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再無教祖
與當年九洲天穹碎裂之後,教祖攜道宮殺入人間一樣。如今的人間修士登天,幾乎是就碾壓。
只大羅金仙便有二十餘位,開天門更是不計其數,其中還有龍丘棠溪這種半步凌霄的存在。
重新開天,修養尚且不到一甲子,單論九洲,修士數量與修為,已經恢復到了最後一場伐天前的至少七成。
這場大戰,天下修士皆抬頭。
天之極高處術法絢爛,劍光交替,簡直像是一場盛大煙花。
煬谷之中,俊爻看着天幕之上那駭人場面,不覺咽下一口唾沫。
火行猿神色玩味,你不是要教日月換新天?現在瞧見了,怎麼換?
“假如他們完事兒,掉轉過頭殺來煬谷,你如何應對?”
卻未曾想到,俊爻只是指了指火行猿,後者一瞬間修為便拔高到了大羅金仙境。
他又是一揮手,有十二道身影,整整齊齊落在下方。
火行猿略微皺眉,卻聽見俊爻笑道:“我這十二地支怎麼樣?就是沒有真龍,只能找一隻蛟龍代替了。我能拔高你們修為,但確實無法讓你們從蛟龍變成真龍。”
那十二頭妖,竟是也在火行猿的詫異眼神之中,修為拔高到了大羅金仙。
俊爻淡淡然一笑:“天朝?去他姥姥的天朝!妖族聚集越多,我便能讓更多妖族躋身大羅金仙!”
火行猿沒說什麼,但對於這傢伙,其實有些憐憫。
開靈智之後,修為通天,卻被劍神鎮壓。後來又被驚騙了
,其實由頭至尾都沒與人族在一塊兒待過多久。活像個十歲孩子,根本不明白人心鬼魅四個字是怎麼寫的。
但這一手硬生生拔高境界,確實無話可說。
但火行猿也知道,這是有代價的。
天朝那邊,孟休站在海岸仰頭看去,又又扭頭兒看了一眼煬谷方向,樂開了花兒。
哎!到底是畜生,不好直接吃了你,讓你多造些口糧出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嘛!
劉御空看了片刻,疑惑道:“你不阻攔?”
孟休搖頭道:“劉景濁回來之時,天朝、天庭、人間最高處,這三方已經失衡。何況太平教祖沒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話鋒一轉,孟休笑問一句:“赤帝向來聰明,不然就猜一猜,我要幹什麼,怎麼干?”
劉御空攤開手,淡然道:“懶得想,隨你吧,別讓我死了就成。”
孟休笑道:“那就煩勞赤帝,做好飛升準備吧。”
…………
天上一輪大日,今日與往常有些不同。
但到底是哪裏不同,誰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天上打鬥過於激烈,以至於日月變色吧?
趙風返回的路上,就在想那夜劉景濁所說的話,知道現在他第一次上那處高台,還在想。
其實劉景濁的意思也簡單,你趙風之所以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牢牢握在手中,是因為你不自信。
誰都不相信,那事情便只能自己去做了。
如今一天只睡四個時辰,其餘時間都是公務纏身,二十來歲
的年紀,活像個三十好幾的病秧子。
抬頭往天幕看了一眼,趙風呢喃道:“戶部造籍做得如何了?”
有道虛影出現在趙風身後,答覆道:“陛下,本土各州上報,都已經如期完成。但各屬國、飛地,還需要些時候。”
趙風點頭道:“冬官在嗎?”
有個青年人瞬身至此,拱手道:“陛下請說。”
趙風深吸一口氣,呢喃道:“開天一戰之後造的戰船、木甲,以及各式符兵,除卻留給左右龍武衛的,剩餘的優先配給邊軍,剩餘的分發給各道府兵。命……工部不惜代價趕製木甲符兵,戶部掏空也無所謂。”
兩人各自抱拳:“遵命。”
都離開之後,趙風這才取出兩枚令牌,天底下各大小王朝的實際掌控者,都有這兩枚令牌。
別處或許還不知道令牌是做什麼用的,但趙風已經知道了。
我景煬王朝如此之多的百姓……一下子就要砍去一半,生死全在我手裏!
這叫我如何下得去手啊?
離開青椋山時,趙焱拍着趙風的肩膀,輕輕一句:“我們趙氏兒郎,可沒有當縮頭烏龜的。”
想到此處,又深吸一口氣,“朕身子骨不好,政務暫時交由中書省處置,軍務交由毛大將軍。”
回去要把我的刀翻找出來,景煬王朝沒有死在皇宮裏的皇帝!
本該去往天外的管樓,今日並未參戰,反而與胡瀟瀟游遍九州,在找尋當年被劉景濁放了一馬的各大渠帥。
胡
瀟瀟有些疑惑:“你怎麼變卦了?”
管樓沉聲道:“人皇……找上了我。”
有些人,有些稱呼就是變不了。
管樓也未曾料到,有一日會按照劉景濁的安排行事。
他抬頭看向天幕,呢喃道:“教祖今日,必死無疑了。”
破碎天庭,將會碎的不能再碎。
只是想起劉景濁大婚次日,他便找上了自己,怎麼想怎麼覺得驚恐。
明明都是大羅金仙,可人家要找他,就是這麼容易。
那日他聽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故事聽完,管樓只覺得自己的血都要凝住了。
亘古以來天下人縫縫補補,從數次登天再到劉景濁道化天穹,歸墟平定,到開天,直至他死而復生……無數代人拼得頭破血流,搭上那麼多條命,為的卻只是一線生機!
聽完之後,第感覺就是真無情啊!可回頭仔細一想,確實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胡瀟瀟疑惑道:“你在想什麼?”
管樓呢喃一句:“我是個道士,我會想……將來怎麼辦?”
是萬一抓住了那一線生機,再過千年、萬年呢?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人不可能盡數成聖的。
胡瀟瀟也呢喃一句:“我也在想,將來怎麼辦,我的兒子怎麼辦。”
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劉御空也是她一手帶大的。
管樓看向天幕,動靜小了許多。
劉人皇、教祖,不知你們一場生死之斗,能不能斗出個結果。
…………
天庭之中,最想遭殃的便是那個南天
門了。龍丘棠溪一劍落下,天門崩碎。
一白一黑兩條真龍盤踞天幕,數十劍客劍氣璀璨。
簡直教人看花眼、一個接一個的金身法相、武道真身。
這是自古以來人族登天,打的最為輕鬆的一場。
見神即殺,殺乾淨為止!
不過半日光景,這座本就佈滿裂痕的天庭,成為了星河之中大小不一的碎片。
陳文佳緊握拳頭,那僅剩的黃衣道人,便是殺了師父的罪魁禍首!
龍丘棠溪深吸一口氣,龍丘晾又何嘗不是?
但她卻輕輕攔住了陳文佳,呢喃道:“文佳掌律,這場提前數年的屠殺,本就是……給大家出氣的。他不會直接斬殺教祖,但大家也得知道,致使當年準備不足而提前開天的,是那座天朝的建立。”
在場修士之中,八成人有親屬死在當年開天。
陸青兒站在白小豆身邊,收回龍淵水,呢喃道:“師叔……留手了。”
白小豆點頭道:“他們好像也在……論道。”
兩道劍光各自攪碎無數星辰,碰撞之後掀起的駭人劍氣竟是使得許多星辰挪移。
劉景濁左手持劍,至此也未用出除卻劍之外的任何手段。
教祖神疲乏力,喘息一聲,以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呢喃道:“退一萬步,假若你可以成功,人間凡人會慢慢老死乾淨,只剩下仙人。那你如何保證那些個是以道德飛升的聖人們,到了這個大染缸之後不會改變?”
混沌劍氣可不會因為教
祖言語而停下,劉景濁只是抬手揮劍,劍氣便自行分化,數以萬計落向教祖。
黃袍道人深吸一口氣,五十餘年,他也成為了劍修。卻未曾想到,眼前人是劍道之主。
他只得橫劍身前,以左手握住劍刃橫抹過去,呢喃道:“太平教眾!”
星河之上,無數千丈之高的黃巾憑空出現,皆持劍,狂奔沖向劉景濁。
後者心念一動,真身竟是化作萬二千丈,隨手一劍揮舞而出,黃巾死傷大半!
教祖深吸一口氣,也化作萬二千丈,但卻是法相。
與此同時,剩餘黃巾劍修盡數身形暴漲,皆在八千丈。
劉景濁笑了笑:“是了,教祖莫忘本。”
因為此時,那位太平教祖放下了手中長劍,深沉呼吸幾次之後,兩袖符籙潮湧而出,多過星辰。
一部分符籙沖入戰場,為星河之上疾馳的化身披上戰甲!一部分留在自身,法天相地便成了披甲法相。
遠不止如此,只見那位教祖雙手各自掐訣,五種法印先後落下,那些披甲黃巾,便分成五隊圍住劉景濁。
之後,他抬起手臂凌空畫符,須臾之間便有八張萬丈之高的大符,圍在劉景濁上空。
“乾坎艮震四員天將!巽離坤兌八大將軍!”
八位天將邁步走出符籙,分別手持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劉景濁自然知道,還沒完,這才不過是五行八卦齊全而已。
果不其然,一道咒語落下,二十八宿各在南北西
東,四靈虛影依靠星辰。
天罡地斗一百單八神位憑空出現,古往今來道門先賢,盡數登台。
黃衣道人硬生生從手中煉出一柄長劍,法天相地持劍指向劉景濁,沉聲道:“這,便是我的本命劍,尚未起名,請道主起個名字,也接劍!”
一眾修士面色都有些凝重,南宮妙妙呢喃一句:“假若先生不來,別說殺乾淨了,我們群起而攻教祖都未必能很快拿下。”
更多人在意的是,劉景濁的法相根本就不是法相,那就是實體啊!
左春樹呢喃了一句:“教祖,也是天縱奇才啊!不過五十幾年,成就劍修之外,還煉出這麼奇特的本命劍,仇人歸仇人,但我佩服他。”
牧沉橋看了看李愴,見後者根本不帶擔心的,於是就越發疑惑了。
“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李愴淡然道:“我上一世,就沒聽說過他有打輸了的架。”
此時劉景濁也總算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答道:“我覺得就叫道井吧,請落劍。”
道井二字一出,張五味便拔出蠅丸井。
守門人、尋路人、江湖人。
要做個了斷,應該是大大方方的一個了斷。
而劉景濁,此時相當於獨自一人,面對漫天神靈。
面對衝來身影,劉景濁隨手揮劍,這把劍在手裏,就沒有斬不碎的東西。
“我來回答教祖問題,的確,這人間便是個大染缸,小天地中飛升而來的道德聖人,為求更高,說不好會有那些老
鼠屎。”
一劍揮舞出去,混沌吞噬一切,八員天將連一劍都未曾撐過去。
教祖深吸一口氣,盤坐虛空,再無動手。
已經儘力了。
此時劉景濁說道:“一粒老鼠屎毀了一鍋粥,也確實,是喝不了,但其餘米粒是無辜的。假若有三百六十五界,那即便有三十七人學壞又怎樣?他又回不去來處。退一萬步,不還有你我這等力氣更大的嗎?”
教祖淡然道:“我們就不會學壞?只要階級分明,就難免會有特權者,免不了俗的。”
即便大多數人不能去往小世界,那制定規則的人,如何保證自己永遠會守規則?
劉景濁換了稱呼:“道長,道長!”
教祖聞言一愣,是啊!即便是將一切推倒重來,也還是一樣。即便退回茹毛飲血的時代,應該部落總會有個領頭的,領頭的自然吃得更好。
着相了啊!
劉景濁搖了搖頭,眉心之中一陣金光散發,星辰之上,無數鋒銳長劍憑空出現。
那些劍……有些像獨木舟。
劍光落下之時,星河之上,一派澄清。
張五味瞬身而上,與教祖對坐。
“執着於一件事太久,時日一長,誰都會如此。尋路人,你的路不一定錯的,但毀了古往今來的路,一定是錯。”
劉景濁呢喃道:“尋路人,三司歷代如此,尋與神靈共治人間、反抗神靈、澄清世道,一樁一件都是在趟水。無論如何,找尋出路是沒有錯的。”
教祖頭顱下垂
,沙啞道:“守門人,十萬年雲月異土,辛苦了。江湖人,當年獵殺神靈……有勞了。若你能抓住那一線生機,三司……未必不是一個選擇。守門人持劍獨坐,宵小不得入內、江湖人行走,惡念抬頭即滅。尋路人問道,尋存續……之法!”
張五味深吸一口氣,起身抱拳,折返人群之中。
劉景濁卻未曾抱拳,只是問道:“為何不以人要挾?”
教祖搖了搖頭:“不夠……純粹。”
劉景濁一個點頭,化作尋常大小,高聲一句:“借諸位兵刃一用。”
在此的修士,即便不帶兵刃的,起碼都有一粒扣子懸浮而起。
張五味可以抱拳,同是道人,並無血仇。
劉景濁卻是不能。
即便當年死在他劍下,但論個人,劉景濁絲毫不恨他。可那麼多人的性命,總要有個交代的。
“勞駕。”
中年道人拼盡全身氣力,化作千丈大小,低着頭,一直看着劉景濁。
劉景濁緩緩落下手臂,在場修士的所有兵刃,依次朝着教祖眉心刺去,又從後腦鑽出,然後返回主人手裏。
一次次炸雷響聲,連在一起之後,卻有些像風在怒號。
這聲音傳遍了九洲四海八荒,落在瘦篙洲不就的管樓,深吸一口氣,朝天稽首。
“送教祖。”
最後一劍,是劉景濁的劍。
千萬劍光彙集一處,渾濁劍光劃過之時,教祖金身碎裂。
在最後一刻,那位教祖猛地抬頭看向劉景濁,滿臉的不敢置
信。
劉景濁卻也只說了一句:“走好。”
下一刻,那個想要構建一個真正眾生平等的世界的道人,煙消雲散在星河之中,與那些被斬殺的神靈一樣,已經不在此方天地了。
劉景濁並不知道,白小豆讓黛窵起卦,黛窵的答覆是此界再無教祖。
自人間往上看去,日頭還是有些怪異,卻不知道怪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