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個貼貼
伴隨着午夜的鐘聲，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如同蒙上水霧的鏡面被擦拭乾凈，朦朧模糊的畫面再一次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面前，迷惘被遺忘的過往再一次塞滿入腦海之中，眩暈紛亂，一時間無法分清現在的時間與地點，但他所有的注意力卻只集中在耳邊清晰又有力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鮮活而有力。
萩原研二猛然睜開眼，大口喘息，雙眸茫然，彷彿上一秒剛從最險惡的懸崖危境而歸，汗水浸濕了背後，絲絲涼意淌入心扉，身體手腳忍不住地顫抖……
直到他逐漸意識到，此刻映入眼帘的黑色捲髮以及那副最為熟悉的面容，再加上耳邊捕捉到的規律安穩呼吸聲，這些都讓他下意識地放緩了自己如同從噩夢驚醒的慌亂喘息，強行控制住不斷顫抖的身體，不願吵醒對方的安眠。
萩原研二怔怔地注視着安穩躺在自己懷裏的戀人，目光無意識地一寸一寸掃過對方沉睡的面容，貪婪地用視線描摹，不舍移開一秒，他仔仔細細感受着從對方身體傳來的心跳聲，似乎還不夠，他微顫地抬起手小心放在對方的鼻下，感受着對方如今「活着」的存在。
情緒漸漸緩和。
突然眼前血色一閃。
萩原極輕地悶哼一聲，皺眉痛苦地扶住腦袋，不知是殘留還是再次回閃的記憶，似乎再次看到被他抱在懷中已無生息的黑貓，指間不斷流淌而下的全是鮮紅的血……
與閃現一同帶來的，是當時那一刻的萬念俱灰，恐懼與無助不斷地咀嚼着他的理智，彷彿對他而言並非是上一世所發生的事情，記憶並未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緩緩披上一層灰白模糊的薄紗，所有的細節依舊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腦海之中，不斷放大，反而讓那份回憶變得更為鮮活，宛如上一秒剛剛發生。
這是…什麼？
萩原研二將腦袋埋進松田陣平的頸窩中，掌心輕輕放在對方的心口，感受着下方有力的振動，努力讓自己沉浸在自家戀人的氣息之中，不斷在心裏默念着對方的名字…抗拒着回憶帶來的窒息而絕望的噩夢。
小陣平還活着。
小陣平還…活着。
……
幾顆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溢出，狼狽地順着面頰淌入與對方交織的髮絲之中。
他都想起來了。
關於過往被封存的記憶…關於小陣平的記憶……
身處如懸崖般危險的黑暗之中，心口原本的空洞被一點一點地填補……
記憶被莫名的存在無形抹去，但附着於記憶的情感卻粘着地留了下來…哪怕留下來的只有一點點，但身體的本能卻在重新見到松田的那一刻被完全點燃。
原來是這樣嗎？
在他的那一世…小陣平也一直陪着他……
他怎麼會忘記？
萩原緊緊咬牙，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着。
他怎麼能忘記？
在他最黑暗的時刻，小陣平來到了他的身邊，一直陪着他。
湊到他臉邊輕舔安慰他的黑貓、被他緊緊抱在懷裏想要掙扎出去、抬爪摁在他臉上、那雙藍色的貓瞳。
當年的回憶一幕一幕地閃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小陣平……
……
萩原的身體突然再次猛然一顫，原本不自覺彎起的唇角一僵，記憶中穿插着的血色再次毫無預兆地漫上，挾持他所有的心神。
了無生機、冰冷一動不動的身體。
摩天輪前最後的笑容。
爆炸、槍聲……
撞進懷裏毛絨絨的觸感。
粘稠的鮮血…瀰漫在鼻間的血腥……
不規律作響的鈴聲。
頭疼欲裂。
冰冷熟悉的痛楚再次侵佔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萩原憑藉自身僅剩的理智與控制力，顫抖着小心翼翼地鬆開手臂，為了不侵擾睡夢中的戀人，手指緊緊攥着褶皺的床單無聲坐起身，強忍着頭疼，僅僅只是掀開被子的動作，便已經讓他的眼前一片眩暈。
小陣平……
萩原艱難地一點點離開房間，直到徹底輕微關上卧室門，才差點虛脫地摔倒在地。
他來到水池旁，打開水龍頭，冰涼的冷水撲在臉上，尖銳的疼痛感更加明顯，卻也同時讓他更加清醒。
萩原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臉色慘白。
自從重來一次回到警校時期，組織對他的影響便如同被這個世界所攔下一般，新的人生，新的未來。
從一開始，他便已經打算將上一世的所有事情全部拋棄。
但是這次記憶……
小陣平的系統。
為什麼小陣平想要瞞着他？
萩原閉眼緩了幾秒，從一旁抽屜中掏出一盒香煙，走到陽台。
他靠着欄杆瞥了一眼天邊的夜幕，抽出一根煙咬在口中，零星的火光亮起，頭疼的癥狀緩緩減輕。
然而，無數紛雜的回憶伴隨着時不時突然襲來的疼痛，全部攪在他的大腦之中，過去與現在的記憶相互混***織，一閉上眼睛就是在他懷裏逐漸失去呼吸的小陣平……
黑貓…小陣平……
曾經過去一直迷惑不解的那幾個問題，對於現在知曉系統存在的他來說，被一個個輕鬆解答。
但是，為什麼他永遠留不住對方？
一次又一次，循環反覆。
那麼現在的他……
是身處哪一個未來的過去嗎？
小陣平會為了那個未來，再次在現在的他眼前消失嗎？
萩原的呼吸頓了頓，指間的火光輕閃，雖然理智告訴他答案並非如此，但是小陣平是唯一能夠支撐他的存在……
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了，眼睜睜看着對方離開。
小陣平這一次只能留在他的身邊。
……
他不能失控。
萩原的髮絲微微垂下，掩去臉上的神色。
……他不能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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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小陣平也不會消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了。」
帶着濕熱的氣息，自家戀人低沉卻很輕的聲音鑽進松田陣平的耳朵，穿過鼓膜，直直傳遞腦海最深處。
肩上的重量，周身環繞的氣息，脖子上的禁錮，都分明被「萩原研二」這個名字所完全佔據。
松田陣平的指尖緩慢摩挲着上方凹凸不平的痕迹，這是不用思考便能直接脫口而出、於他而言已是極其熟悉的名字。
萩……
「小陣平，」自家幼馴染長久的沉默讓萩原研二忍不住開口打破，他微微起身，在看清自家戀人此刻的神色后，又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對方看着他的視線，「不要這樣看着我，好不好？」
溫熱的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睛，光明被剝奪，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松田陣平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又感覺到了唇上一熱，就像是一個對方特意湊上來討好的吻。
「小陣平，你別生氣。」
「…還想我不生氣？」
原本被摁下的怒火被一句話直接點燃，松田冷笑一聲，直接張口咬了回去，但直到嘴裏嘗到了血腥味，萩原也依舊沒有任何掙扎任他咬着。
對方毫無反應，松田最終鬆了口，心裏的煩悶更甚。
只是這邊剛剛分開雙唇，萩原卻再次迎上，貼上唇瓣用
力摩挲幾下后，強行撬開探入，如掃蕩一般，仔仔細細地將松田口中嘗到鮮血的咸澀一掃而空。
「我說過了，」萩原最後舔去血色，看着對方唇瓣上只剩下被用力親吻的紅腫，滿意地再次輕輕碰了碰松田的唇，「不太想看到小陣平沾上鮮血的樣子。」
……
被咬破嘴唇的是萩不是他吧？
他只是沾到了一點而已。
松田陣平只覺得自己的拳頭硬了，突然襲來的猛烈親吻在讓他努力穩住自己呼吸的同時，也讓他總算明白現在的萩原好像沒辦法溝通，他抬起手就想把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扯開。
然而萩原並沒有鬆手，甚至又抬起另一隻手放在松田的頸邊，似有似無地撫摸着緊緊鎖在脖子上的項圈，低聲喃喃道。
「小陣平…不要離開我。」
玩弄着項圈的手時不時磨蹭他的喉結，帶來一陣陣戰慄。
「……我什麼時候想要離開你了？」
松田皺眉試圖躲了躲，但對方的手卻如影隨形。
「……」
松田沉默幾秒，反肘狠狠一擊。
「唔！」
萩原悶哼出聲鬆開手，理智稍稍拉回，他看着自家幼馴染眸中飽含的怒火，又看着被自己搞得一團糟的現狀，聲音微微降了一些，隱隱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就像是不小心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哪怕再後悔也已經無法挽回，只能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反正小陣平都已經看到了吧，我這副糟糕的模樣。」
「小陣平，揍我一頓吧。」
松田恢復了眼前的光亮，他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掰了掰自己的拳頭，看着某人一副失魂落魄的喪氣模樣，忍不住咬牙重重一拳擦過對方側臉砸在牆壁上，冷聲道。
「你糟糕的模樣我看得少了？」
「……」
「想把我鎖起來，徹底關起來，眼裏永遠只有你，」松田完全沒有給對方留有任何餘地，直接將對方的心思拿出來放在明面上一條一條冷靜地說出口，「拿着我的手機給其他同事發訊息，這一次是項圈，是不是還打算給項圈再加上一條鎖鏈？」
極近的距離讓松田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猛縮的瞳孔。
「多少次了，」松田的尾音微微揚起，「你以為我還不清楚？」
「那小陣平為什麼還願意……」
「你是傻子嗎？」松田這時候又突然想起早上對方為了任務而告白的事情，火氣更盛，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表白臨時又塞了回去，生硬道，「理由自己想。」
「而且這都是揍幾頓就能解決的事情吧？」
萩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松田注視着那雙此刻帶上了迷茫帶着心虛的雙眸，心裏不可避免地又添上一抹惱火與酸澀。
脖子上略微收緊的禁錮時刻提醒着他對方過分的行為，被人完全掌控的束縛感，讓他無法忽視。
無論是從前的幼馴染，還是如今的戀人，萩原從來都是善於把握掌控他們之間相處距離的那一個，甚至達到了一種控制精準到分毫的程度。
雖然有些時候故意一步步試探他底線的行為，確實會讓他手癢想把人好好揍一頓，但最多也是點到為此，對方對他的心情與喜好了如指掌，或許比他本人都更了解自己
這份獨屬他的仔細體貼與小心翼翼…那份純粹滿眼全是他的喜歡……
為此，他將自己脆弱的喉嚨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對方眼中，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對方。
本能地信任對方。
無論什麼時候。
現在，他看到了對方的心。
根本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還
是說，」看到對方如今稍稍恢復正常一些，松田將語氣放緩，「萩，你不相信我？」
萩原垂下眼眸：「我自然相信小陣平。」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松田有些不解，如果僅僅只是因為記憶，根本不至於……
「小陣平…現在的你是現在的嗎？」
「什麼？」
松田腦子上冒出一個問號，隱約又有點明白對方的意思。
「而且系統告訴我的，故意拖到最長的時間，是小陣平自己的決定吧？」
「小陣平是不想要我恢復記憶？」
「這一次是系統強制，」萩原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將腦袋抵在松田的肩膀上，悶悶道，「那麼不強制恢復的記憶，又有多少呢？」
「小陣平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我不想為了什麼未來，再一次目睹小陣平消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