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人間最高處(上)
有個孩子憑空出現。已經落在了孟休身邊。
自大日之中破境凌霄,帶着天庭一眾偽神的教祖,率先衝殺過去。
其餘人也是一樣,不用說明,這才是正主!
孟休已死,赤天之上那些個行屍走肉不需要再護着了,劉小北緊隨教祖持劍斬去,可即便是劉小北,都無法破開那道三丈見方的紫氣屏障!
只見那個孩子笑盈盈走進孟休的軀殼,竟是開始以紫氣填充那具肉身。
劍舟之上,孟休衝著佟泠大喊:“需要多久?”
陳修真的身形已經幾乎是透明的了,他望向佟泠,呢喃道:“太早了……景語那邊沒有那麼快的。”
可是此時此刻,那孩子已經完全與孟休屍身重合,且……紫氣已經充滿其肉身,連雙瞳都已經消失,七竅空空蕩蕩,唯獨紫色光芒緩緩滲出。
紫氣屏障扯下,眾人在無法感知到那具肉身的氣息,就跟……就跟劉景濁與劉小北一樣,依然躋身神明境界!
“孟休”笑盈盈看向劉小北,問道:“別人都把他當做父親,唯獨你喜歡他,來吧,我就是他!”
劉小北怒氣衝天,雙目之中竟是泛起金光,與玄女在天廷之時,簡直一模一樣!
“你敢!”
隨意落下就能劈開瘦篙洲的劍,橫斬過去,光是劍氣就掀翻了剩餘紫甲,可劍光落在他身上,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有半點兒響動。
而此時,“孟休”一步踏出,如同蛇蛻皮一般,將皮囊
褪去,化作一位身着紫衣,披髮赤足,手持長槍的青年人。
在場眾人,但凡是古神轉世的,都被那張臉怔住了。
劉小北柳眉豎起,舉劍刺出,無數殘影練成一道金光。紫衣青年只是舉起長槍,槍尖劍尖碰撞,掀起狂暴靈氣浪潮,除卻已經沒有實體的佟泠等人與劉景濁之外,其餘人都被靈氣浪潮衝出去數萬里。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用他的臉?”
或許此時,叫他觸生更為貼切。
那張遠古天帝的臉,見過的人極少極少。
觸生微微一笑,手臂略微前推,紫氣如同一條巨龍一般,頂着劉小北衝出十萬大山,衝出中土,直至東勝神洲東海的海天盡頭處才停歇。
一個撞擊而已,整座天地都在劇烈顫抖。
觸生剛剛收回長槍,一道劍光便從東極而起,瞬間至此。他依舊滿臉笑意,舉起長槍橫掃而已,紫氣與金光碰撞之下,天地變色,四時失常!
天地之間,虛空之中憑空出現許多裂縫,好似天要塌了!
即便是已經破境凌霄的教祖,此時此刻,也不禁感慨一句:“這就是真正神明交手的動靜!”
其餘人,根本插不上手!
所謂的天之驕子,此時此刻就像是一群孩子,只有那兩道身影才是大人,才有資格上桌吃飯!
劉小北已然落下,觸生隨手揮舞長槍,劉小北躲閃開了祭出一劍,兩道光束再次碰撞,整座人間山搖地動,北邊的大雪山竟是不住地
下沉,有些地方火山噴涌而出,就連江河都已經改道。
此時人間,已是煉獄!
唯獨劉景濁,身處於交戰中心點,卻全然不受影響。
只是……此時此刻,他並無意識。
觸生好像是不想玩兒了,他猛地一步躍出,終於是雙手持槍,一槍竟是將劉小北的劍砸得崩碎。劉小北受擊之後,重重砸向地下,方圓十萬里大地先是佈滿裂紋,隨後猛地炸開,不知多少低階修士受此殃及,跌落萬丈深淵!
十萬大山?此時成了十萬大壑了。
即便是劉小北,此時此刻,也再也撐不住了。
她沉聲傳音,問道:“伶兒,還要多久?”
黃龍潭深處,黃龍沉聲說道:“半個時辰,我需要半個時辰!”
這句話,除卻孟休之外,所有生靈都聽得到。
好在是此時觸生並未繼續出手,只是等着劉小北出來之後,淡淡然一句:“我本來就是他,是他的惡念而已,我有他的身軀他的面容,怎麼啦?”
劉小北流出的血液,竟然都是金色的。
手中再無劍,卻憑空煉出來一把,一雙金色瞳孔望向孟休,沙啞道:“他是不會因為天地小而葬蒼生的,我們這些存在,又有什麼時候覺得天地大過!”
觸生淡然道:“這是你們胸無大志,能怪我?別攔着我了,你們攔不住的。”
也是此時,天下人心中,同時傳來一道聲音。
“我是劉御空,我知道此刻不合時宜,但不論勝敗,先人們
做出的努力,天下生靈必須知道!”
劉小北聲音嘶啞,衝著觸生,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攔不住,但我想他,能不能……能不能讓我緩緩看看他?”
青年笑道:“自然可以,給你看上半刻。”
而劉御空,此時再次開口。
“遠古之時,天地未分,唯獨天帝存在而已。他不想這個世界死氣沉沉,於是將天地分開,照着自己的模樣造出神靈。後來又造出天地萬物以及妖族、人族。遠古之時,人族孱弱,妖族勢大,在天帝與劉景濁一戰之後,天帝便散道於人世間,那時候起,人間生靈,才能修鍊。未曾想,他散道之時,曾經創造人族留下的弊端,藉此壯大!這便是紫氣由來。四萬年前,兩界山傾倒,劉景濁斬殺第二任天帝,那時起,紫氣開始壯大。數萬年間,我們的前輩,都在為消除紫氣而努力!八荒之主不是惡人,靈山不是惡人,他們都是自願背上罵名,以此迷惑紫氣。一眾早已逝世的前輩,接力佈局,劉景濁兩次身死,都只是為了此時此刻!”
人群寂靜了下來。
劉御空接著說道:“修士越多,他越強大,我們不夠強大卻又無法剋制他,這便是一個死局。能破局的人,唯有一個,那就是天然壓制紫氣的劉景濁。我們……需要半個時辰,等他醒來!”
說完之後,有人自深淵爬出,啐了一口血,罵道:“他娘的!說這麼一
大堆廢話?你哪裏有我們劉人皇乾脆?不就是半個時辰嗎?他狗日的殺千萬頭豬,半個時辰都殺不完吧?不就是個死嗎?”
結果觸生笑盈盈看向劉小北,問道:“拖延時間?拖這麼久,有什麼用?”
已經被發現,劉小北便問道:“你敢等一個時辰嗎?”
觸生咧嘴一笑,“我傻?你們謀划數萬年,我何嘗不是?”
劉小北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積蓄劍氣,喃喃道:“那就……沒法子了。”
也是此時,一眾人族金仙,終於是折返了回去。
法天相地光華奪目,大羅金仙身後是開天門,依照境界,修為越高,站得越前。
教祖率領一眾偽神,在最前方!
觸生一陣咋舌,問道:“就沒有再破境的了嗎?”
不見有人答覆,觸生便以槍尖抵着地面,沉聲一句:“那就準備好,我要收割了!”
說是要收割了,可他一槍砸飛劉小北,竟是衝著劉景濁去了!
是了!他要吃了劉景濁!
一槍已然刺出,劉小北瞬身折返,這次沒有出劍,而是以自己的肉身攔下了一槍!
數道靈氣光華襲來,海量靈氣合力一擊,竟然堪比神明一擊了!他不得不拔出長槍,向後退去。
龍丘棠溪瞬間落地扶住劉小北,後者笑了笑,呢喃道:“我也想要個墳,幫我燒本蘇子詞來。”
阿達與曹風先後落在前方,青椋山眾人緊隨其後。
中土天驕,左春樹等人,隨後跟來。
有個已無雙
目的姑娘以神識仔細觸摸了自己的師父一番,咧出個笑臉,邁步上前。
觸生咧嘴一笑,問道:“都不怕死?”
龍丘棠溪放下劉小北,本想上前,卻被一道黃袍身影按住了肩膀。
“棠溪,你不能去,你明白的。”
說罷,頭戴蓮花冠的黃袍女子走到了最前方,與教祖並肩。
“我家先生曾說,我們兩個是最有希望躋身神明境界的,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
教祖也是黃袍,他笑了笑,呢喃道:“是啊!”
就連南宮妙妙……也還活着?
瞧見南宮妙妙的那一刻,觸生臉上終於是有了些許變化。
“你們都活着?為什麼?”
南宮妙妙取出劍身刻着糯的劍,淡然道:“自然是為了你!”
數十道凌霄氣息迸發開來,聯手罩住了佟泠九人與劉景濁。
騰出手后,南宮妙妙與教祖對視一眼,齊身上前。
也是此時,天井山上,曾經玉京天的十二位年輕人,還有靈山佛祖、棲客山孫犁,皆在!
趙焱扶着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劉御空,面色凝重。
劉御空長舒一口氣,將拐杖丟下,那把人皇之劍,重新出世。
“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不行了,大帝的擔子……得你挑起來!”
話音剛落,劉御空的頭便重重垂下,再也抬不起來了。
趙焱咬着牙,沉聲道:“明白了!”
他撿起那把人皇之劍,本就是景語主人,此時此刻,一身氣息卻不是赤色,而是黃色!
“黃帝
前輩,僭越了!”
一聲龍吼,黃龍拖着九條巨大鎖鏈鑽出魚竅峽,趙焱一步躍出,盤坐黃龍頭頂,將那把人皇之劍,橫在膝上。
道門十二人,佛門一人,書生一人,傾盡全力注入趙焱身上。
與此同時,其餘八座大洲,竟是被拉動了,以極快的速度,朝着中土靠攏而來!
但十萬大山那邊,觸生依然察覺到了異動。
他猛的皺起眉頭,冷聲道:“你們竟是想要恢復中土神洲的版圖?當年……當年治水那人鑄造九鼎,就是為了今日?!”
南宮妙妙持劍上前,只攻不守,教祖緊隨其後,亦然!
數十位凌霄修士合力衝殺,璀璨光華應接不暇,兩位近道之人聯手衝殺之下,竟是將觸生逼的直往後退。
倒不是他們合力比劉小北更強,只是此時其餘八洲皆被拽拉往中土靠攏,他的氣息不穩了!
“我只是想看更高處的風景,為什麼要阻攔我?為什麼都要阻攔我!”
一聲怒吼傳出,觸生七竅之中的紫氣緩緩溢出,竟是在天幕之上,凝成一輪紫色大月!
他怒不可遏,吼聲近似龍象,一槍揮舞出去,再次佔據上風!
但他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分化出數百個自己,但都是凌霄境界!而他的本體,只是從神明巔峰,掉落至初入神明而已。
“這是我留來開天的積蓄!既然你們這般阻攔,我何必留你們?殺光你們,再等千年,一樣會有足夠多的人吸入靈氣,
我依舊可以做到。”
既然神明巔峰的修為我穩不住了,那我便分化數百凌霄,我倒要瞧瞧你們,如何攔我!
而此時,離着中土最近的浮屠洲,已然並在中土,劉景濁也終於睜開了眼睛。可是顧回生的氣息卻就此消失,九人只剩下八人了!
劉景濁的眼神,也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
他猛地轉身,想要開口,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周邊紫氣翻騰,觸生分身憑空出現,舉起長槍,直直刺向劉景濁。
但槍終究是沒有落下,因為前方有個目盲僧人,抗住了這一槍!
行目並未回頭,但生機在紫氣侵蝕之下,疾速消失。
高端陽一道劍光將觸生分身逼退,行目呢喃一句:“替我……替我師尊,還你……還你一命。”
數十分身,以凌霄修為繞過眾人,齊齊舉槍襲來。
龍丘棠溪再也顧不上那麼多,一步退到劉景濁身邊,以寒冰將自己與他包裹住。
可是她也只是半步凌霄,根本頂不住。寒冰應聲碎裂,龍丘棠溪看着那些槍尖,呢喃道:“可惜,我們的孩子……”
一聲龍吼,白小粥硬生生將分身衝散,以自己的肉身盤在二人之外。
黑龍緊隨其後,又是一層。
高圖生持劍攔下分身一擊,卻被一槍刺穿喉嚨,想說話……都再說不出了。童嫿只是最後看了高圖生一眼,隨後毅然決然祭出法天相地,衝去分身之中,點燃了魂魄。
殘存的人族修
士,瘋了一般朝着那些紫衣衝去,轟隆巨響,應接不暇。
百萬修士,似潮水一般涌去,點燃魂魄的聲音,此起彼伏。
劉景濁就看着自己的好友,一個個死去,卻……什麼都做不了。
龍丘棠溪眼眶通紅,取出一枚豆子,硬生生掰開劉景濁的嘴,將其塞了進去。
她取出一塊兒石頭放入劉景濁手心,踮起腳親吻了他。
“天底下與你血脈相通的人,只有我了。也只有我……能讓你將這塊兒石頭煉化,因為……因為我肚子裏,有你的孩子。”
劉景濁雙眼猩紅,可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仍舊不由自主的,在吸食佟泠等人生機。
而龍丘棠溪,只是輕輕割開自己的手腕,再次握住了劉景濁那隻抓着石頭的手。
她運轉全身靈氣,讓血水順着自己的手指,流入那塊兒石頭。
其餘七洲併攏的速度,突然之間就加快了。
一陣山搖地動,婆娑洲併入中土。此時劉景濁,終於可以開口了。
龍丘棠溪面色煞白,但沖他一笑。
劉景濁嘴唇顫抖,沙啞道:“古人……歸位吧!”
此時此刻,憋了數萬年的曹風淚如雨下,轉頭朝着趙思思喊道:“人呢!”
天幕之上,被孟休煉製出來的那些個無主肉身,此時有一道又一道的虛幻身影鑽入其中。
赤天轟然破碎,與此同時,南宮妙妙被一槍洞穿胸口。教祖攔下前方一槍,卻沒顧住身後。
觸生本體面露
驚恐神色,連忙後退,嘴裏不斷呢喃:“你怎麼會有那東西,你從哪裏找來的?我找了十萬年都沒有找到啊!”
此時此刻,天井山上再無活人,唯獨景語衝天而起,西牛賀洲的兩界山,正在緩緩復原。
一道有一道身影接連落下,那些個紫色分身,相繼被斬,觸生手臂發顫。
雷神、火神、水神、玄女!
一道黑衣身影衝過去扶住南宮妙妙,後者衝著自己的哥哥笑了笑,呢喃道:“我好想你。”
未曾想此時此刻,觸生突然癲狂發笑,“你們是自天外歸來!天外真的有廣袤天地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們還是殺不了我,我是不滅的!無非是拖延時間,我耗得起,再等一萬年,十萬年又如何?”
“現在的我,也殺不了你嗎?”
屍山血海之中,走出個青衫白髮的青年人。
他懷裏抱着的,是自己的妻子。
觸生狂笑,卻猛地看向劉景濁。
“我不怕你了,我們魚死網破便是!”
“食我靈氣者!都是我的口糧!”
誰也攔不住,只要是依靠天地靈氣修鍊的人,此時此刻,盡數化作了飛灰!
就連劉景濁懷裏的龍丘棠溪,也……變作了灰塵。
此時此刻,觸生修為節節攀升,天地之間的靈氣瞬間消失,全湧入了他的身上。
隨着修為攀升,觸生呢喃道:“本想靠此靈氣養着凡人們,供我日後吸食。現在,用不着了!來這麼多人,又有什麼用?”
劉顧
舟與姬蕎看向劉景濁,前者呢喃一句:“兒子,你爹,不是鐵石心腸。我們是怎麼來的,這就是送你的禮物!”
所謂的大殺器……原來就是這個?
火神水神將自身本源遞給劉景濁,一眾氣息匯聚到劉景濁一人身上,他最後灌下一口酒,走到了最前方。
此時此刻,劉景濁終於是有了天帝一般的修為,天外有什麼,抬頭便能瞧見。
於是他苦笑了一聲。
劉景濁一劍揮舞出去,那些被觸生暗中送出去的紫氣分身,盡數被斬。
那些歸來之人,就這麼四散開來,開始穩固人間。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呢喃道:“你不是想看看天外嗎?我帶你去看。”
即便吸食了天地之間所有靈氣,但劉景濁走來之時,他仍舊無法抗拒。
一劍將天幕劃開個口子,劉景濁抓起觸生,升騰而起。
那些個歸來之人相視而笑,各自散去,用最後氣息,百花齊放,散道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