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事 (一)
“喝!啊!”在長達兩千尺的廣闊校場上,近千名士兵好似是一粒粒被鋪散開來的沙礫。
他們無不身着重甲,手中緊握住長槍,而在其腰胯處更是配上了一把短刀。
酷暑的陽光如滾水一般傾倒而下,而士兵們則頂着這酷熱。他們如平常一般訓練,似乎這酷熱也是訓練的一部分。
“咚!咚!咚!”厚重的鼓聲從高台之上響起,幾位兵士一面擦汗,一面奮力的去將大鼓錘響。
“散!”薛仁義走上高台,對着士兵們喊道。
“怎麼樣?還可以吧?”走下高台,薛仁義不免覺得有一絲成就感。他陪着左晉往歇息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士兵紛紛給他們二人行禮。
“哼…當然不錯。”聽出了薛仁義的得意之情,左晉也不免露出笑容。
平心而論,薛仁義完完全全是按照着昔日在大同時,那些將官們訓練家丁的方式來訓練這些人馬。儘管眼下這些兵士們還是人數稀少,但要是時間長了,讓薛仁義訓出個萬來人的樣子。
恐怕就算是八旗精銳來了,左晉也不會吝於一戰。
“不過你這兵士們,消耗的可也不少啊。每頓肉食和米飯供應着,你這裏的一個人可抵得上李洪那一邊三個人啦。”左晉的話語不是敲打,而僅僅是作為抱怨才說出的。
他自己也不是不知兵的人,俗話說的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眼下薛仁義的這些開銷,都是養兵的一份子。
“說起來,哲布的騎兵組建的如何了?我聽孫守道他們說,好像還是缺少良馬?”一面說,薛仁義一面領着左晉走至了一處茶館裏面。
“掌柜的!來兩碗涼茶!”薛仁義招呼到。
“好勒!”在小茶館的另一端,山羊鬍的掌柜趕忙應到。
他這茶館就開在軍營不遠處,平日裏也見慣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將領,所以應起話來也絲毫的不怯場。
當然也得虧的薛仁義治軍從嚴,在李洪的軍營外這樣的店子可是少的很。這當然不是說李洪治軍一塌糊塗,只不過到底還是不如薛仁義這般恤民。
“找馬呀,唉……”左晉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他搖了搖頭,一隻手撐在椅子上說道:“騎兵這東西可不比步卒,人嚼馬咽的,一天就要吃上快兩萬八千斤的糧食。這還得虧馬兒們只是吃草,要是和人一樣吃米飯,我就算是把自己賣了也找不到這麼多的糧食。”
“兩萬八千斤……”薛仁義咀嚼着左晉說出的這個數字。久在軍營生活的他一下便明白了,眼下的騎兵隊大致也多少人馬。
“兩千多號人馬呀。”他搖了搖頭,同樣感到了一絲為難。
“是啊。這人到還好,每天吃個三四斤的也就夠了。馬可是不一樣啊,你豆子得喂,草料要用,就連鹽也一分都不能少。我都快被那些個瑣事給煩死了。”
“這麼多的草料,你是從哪裏籌措來的?左總兵……額不,左將軍……”
“說過多少次,喊退知就可以了。”左晉接過掌柜遞過來的水,大口的飲了下去。茶水清涼的觸感,在入喉的一瞬間便消退了大半的暑意。
“不,還是喊左將軍吧。”薛仁義同樣接過了遞過來的茶水。
“我在想,是不是和田見秀他們商議商議,把李翰給接過來。他是一路做過來的,後勤這方面早在孫傳庭時他就得心應手了。把他接過來,你身上的擔子至少也能輕上一點嘛。”薛仁義看着陸續走進來的兵士,對着左晉奉勸到。
“更何況,你就忍心讓人家言姑娘孤守空房?”薛仁義話頭一轉,顯露出老兵油子的本性來。
“去去去!你們這些人啊!”左晉不勝其煩的揮了揮手。
“人家……唉,反正八字還沒一撇呢。”這位年過三十的闖軍鎮南將軍逃避到。
“你啊!幹什麼都顯得有一絲猶豫,到時候人家言姑娘要是給別人抱走了。你啊,可等着哭去吧!”薛仁義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滿意左晉的說辭。
“不聊這個,我這次過來不只是看你練兵還有被你奚落的。”左晉撇過了這個話題。
“立秋快到了,之前我要求的那個軍屯你做的怎麼樣了?收穫如何?”左晉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唉…快別說了。今年旱的厲害,早幾個月種下去的種子長成的其實也不多。更何況干農活這個事情,兵士們的了解參差不齊。雖然不是什麼顆粒無收吧,但這些荒地你要再開墾出來,浪費的時間可一點不少。”薛仁義擺了擺手,顯然是對開墾荒地抱有一肚子的怨氣。。
“要我說,倒不如把那些大戶的良田重新分回來。他們的地是年年都耕着的,可比開墾荒地要合適的多!”
“不行。”左晉否決到。
“大戶的地都是分出去的,當時這些大戶們或跑,或散。那些好地,都給農民們分了。現在再拿回來,不免要傷了這百姓們的心。”
“那可就沒有辦法了,之前大戶們留下來的財產也用了不少了。不找新稅源的話,咱們早晚要變得和衛所兵一個樣子去。”薛仁義一面說,一面招了招手。
幾位親兵隨後便走了出來,開始在茶館裏面清人。
“掌柜的,先出去吧。”一位親衛走至茶館老闆的身前說道。
“搞軍屯當然是可以繼續下去的,但是,只是靠糧食,我們的隊伍可擴散不開。說來說去,還是要銀子。沒有銀子,幹什麼事情都不成。”薛仁義見着人都走出去了,這才顯露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是啊,說來說去還是要銀子。”左晉點點頭,並沒有反對薛仁義的意思。
“大戶吃乾淨了,咱們下一步要是不想征田稅的話,那就只能往南去打,以戰養戰。”
“錢啊,錢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左晉以手托着腮,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來。
大戶們被籍了家,小戶們逃散往南。眼下又是三年免征,他實在是不知道從哪裏搞錢。
“田大人那一邊到是有錢,但他的銀子也是用於招募流民的。這種搞錢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甚會做啊。”
“說起搞錢,咱們這裏倒是要一位能人。”薛仁義顯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來。
“誰?”
“還不是那一個黑熊唄。這幾天他不知道從哪裏發了一筆橫財,反正到處瀟洒。聽說為了抱一個歌姬回家,他豪擲了三百兩銀子。”薛仁義嘲諷似的說道。
“嗯?”左晉蹙緊了眉毛,一張臉霎時顯得有些陰沉起來。但馬上,他便又搖了搖頭恢復了先前的神采。
“我想起來了,這傢伙是奉着宋獻策的命令查收了一夥白蓮教的財產。估摸着,可能是私藏了一些吧。”
“不扯這些沒有用的,今年的秋收你能保證有大概多少擔糧食?”左晉將黑熊那一副面孔甩出腦海,隨後繼續問道。
“難說,畢竟是開墾的荒地。我估摸着,每一畝地的產量,應當要比好地至少低上一半不止。而且咱們這裏農具也有些缺乏,鐵器什麼的,都用來鍛造兵器了。”
“大概一畝地八九斗的樣子,也就是一百來斤吧。”薛仁義估算着說道。
“嗯……”左晉聽到產量比他預想的兩百斤還要更少,不免陷入了沉默。
要知道,縱使是在洪武初年,天下大亂的時候,一畝田也是約莫有兩百斤的年產。
“對了,咱們之前不是在城裏面招募了一些工匠嘛?火器打造的怎麼樣了?咱們的這些步卒可離不開火器啊,縱使是三眼銃,多造一些也是好的。”作為親眼見過韃子騎兵的倖存者,薛仁義對於火器可謂奉之如神明。
“還在加緊趕造,配發全軍的話,以當前產量遠遠不夠。至少也需要三個月起步。”
“嗯。”薛仁義點點頭,他畢竟不是這方面的行家。
“還有三個月時間嗎?”他詢問到。
“不知道,這誰能知道呢?”搖了搖頭,左晉將視線望向客棧外面。士兵們正三三兩兩的躲在樹蔭裏面以避烈日。
“你知道嗎?韃子已經包圍順天府了。”左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