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弦

清耀穿着的那襲紅衣已經破爛不堪，但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幸福。

「多謝小官人，讓清耀能有機會與夫君最後一次告別。」清耀抿了抿唇，眼眶有些發酸，「清耀自知，元神寂滅，便永無來生了，我沒辦法再與他黃泉相見。」

「清耀姑娘……」江靖塵喉嚨有些苦澀，他雖然沒有這樣深刻的喜歡過一個人，卻也感受到了那刺骨錐心的疼痛。

「但是，你死後身上陰寒之氣極重，屍首與元神沒有完全剝離，就成了還魂屍。」

江靖塵看着清耀，眼裏是滿滿的無奈，「你害了人，所以……」

「清耀明白。所以……對不起了。」

說完，清耀的最後一絲元神消散，那具傷痕纍纍的身體，重重的倒在地上。

他好像聽見了人死前的最後那一絲嘆息，帶着綿綿無盡的遺憾，消失在了陰陽交接的分叉口……

所以最後，他是又幫了她什麼嗎？

好像也沒有。

江靖塵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莫非楚弦是故意給清耀留下了這最後一絲元神。

所以，楚弦八成是知道清耀的來歷，那她一定比他早來到這個清平縣。而她又是靈山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上古神石的事情。

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顆紫魄石，若有所思。

天快亮了，他來不及多想，只能先將清耀的屍首埋了，讓她早日安息。

第他回到客棧，發現人變多了，他一進門，那個店小二就發現了他。

「就是他，就是他，昨晚就是他擊退了那紅衣女妖。」

眾人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開始議論起來。

「你昨天都沒出屋子，怎麼知道是我？」江靖塵找了個凳子，坐了上去，玩世不恭地翹起了二郎腿。

「昨晚，我偷偷看到的。」店小二笑眯眯的。

「哦？那你怎麼不出來，客人有困難，你倒是躲得嚴實。」江靖塵看了店小二一眼，總覺得不對勁。

「那等妖物，我就是出來也是拖累英雄不是。」

這個店小二怎麼這麼確定昨日是他與還魂屍打鬥，而且，昨天還有楚弦在場，要論英雄，其實應該是楚弦，是她擊敗還魂屍的。

「你確定？」江靖塵挑了挑眉，「昨天是我擊退了還魂屍？」

店小二明顯有些緊張，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那……那還能有錯？客官，您那間房門都壞了呢？」

「哦，對了，還要賠你們房——門——錢——呢。」江靖塵故意將最後幾個字拖長了說。

「那怎麼能讓江公子賠呢。」店小二巴結地靠上來，「我們老闆說了，不用您陪，而且您在我們店的所有開支都免費。」

「你們老闆？」

「是啊，我們老闆剛剛發話了。絕不能虧待了英雄。」

「你們老闆在何處？」江靖塵隱隱感覺，這個老闆不是什麼簡單的人。

「這……」店小二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了？」江靖塵看着面前這個店小二面露難色的樣子，有點想笑。

店小二的表現也讓江靖塵越發好奇這個老闆到底是何許人也。

「客官是要找我？」一個十分好聽的男聲響起。

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眉目間彷彿藏着高山傲雪，但那雙清澈好看的眼眸卻顯得他十分親切。他個子和江靖塵一樣都特別高，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種儒雅的氣質。

江靖塵細細地打量着這個男子，十分不願意承認，這個男的長得有點帥。一旁的女子都投來了花痴的目光。

「敢問客官找我何事呢？」

「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想問問老闆昨日可在客棧。」

一旁的店小二急忙插嘴道，「昨兒個老闆不在的。」

江靖塵沒好氣地瞥了店小二一眼，「你是老闆？」

店小二立馬低下了頭。

「昨天我確實不在，這位客官，我也是今早才回來的。」

「是嗎？」江靖塵看着這個男子。「敢問老闆姓甚名誰？」

「在下景上合。」

「哦，景公子。」江靖塵想起了昨晚的楚弦，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麼聯繫，他總覺得有點奇怪。但好像一時半會兒也想不通，「剛剛你們店小二說，我在這裏的一切開支都免費，可是真的？」

「當然。」景上合笑了笑，他知道，江靖塵肯定是起了疑心。其實昨晚他便回來了，也在暗處看到了江靖塵和楚弦，而他故意沒有告訴店小二楚弦的存在，讓店小二向江靖塵傳達一個昨晚的事，就是要江靖塵以為楚弦與他是有關係的，他和靈山是有着一定聯繫。

江靖塵跟着景上合進了客房，下人端上了茶水就出去了。整個屋子就他們兩個。

景上合倒着茶，他知道江靖塵此刻在偷偷瞄着他，嘴角勾起。

「江公子是想問些什麼嗎？」

江靖塵收回目光，有些尷尬地咳了幾下，「嗯——就是想問問景公子，昨日住我對面的是不是個姑娘。」

「是。」景上合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問這個。

「這麼確定？」

「當然，她和我是故交。」

「哦，是這樣啊。」江靖塵思索着，覺得還是直接點，他若有心隱瞞，也是沒有辦法，「那姑娘是靈山派的人，你也是？」

「不是，但我的母親曾經是那裏的弟子。」景上合將茶杯遞給了江靖塵。

「那你一定知道那姑娘的來歷了？」

「是。」景上合抿了口茶，「她就是雨榭真人的弟子楚弦。」

「你很了解她？」

「當然。」景上合突然看了一眼江靖塵，然後淡淡地說道，「你不也是。」

江靖塵拿着茶杯的手瞬間僵住。

「我還挺好奇的，你怎麼認出她的。」景上合注視着江靖塵，玩味地笑了笑，他覺得，江靖塵實在是有趣極了，憋了這麼久，倒是沉得住氣。

「你……」江靖塵放下了茶杯，細細想來，這個景上合昨日肯定是在這裏的，他為什麼要撒謊，難道……

他是故意引誘他來到這個房間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江靖塵拍案而起。

「你先回答我，你怎麼知道她是楚弦？」景上合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江靖塵惱火，剛下山，這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人。

「你不說也沒關係。」景上合走到門前，「反正我確定了，她就是楚弦無疑了。」

想起昨日，由於離他們太遠，景上合沒能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麼，但那女子的招式是靈山派的，他就猜測這個女人會不會是楚弦，沒想到，還真的是。

江靖塵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原來這傢伙根本不知道那個女子是楚弦。

那傢伙不會有危險吧。

若她出了事，好像也有他一半的責任。

這個景上合，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景上合離開了房間，江靖塵尾隨，但出了房門卻發現人不見了。他真的是被自己蠢到了，這個人可真的是——狡猾！

狡猾至極！

不過此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身上這塊紫魄石，塵世間不比瓊山上清凈，山下的妖魔之氣極重，那還魂屍鐵定也是被這塊石頭吸引過來的，他感覺到這塊石頭越來越不穩定了，還是儘快去靈山找到聖女吧。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家店多待，馬上就離開了。

走之前，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安，楚弦會不會被盯上了。

她應該是個好人的。不然怎麼會幫那個還魂屍呢。而且她也沒有為難他，在危急關頭也是她救了他一命。

但她好像也挺厲害的。

那年比試大會，她輕輕鬆鬆地進入了決賽，決賽好像是和那個……

那個南詩逸。

靈山派掌門容詞的首徒。

靈力高超，特別是劍術，才十八歲的她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小小年紀，這個江湖已經沒幾個人是她的對手了。

可那場決賽，他卻真真切切地看到，楚弦在最後關頭故意掉轉了劍鋒，讓南詩逸鑽了空子，得以反擊，最終，南詩逸完美地贏了楚弦。奪得比試大賽的頭籌。

然後，容詞就在天下人面前宣佈，南詩逸為靈山派新任靈女，兼左司法。

他不知道楚弦到底是真的失誤還是故意輸掉了比賽。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實力，不是與南詩逸持平，就是在她之上了。

那這個女人，真的不容小視。

但他心裏還是不安，沒與景上合交過手，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功力。

景上合的行蹤，整個客棧無人知曉。

此時，靈山派好像內部出了點事情。

雨榭真人滿臉無奈，楚弦這個丫頭還真是不省心。

「秦雨榭，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啊！」玉朗真人捋了捋鬍子，「才老實了沒多久，就逃出去了。」

「呵呵……」雨榭真人頭上好像冒出了黑線。「她一向任性。掌門那邊……」

玉朗真人笑了笑，「掌門師妹已經派了南詩逸前去支援瓊山，解決藍，紫魄石一事了。」

「那就好，詩逸做事比楚弦穩妥多了，她去也好。」雨榭真人又說道，「可是藍魄石的行蹤不是只有歷代聖女知道嗎？」

「你放心，上任聖女已經將藍魄石的下落告訴容詞了。」玉朗說道，「況且，現在聖女下落不明，甚至現在還有沒有聖女了都不知道。」

「也是。」

「所以派誰去不重要。」

秦雨榭陷入了沉思，當年上任聖女死的不明不白，整個靈山都陷入了恐慌。

沒有聖女庇佑的靈山不堪一擊，還好有容詞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靈山才能在這麼久的時間內在各個門派立於不敗之地。現在又出了個南詩逸，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擔任了靈山派的左司法，日後必定也是要接替容詞的掌門之位的。

秦雨榭突然覺得有些安慰，南詩逸一直都很懂事，比起那個不肖徒弟楚弦……

秦雨榭搖了搖頭，只要她別把我往死里氣就好。

第二日清晨，霜華殿上，掌門容詞坐在主座，各位真人們坐在旁座。

寬廣的殿上，一個身着藍色素服的女子走上前來，向在座各位真人們行了個禮。

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規矩，一雙絕美的眼眸里好像有一汪清澈的泉水，那樣靈動美麗。白皙的皮膚上有着少女淡淡的紅潤，她的唇微微上翹，使她本來清冷的氣質變得柔美了很多。

「弟子南詩逸，必定不負師傅們厚望，完成這次任務。」女子擲地有聲。

「此刻便起程吧。」容詞說道，「路上要多加小心。」

「是。」

南詩逸離開了靈山，她當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瓊山派的人，聽師傅說，他叫——江靖塵。..

「江靖塵。」南詩逸默念着這個名字，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那個人，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