有像別人家小孩一樣去蹦蹦跳跳玩耍過。」南大姐嘆了口氣，「我覺得或許讓大毛安心離去，對他來說，也是種解脫。」
「省得跟我們一塊兒再受這麼多苦……」
「南大姐。」念衾叫了她一聲，「如果大毛今天能挺過來，請一定等我，我會想辦法救他的。」
南大姐有些恍惚，她不明白這個陌生人為什麼會願意幫助她們，也不像是有什麼企圖。
因為她們也確實啥都沒有……
她不想再麻煩他了，剛想拒絕，卻聽見念衾告別的聲音。
「我還有些事情，先告辭了。」
「好……」南大姐看着他的背影，低下了頭。
—
按照王大夫的指示，念衾來到了張平的住處。
這個地方果然如王大夫說的那般破敗，屋外烏鴉的殘肢還飄着幾隻蒼蠅。
走近屋子，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他掩着鼻子，一步步走近，可眼前的一番景象，着實驚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