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蜉蝣

第一百零三章 蜉蝣

冷清清的雲霄殿,除了外頭有兩個小弟子看守着,便再無人敢踏入。

也就是在這日,趙之韞久違地來到了這裏,與這位從小就教導他的師傅,作一個告別。

他走到門口,原本在嘮嗑的兩個小弟子立馬停了下來,恭恭敬敬道:「大師兄……」

趙之韞的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

那兩個小弟子也不敢攔他,只好當做沒有看到地走開了。

雲霄殿的弟子除了趙之韞,都被遣散到了別的師伯那邊去了,所以外頭連個打掃的人也沒有。

不過內部倒也還算乾淨,應該說,即使是瘋了的山月真人,也依舊愛乾淨,每日都會將自己的住所打掃乾淨,此時此刻,亦是。

「師傅……」趙之韞看着那個忙碌的背影,有些心酸。

山月真人回過頭來,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開始干起手頭擦拭桌子的工作。

他一邊擦着,一邊還嘮叨着:「江靖塵,這些活兒本來應該是你乾的,結果天天凈想着溜出去玩,真是服了。」

「我到底是收了個徒弟還是收了個祖宗……」

趙之韞嘴唇動了動,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年江靖塵被眾人討伐的時候他在哪兒?

師妹時曉被人排擠,最後慘死於雷劫之下時,他又再哪兒?

最後連師傅的自由,他也無法把握……

「師傅,我今日來,是來告別的。」

趙之韞低着頭,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無恥,這麼自私自利,居然現在還要拋下教養自己多年的師傅。

山月真人擦着桌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蒼老的背影看上去更彎了一些。

許久,山月才緩緩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天天都在幹什麼?」

聞言,趙之韞有些驚訝,莫非師傅恢復正常了?

他剛想告訴山月,鳳鸞城這些日子開始了奪嫡之爭,其國主安澤希病危,底下只有一個病弱的孩子,於是與安氏血脈平齊的趙氏血脈的他們瞬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所以,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可山月卻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只是輕笑了一下。

「臭小子,山下就這麼好玩兒?功不好好練,掌門一會又要說你了。」

趙之韞定定地看着山月,看來他這個師傅的瘋病還沒有好,每次他來,都會被當做江靖塵。

這應該是師傅對江靖塵的虧欠太重,悔意太重,所以無法承受,只能想像着他還在。

「外頭好玩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趙之韞的鼻子酸酸的,又像往日一樣裝作江靖塵陪着山月真人嘮嗑。

「死性不改,說吧,這次又要下山多久啊!」

趙之韞沉默了一瞬,道:「可能會是很長時間。」

「不肖徒弟……」山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去吧。」

「嗯。」

趙之韞輕輕應道,剛要轉身離去,卻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一跪,把山月都驚了一下。

「師傅,徒兒不肖,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從那場泥濘沼澤里脫身,我一定會為你們討回所有公道。」趙之韞看着山月真人一副懵懵的樣子,狠了狠心,離開了雲霄殿。

他一直都被當做是天選之子,資質上乘的修士,以及最有可能成為瓊山下一任掌門的人。

可他也知道,這些東西不過是用來讓安澤希放鬆警惕的障眼法罷了。

鳳鸞城原先在成立之初,便是趙氏稱王,安氏稱臣。

但隨着安氏功績越來越高,被賦予的榮耀也越來越多,眾人便開始紛紛倒戈安氏。

安氏野心勃勃,最後更是威脅趙氏將皇位禪讓,做起了這鳳鸞城的帝王。

若是他們安氏能夠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做這個帝王,倒也不會有那麼多事。

可安氏自打坐上皇位,便處處打壓趙氏血脈的人,奪走了他們所有的權利,致使他們成為空殼傀儡的貴族。

而趙之韞便是這趙氏血脈,且自從他出生以來,就被安澤希視為眼中釘。

家中親友怕他被降罪,便早早將他送出鳳鸞城,修起了道。

雖然趙之韞在仙陸算得上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天才,但於安澤希而言,趙之韞修道上有天賦卻並不算什麼壞事。

因為只要趙之韞選擇了成為瓊山掌門,一心向道,那便再也沒有權利和說法回到鳳鸞城,而他趙氏血脈若是出了仙師級別的人物,其親友極後代都再也沒有插手皇權的可能。

這便是凡間與仙陸,從盤古開天地以來就規定好了的。

不過當個仙師又有什麼不好的,曾經的趙之韞也是這麼想的,但誰知道當朝天子安澤希一大半年紀了,居然要娶他的妹妹趙若璃。

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第老皇帝以沖喜的名義要這個比他小了整整四十歲的女孩嫁給他。

其心可誅。

趙之韞就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妹,他自小養在府上,不敢讓她出門受一點點風吹,捧在手心裏的妹妹,難道就要一輩子留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又或是早早就隨着安澤希一同入土,給他陪葬?

哪一個都不可以!

他自知自己對不住師傅和師弟師妹,沒有在該出手時給予幫助,但他實在也是沒有辦法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偷偷謀划,卧薪嘗膽,連自己親妹妹都沒有見過一面,就是為了在這日,在這個所有人都對他放鬆警惕的日子裏,回去將這個王朝攪個天翻地覆。

而他剛要離開瓊山,就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甚至覺得和自己沒有什麼瓜葛的人。

「大師兄。」肖楓行了個禮。

趙之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從今以後,你不用再叫我大師兄了,我已經不是瓊山弟子了。」

肖楓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的神色,這麼多年,處處都是趙之韞壓他一頭,算得上是他的對手,但他打心眼兒里是不希望他走的。

因為他還沒有真正超越他,還有……

他若是走了,那山月真人可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我始終將你視為師兄,是因為你的能力比我強,我應該虛心。」肖楓看着他,「但是有的時候我又不覺得你有多強。」

趙之韞抬頭又再次仔細地審視了他一眼,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些年,雲霄殿我是再也沒有踏進去過了,但是你,也沒有去過幾回。」

肖楓笑了笑,又道:「可憐了山月師伯,一輩子對你們盡心儘力,可到頭來,能讓他記掛在心裏的,也只有江靖塵。」

「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江靖塵他對山月真人是真心敬愛的。」

肖楓永遠也忘不了那日江靖塵將他打倒在地,目光堅定地一定要將山月師伯解救出來時的樣子。

他不知道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好人為什麼會因為一個身份就被那麼多人視為不詳之人,所有人都要殺了他。

而他的師傅姚清寒,從始至終都在為了那個什麼成仙夢唾棄江靖塵,囚禁山月,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這麼多年了,他始終被趙之韞壓一頭,所有人都說他不如趙之韞,可在他自己心裏,趙之韞就是個懦夫!他還不如江靖塵!

「這些好像和肖師弟沒有什麼關係吧。」趙之韞的眼裏有些許不快,他轉過身去,只想離開這裏。

「對,是和我沒有關係。」肖楓始終都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今日我來,也不過就是想和師兄道個別,希望師兄以後,別再回來了。」

別再讓我看到你。

趙之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他的行囊並不多,就如同他上山時那樣,什麼也沒有。

走在路上,他的腦子裏破天荒地出現了肖楓方才對他說的話。

他的確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這輩子也就是個活在泥濘之中的骯髒的人了,和江靖塵,確實……沒得比。

如果江靖塵能有個好身世,或許現在的他,早就讓人望塵莫及了。

最後,他回頭看向山峰,輕輕說了一句:「江靖塵,下輩子,做個無憂無慮,輕鬆自在的人吧。」

靈山這邊,第一場考核無非就是筆試,這對於很多想來修道的人來說,不算是什麼難的,只要有一點修道常識,幾乎都可以過。

但據說今年的考題是靈山新掌門出的,難度飆升,估計要卡掉一半以上的人。

所以在考場上,大家都不出意料地抓耳撓腮,面露難色。

念衾坐在考場的最後一個位置,因為他報名的晚。

他看了看那些考題,也只是輕輕掃視了一眼,便已經知道了其中的答案。

除了……最後一題。

最後一題是:蜉蝣從地里鑽出來,幻化成人,最多可以存活於世多久?

這一題倒也不難,可以說是有標準答案的。

蜉蝣朝生暮死,只能活一天。

但他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有一隻蜉蝣,在幻化成為人形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凡間的女孩。

那個女孩身世凄苦,母親早亡后,後娘要將她嫁給一個花甲之年的老縣令做妾。

那老縣令還能有幾個活頭,況且他府上的姨娘也都不是善茬,嫁過去無非就是多一個干苦力的下人罷了。

女孩哭哭唧唧地走到岸邊就要跳下去,卻意外被這隻才幻化為人形的蜉蝣救下。

也就是一人一蜉蝣的這番注視下,情意迅速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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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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