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顧先生 1
飛了約半個時辰,便見三四間茅草屋豎立在密林之中,長楓見西邊那間茅草屋還透出微弱的燭光,便來到西屋,敲了敲那塊斑駁的木板門。
裏面冒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進來吧,門沒插上。”長楓聽他這般說,心下暗道:看來他已經知道我來了。隨即將門推開,走了進去,只見一年輕男子站在案前揮動筆墨,案上放着一盞蓋着油脂包裹的燈燭,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鋪展開來的幾面粗糙的黃紙。長楓笑問道:“你知道我來了?”那男子頭也不抬,依舊揮動手筆,淡淡道:“梓寒晚上檢查蟲獸時,發現了你們。回來就告訴我了,我想你傍晚沒上山見我,應該有什麼原因,晚上一定會私下來見我。”長楓笑了笑,走近桌案,看了一眼桌上的紙,見他畫的不是山水河流,也不是花草樹木,而是大芪的地圖!那男子似有察覺長楓在看,放下筆來,抬頭看着長楓說道:“皇上不是叫你和長景好好待在大芪的嗎?怎麼跑到我這裏了?”長楓說道:“此次來找你,是有別的原因。我有一好友,她家被大芪皇帝所逼害,落得個滿門抄斬,她因得慕凌雲之故,逃過一難,可是慕凌雲也是藉著她求一安慰。後來她逃了出來,找到自己弟弟,因無人教導,故來求你收他為徒,習得本領,以便報仇。”那人笑了笑,走到長楓面前,說道:“你說的她可是馬家那位二小姐?她不是死了嗎?”忽然想到了什麼,“是你救了她?”
長楓皺眉不語,那人笑道:“是你喜歡她,還是長景對她有意思?否則你們不會冒險從榮王爺手裏救她。”長楓說道:“這不重要,只是我希望你明日能夠接受馬少晨,今後仔細教導他。”那人聽了,面露不悅:“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向來不管世俗之事,只求在這常山之中,安穩度日。你兩年不來,如今一來,便是叫我收徒,犯我禁忌,是何道理?”長楓輕笑道:“我知道你不收徒,可是我實在不便教導他,若是我可以,哪裏會麻煩你呢。如今我在大芪還有些事情要做,只希望你做個大好人,幫我照料好他們。顧師哥,當弟求你了。”原來此人就是邢鑫口中的顧先生。顧先生哼道:“不行,你若放不下他們,大可讓長景將他們送到廡國,可暫保安穩,何故要告訴他們我的住處?”長楓笑道:“哪裏是我說出的你,你自己招搖,倒是讓不少人知道你隱居在此,大芪皇帝招你出山,你哼哼唧唧的,早在江湖散開來。你別當我不知道,這天下這麼多山,你佔着哪座山不好,非要跑到這廡芪兩地交接處的常山隱居,分明自己要找伯樂,還要自持清高。”顧先生聽來,先是一怒,隨即苦笑不得:“你呀,這麼多年把我拿捏的死死的,可這不怪我呀,我倒是一心一意要為皇上分憂,他倒是嫌我牛脾氣!可惜我這一身才華無處施展,故此假裝閑雲野鶴一般。”長楓嘆息道:“老師可是叮囑過你,萬事皆以和為貴,讓你安心輔政,可你偏偏要與大芪交戰,這不是得罪了朝中一些保持中和大臣嗎?”顧先生似有不甘,咬牙道:“大芪自從慕縉沅當上皇帝以來,屢次違反約定,擾亂廡國邊境,使得邊境百姓苦不堪憂。原先郭青劭也只是擾亂軍隊,不對百姓動手,可是這五年來,多次攪擾百姓生活,搶劫擄掠。我實在看不下去!”長楓陷入沉思,說道:“大芪經過前面兩代先皇,攢聚了不少實力,現在的皇帝雖然一味爭強好勝,殘害不少老臣,尤其是將郭大將軍滅門,而馬丞相也亡故,確實對我們減少不少威脅,可是現在大芪朝廷中有不少後起之秀,加上大芪推行的土改政策,使得大芪居然沒有因為這幾年的戰爭而導致民怨。實在不好與他們硬碰硬!現在駐守月關城的田將軍畢竟也是老臣,為人雖有些糊塗,可是極其善於佈陣,尤其是太河七十二陣,變換無窮,有進無出,加上他兵法謀略甚高,就是老師也略遜一籌,稍微不注意,便中了他的埋伏,實在不好對付。”
顧先生冷冷地說道:“他再厲害,也是八十好幾的人了,活不了多久的。”長楓討好地笑了笑:“我還要回到金陵,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帶着他們實在不便。望師哥發發善心,替我照顧他們。”顧先生睨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不會沒告訴你的心上人,你是什麼人吧?照我說,那位小姐已經和慕凌雲撕破臉了,眼下又是舉目無親,你就算告訴了她,她也不會說什麼的。”長楓搖搖頭說道:“她向來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沒煩過什麼神,很多事情,她都不會處理,就像她明知慕凌雲做的那些事,她似乎也沒考慮過怎麼報仇雪恨,聽二哥說過,馬大人也是個不會做事的人,也沒什麼血性,她估計是隨了她爹了。”顧先生倒是有些不敢相信,笑道:“她祖父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與郭大將軍可謂是大芪雙傑,大芪建立,此人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怎麼子孫後代倒不如他呢?”長楓沉吟道:“二哥說馬家大公子倒是不錯,雖沒有其祖父經緯之才,但是在武學軍事上頗有造詣,深得郭大將軍的欣賞。”顧先生問道:“那個人倒是不錯,老師曾在關外交戰時見過他,說他儀錶堂堂,年輕有為,說話很是得體。可惜了,這樣一個人才居然被自己人陷害,死於山賊之手。”長楓忽然想到他們扯遠了,連忙說道:“師哥做個好人,明日不要為難,收一個徒弟罷。”顧先生見他這般堅持,不好再拒,只得答應。
兩人商量完后,長楓便回到山腳下,等到第二天天亮,便讓其他人收拾,準備上山。幾人沿着山路盤曲而上,一路上見了不少奇花異草,皆是被人細心照料的。再見那些毒蟲,見了人也不攻擊,只自顧自地在山野中自由舒展。幾人來到幾件茅草屋前,見一小童正在往花架上的花草澆水。長楓施禮道:“不知這裏可是顧先生的家。”那童子見他這樣,忍住笑意,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找先生做什麼?”長楓知道一定是顧師哥跟他事先通了氣,故此擺出一副全然不識的樣子來。長楓說道:“我們有事拜訪顧先生,勞煩你通報一聲。”那小童態度不爽地說道:“我家先生去山裏巡視去了,要好些時辰才能回來,你們等着吧。”說完,也不瞧人,拿起葫蘆瓢繼續從桶里舀水澆花。長景聽罷,知道顧先生故意為難他們,不悅地對那小童叫道:“你糊弄誰呢?他有什麼好巡視的?那你咋不去?我們上山可沒看見一人!”那童子頭也不抬,冷冷道:“常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先生巡視就一定會遇見你們?往日來拜見先生的人多了,也沒見有誰上來就不耐煩抱怨的。”芽子見那童子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怒道:“你這小孩......”話沒說完便被蔣瑞攔下,示意他不要多嘴。
長楓表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們說的話多有得罪了。既然先生不在,那我們就在門前等候吧。”
幾人站在那裏等了一個多時辰,長景十分不滿,抱怨聲不斷,就連落棠、如雪也開始發牢騷了。
“你們這群人來我常山幹什麼?”一道清脆的聲音冒出來,嚇了眾人一跳。眾人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穿着粗製的素衣背着一個竹簍站在一棵樹下。長景見了,突然撲哧一笑,可是連忙掩住。長楓上前問道:“請問閣下可是常山顧先生?”
顧先生冷着臉說道:“在下正是,不知幾位來此做甚?”鎖茵說道:“我們是因為邢鑫邢將軍的推薦,特來拜訪顧先生。聽聞先生博才多識,有通天達地的本領,我有一小弟,一心求學,只是少了個合適的師傅教導。”顧先生笑道:“所以你是想讓我收他為徒?”顧先生將背上竹簍放在地上,那小童出來剛好見到顧先生回來,迎上來道:“先生,您回來了,他們在這裏等了一個多時辰了。”顧先生點點頭,看着鎖茵說道:“你們還是走吧,我是不收徒的。邢將軍應該知道我是不收徒的,他讓你們來找我,只會讓你們白跑一趟罷了。”說完,又對那小童說道:“梓寒,後山那裏的幾條壁虎似乎病了,一會你拿着葯去喂他們。”梓寒拿起竹簍,答應着:“好的,一會兒我就去。”顧先生道:“等吃過午飯再去吧,不急。還有西邊樺樹有幾棵葉子枯黃,想必是缺水了,你下午也正好去澆灌一下。”梓寒點點頭:“知道了,先生。”
長景見他們倆旁若無人地談論亂七八糟的事,忍不住說道:“你們倆說夠了沒呀,我們還在這裏哎,居然說那些事情,你們什麼態度嘛?”梓寒朝長景吐了吐舌頭:“要你管?你們快點離開吧。先生說了不收徒,你們站在這又沒什麼用。”
長楓說道:“顧先生,我們既然是您的故人推薦而來,你如此拒絕,是否有些不妥?”那顧先生冷笑道:“打住,我與那位邢鑫不過一面之緣,何以擔當故友之名?你們快些離開,我這常山上有許多毒蟲猛獸,若是傷了你們,可不要怪我沒提醒。”鎖茵哀求道:“顧先生,我們大老遠來,實在是因為顧先生名氣太甚,特來拜訪,像您這樣年輕又英俊,又很有本事的男子簡直世間少有,我這弟弟年紀雖小,卻是一心仰慕先生,望顧先生顧念。”顧先生聽到“年輕”、“英俊”、“有本事”這些詞彙時,不禁心花怒放,笑道:“你這姑娘倒是嘴甜。罷了,也快到中午了,你們先在我這裏吃飯吧。”轉身對梓寒說道:“中午多準備些飯菜。”
幾人就餐后,長景看着顧先生問道:“飯吃完了,話說,你是不是該收徒了。”顧先生打量着鎖茵,回答道:“我看在這幾位小姐的面子上,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馬少晨,繼續道:“做我的徒弟,不僅需要天賦,更需要努力,我給你三個試煉,你若能通過,我便收你為徒。你若不能,就離開常山,此後不要來打攪!”少晨問道:“什麼試煉?”顧先生往椅子上一坐,平靜地說道:“一會兒我讓梓寒帶你去狩園,你若能在裏面逃出來的話,那麼你便闖過第一個試煉。”長楓聽到這話,明顯一愣,欲說些什麼。梓寒剛好收拾好碗碟回來,聽到他們的交談,笑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這就帶這位公子前去狩園吧。”
鎖茵說道:“我們可以去嗎?”梓寒說道:“你們去了,也沒什麼用,還在在這裏等這吧。”
“可是......”鎖茵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長楓攔了下來:“先生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就留在這裏吧。”長楓看向了顧先生,此時的顧先生正用一種得意的表情盯着自己。長楓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