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讓你們瞧瞧人性
捉月台上,丹師曹庋、盲僧行目、女子余珠,還有個劍客劉景濁。
買櫝還珠的事是何時開始的?是兩百年前劉顧舟提劍求人無人應便有了準備,真正開始,卻是當年青泥城余櫝斬之後。
余珠,其實是余櫝的親妹妹。余櫝算是被賣了,余珠則是買去的,是孟休當年從輪迴路上花費很大功夫才弄來的。因為只有血脈相連,才能繼承余櫝身上那份神靈氣息。
曹庋深吸了一口氣,詢問道:“那你前世是?”
余珠看了一眼劉景濁,笑問道:“劉山主應該知道跟隨顧舟先生的一對張姓父女吧?我與前世父親,跟隨顧舟先生,在方蔥之前。”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明白了,怪不得我尋了那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那你那位父親?”
余珠呢喃一句:“劉山主難道忘了自己的武道拳法,何處而來?”
拳法何處來?我那拳法是遲暮峰八……
“你是說八九老人?”
余珠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遲暮峰主八九老人便是我前世父親,工於陣法符籙丹道的笑雪峰主,劉山主可知道真實身份?”
連笑雪峰主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劉景濁沉聲道:“我真不知道。”
余珠便說道:“一半的青泥河,是笑雪峰主搬走的。”
青帝!龍丘洒洒的爹!
“怪不得,怪不得要青椋山的木字才能成就青帝。”
可此時余珠飄飄然一句:“百越劉堃,本名劉厚,年幼時
去的百越,是風泉鎮人,算起來與你祖上同根同源。赤帝母親複姓公孫,他能拿起人皇劍,不是偶然。”
即便早就知道很多東西是早就猜到的,但連劉御空的出生都是安排好的……此時此刻,劉景濁真的很難接受。
即便是曹庋與行目,也大吃了一驚。
行目皺着眉頭,沉聲道:“那我師父呢?他為什麼……”
余珠搖了搖頭,“那是後來許經由接手發生的事情,我不清楚,包括獨孤紫池,我前世根本沒見過他。”
劉景濁沉聲問道:“曹風呢?”
余珠還是搖了搖頭,“這個真不清楚。”
略微一頓之後,余珠呢喃一句:“按照原本計劃,我們都要死的,是赤帝謀划,將我們一一救了下來。丘昧瀲早在很多年前便想脫離掌控,但她實在是做不到。曹庋行目最開始也是用來迷惑孟休的,我是真沒想到他能救下你們。”
曹庋皺了皺眉頭:“那些女子?”
余珠呢喃一句:“唯獨一個單獨被帶上天的,孟休盯着……他只能假戲真做了。其餘人,一旦赤帝死了,她們就會恢復神智的,其實並未破身,只是身上有一層幻術罷了。他真正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就是陪他長大的那頭水蛟,他的小青姐姐。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有朝一日,我會告訴胡瀟瀟的。”
劉御空,已經回不來了。
此時余珠終於取出來了最重要的東西,將一枚
玉簡遞給劉景濁,她沉聲道:“赤天其實是在天外的一處虛空裂縫之中,那些珠子是取自其中煉製,故而可以穿梭往返,但也需要一刻光陰才能到。我們想過去偷取孟休手中用來控制劉山主的東西,但沒有機會,也不敢。若他手中不止一個,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對於顧舟先生來說,對手從來不是孟休,若只是斬殺孟休,三百年前就做了。”
是啊!一切謀划,對手說到底都不是孟休,而是十萬大山深淵之中的紫氣!
劉景濁苦笑一聲:“入得神明境,我如何做得到當年的神明之上?沒有個兩三萬年的漫長周期,無法到那層境界的。”
余珠搖頭道:“對於此事,我也不知道顧舟先生是什麼打算。當年謀事之時就說了,自己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事情,別處安排,一律不得打聽。但兩百年前顧舟先生就曾說過,他會有個兒子,能終結這一切的兒子。”
劉景濁轉身灌了一口酒,呢喃道:“曉得了,你們暫居捉月台,可以出現的時候你們再出現。”
那個當爹的,太看得起他的兒子了。
曹庋忽然說了句:“劉先生!我以前聽說過一句話,是……家父曾說過的。”
家父二字一出,劉景濁立時愣住了。
當年瘦篙洲路上,那個少年人總是家父曾說,家父二字,被他掛在嘴邊的。
未曾回頭,只是問道:“曾說過什麼?”
曹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罪在當世,功在千秋!”
劉景濁呵呵一笑,灌下一口酒,拂袖離去。
“罵名我不怕,劉景濁被人叫了幾十年劉賊,也沒有掉下一塊兒肉。噁心的是眾人皆死,我獨活!”
“那劉先生,曹庋依舊是你心目中的功利之人嗎?那劉先生此時只顧結果,算不算功利?”
劉景濁擺了擺手,“你說你跟我一個十萬歲的老東西講什麼道理啊?”
曹庋啞然失笑,也是,怕是說不過。
“無論如何,曹庋少年時遇到那個劍客,是一生之幸。”
劉景濁微笑道:“劉景濁如是。”
劍光劃破天幕離開此地,不知為何,三人傷感不起來,只覺得劉御空算是一種解脫。
行目盤坐原地,呢喃一句:“大先生聰明一世,卻被他眼中名不見經傳的龍師與乳臭未乾的劉御空耍了,你說待到那日到來,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曹庋眯着眼,沉聲道:“這一手縱貫十萬年的棋局,是該有個結局了。”
余珠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這是一局接力落子的棋局,捫心自問,即便是死盡鍊氣士,活凡人,難道就不划算?”
已經落在太白鎮的劉景濁呢喃一句:“算是……划算吧。”
桂祘與高端陽落在邊上,劉景濁想找個吃飯的地方都沒了,走了許久,偌大鎮子,只有個賣涼皮兒的地方,擀麵皮兒。
“師兄師姐,先不着急,吃點兒東西吧。”
鋪子裏就三張桌子,三人落座,
桂祘回頭說了句:“少放醋。”
高端陽接著說道:“我也是,少放醋。”
劉景濁啞然失笑,招手道:“我也一樣。”
愛吃面卻不喜歡放醋的人,古來少見,但這兒坐了三個。
果然,那位老者很快就端來三碗,並說了句:“你們這些個神仙,可真怪。”
高端陽面露疑惑:“你怎麼知道?”
老人灌下一碗涼水,撇嘴道:“都亂成這樣了,你們三個年輕人閑庭信步還都背着劍,用腳後跟都想得出。”
桂祘嘆道:“不年輕嘍,你不過七十六歲,我差不多有六個你了。”
高端陽笑着說道:“我也差不多,四百歲了。”
老者倒是見怪不怪,反而看向劉景濁,問了句:“你呢?”
劉景濁笑道:“我?數不清了,大的嚇人。不過論在這個人世間,我就比你大上三十歲。”
老者這才一同咋舌,嘀咕着總算是見識了,還真能容顏不老?
很快吃完一碗,劉景濁問道:“你為什麼不走?”
老者一笑:“一把老骨頭了,走哪兒去?黃土哪裏不埋人?再說了,邸報上寫得清清楚楚,你們神仙的日子,也不好過,死也先死你們。就是有些人總算想不明白,覺得吃虧了。其實哪裏吃什麼虧?光看着你們一個個幾百歲了容顏不老,到底經歷過什麼,誰曉得去?老話說得好,十五的月亮不分地方,都是圓的。殺人的刀子不分人畜,抹脖子都死。總是瞧着別人
好,誰曉得那人是不是每日早晨出門都拿塊兒豬皮蹭一嘴油?這般年紀了,給人看到的,就都是好的。”
老人話倒是不少,卻也都在理。
於是說話便也沒有遮掩,桂祘說道:“我跟大師兄去了那座廣袤洞天,收來了。倒是能多救下很多人,只不過花費可就多了,辦法也有,但要借你的名號。”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隨便,能用就行。”
高端陽卻說道:“需要的物資是海量的,天下各國朝廷,都得出錢出力。而且……需要時間,再怎麼快,也是到最後留下多少人救多少人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輕聲道:“青椋山庫里的泉兒全拿去用吧,小師姐的傀山也別摳搜,燈影洞天多掙錢得知道的。其餘的只能去要,不來就強要。”
強要,那不就是個搶了?
老者噗嗤一樂,嘆道:“你們啊!既然是救人,為什麼不讓被救的人自己動手?我們凡人不欠你們神仙的,神仙自然也不欠凡人的。”
劉景濁起身走過去,自個兒切面拌面,同時說了句:“不是人人都跟你似的,這麼通透。說白了,是我們讓人家拋家棄業的,那一個安置的地方總該有的,更何況……”
“何況什麼?”
劉景濁苦笑道:“想必這個夜晚開始,有些事情我們也只能幹瞪眼了。”
………………
又是一個大夜,黛窵已經提前算到了許多天火落處,琉璃州也在此列。
今夜劉景
濁不在山上,而是提了一壺酒,坐在了州城城門樓子上。
刑寒藻瞬身過來,站在劉景濁身邊,輕聲道:“有了黛窵,咱們斬殺的赤甲已經不在少數了,單單九洲,加起來七八千有了。他有十萬甲,卻總是有個用完的時候的。”
劉景濁苦笑道:“不用每天都來的,赤甲損耗過多,咱們先前說過的陽謀,便要落地了。今夜之後,才會真正的亂,再想靠着誰的名號或是仰仗官兵去安撫什麼人,做不到了。”
事情尚未發生,許多惡毒的法子,想都想得到了。
對他孟休,我劉景濁實在是太過了解了。他也知道,我無計可施,人心如何估算?難不成我給天下人個個施展幻術?
刑寒藻苦笑一聲,呢喃道:“對於奔襲不定,去守護城池的鍊氣士來說,這會是個很讓人失望的事情。即便知道是被人算計,依舊會很失望。”
說話間,天火墜落。
劉景濁並指提起三萬劍,十餘道天火盡數被攪碎。
只是這次,並無赤甲出現,而是雪花一般墜落人間的紙張。
街上的確無人,可那些紙張,是會掉落在門口的。
刑寒藻趕忙接過來一張,只是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緊皺起,牙齒咬得咯吱響。
“好歹毒啊!”
劉景濁接過紙張看了一眼便隨手丟掉,只是再次灌下一口酒。
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字,第一行便是,火燒童男童女以祭拜赤天,天火十日不落此城。
第二
行,食一城主官血者,一月之內,赤甲不殺。
第三行,易子而食者,舉家壽元盡前,赤甲不殺。
後面還有很多,縱火者、盜者,十日不殺。姦淫、背夫、背妻,二十日不殺。
最後有一句,觸律之人,依照當地律例,罪越重,活得越久,不論仙凡。
劉景濁面色蒼白,沙啞道:“如此一來,用不了多久,這個人世間就會亂到不能再亂了。”
刑寒藻咬着牙,沉聲道:“山主!怎麼辦啊?一旦發生一例,那就有如江河決堤,再無堵住的可能了!”
不論仙凡,就是要將鍊氣士,也置於混亂之中了。
這還哪裏用得着赤甲了?我們自己就會把自己趕盡殺絕的!
道德沒有了,人倫沒有了,人都有惡念,鍊氣士也是一樣,這是要逼着人身上的惡念抬頭。
大家都有個借口了,我只是想活,我有什麼罪?
龍丘棠溪憑空出現,皺着眉頭,沉聲道:“怎麼辦?”
劉景濁抬頭看向天幕,“破境神明,殺上去。亦或是,無動於衷。”
破境神明,要麼那木雕失去效果,要麼……先前佈局失去效果。無動於衷,那就只有一個結果,人間變成煉獄。
就在此時,琉璃縣令站在城樓下方,高聲喊道:“我有辦法!煩勞待我傳信長安,且將琉璃州百姓,青泥河兩岸!”
劉景濁皺着眉頭,沉聲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那位縣令笑道:“王爺,信我一次,我有辦法,
將人聚在青泥河兩岸即可!”
赤天之上,孟休冷冷一笑。
劉景濁,為求活,人性如此,你作何解?
「最近更新會很不穩定,但至少一章會有的。一來是得想一下怎麼收尾,二來是……跟之前吹的一千天的牛卯上了,必須卯上。但這本書馬上就完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後面算總賬了。
已經夠胖了,不想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