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陰差陽錯
紫郢劍化作光華將薛讓裹住,穿金裂石,紫光照亮前程,四面江水沉沉,躍出水面,先捱陰慧質化作怪鳥一翅拍打。
薛讓復又落進水中,運轉丹田內氣,急急倒退出一段距離,趁勢打量附近,碧空如洗,山川如鑄。
竟出了桃花源,來到沅江之上。
那一頭陰慧質振翅而飛,掀起罡風陣陣,攪動沅江水,兩岸桃林盡毀。
這一邊薛讓不及做出反應,看一對利爪映入眼帘,才取紫郢劍運用,內氣灌入劍里,心下卻又遲疑,怕傷了陰慧質。這一猶豫,便被抓向空中,望東邊撞向岩壁,又在西邊摔落泥土,往來勁風撲面,遍體生疼。
薛讓心裏浮現一個念頭,要被神智不清醒的陰慧質給活活摔死。就覺一陣香風鑽入鼻孔,睜眼看,原來陰慧質變回人形將他抱住。
兩人一起下墜,不多時齊齊落進水中。
想來是陰慧質泥丸宮中二心競爭,善慧質佔據上風,重獲身體掌控權的緣故。
到了這個時候,薛讓才敢動用手段,抱着陰慧質浮出水面,伸出手並指為劍,猛地刺在陰慧質眉心,語速極快道:“會元始祖炁以分真,應妙道虛無而開化。敕令:嫁夢!”
陰慧質目露茫然,對上薛讓幽深目光,恍惚間看見幼年,過往經歷如夢如幻,一一浮現腦海,定格在“成年”之時。
卻說數年前一個尋常日子裏,陰慧質邁入成年期而不自知,更莫說按照妖族慣例,進行弒殺強者的“成人禮”。
那一日陰慧質於夢中驚醒,遵循血脈中的嗜殺本能,無意識行走在桃花源的夜晚,將居民殺絕。
等她清醒過來見到家鄉慘狀,以為惡蘭心接管身體作下冤孽,卻也跟着走火入魔,一顆道心粉碎,生出執念。
桃花源早被陰慧質毀去,薛讓所見到的桃花源,只是陰慧質妖身吞吐天地靈氣,製造出來的海市蜃樓,暗藏殺機。
她一點善念化作農夫,一開始想要打暈薛讓,將其送出;后又陪同左右,救走醉酒的薛讓;再看事無轉圜,告訴薛讓消除惡蘭心的辦法。
也難怪黃虎進入桃花源后還能活着出去,畢竟陰慧質善念化作農夫把守入口,不會輕易放人進入村莊。
薛讓用出嫁夢術后,丹田內氣轉瞬耗盡,曉得了桃花源秘辛,也知道了陰慧質妖身本體是“雙雙”。嘆一聲,橫抱起昏迷的陰慧質,躍上沿岸,往常德府城行去,半道遇見黃虎和船夫在江邊等候,才知過去一夜。
黃虎迎住薛讓,眼角餘光望見陰慧質美貌非凡,不敢妄自猜測,口稱“老爺”,問薛讓是否返回府城。
“回去吧。”薛讓抱着陰慧質跳上船隻,忽面色一變,連忙退後,就看面前甲板斜插一根箭矢。
幾人順着箭矢飛來方向看去,臉色各不一樣。
來的也是一條中型船隻,不同於薛讓這邊寥寥幾人。
對面船隻上頭能見的就不下二十甲士,看其服色,是大魏朝廷遍佈天下州府的緝神司中捕快。
領頭一人身着青衣,手拿紙扇,狹長眼眸帶着股子邪氣。
正是疑似殺死薛讓四妹張蔻年的兇手,孫貞卓。
大魏皇族和仙門二十四諸天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相互協作,共享一界至尊榮光。各自又有獨屬於自身的強大力量。
其中大魏皇族最為有名的便是捕仙衛、緝神司,前者是專門應付修士的軍隊,在地方上難得一見。後者遍佈天下,
居住在衛所,多數是捕快身份。
不論是捕仙衛還是緝神司,都不是孫貞卓能夠調用的,要說青玉壇給了孫貞卓調動緝神司捕快的信物,也沒多大可能。
是以薛讓見到孫貞卓率領緝神司中捕快出現,心念電閃,有偷襲羽箭在前,很輕易的就猜出緣由。
說來話長,實則薛讓避開羽箭,一眼望見孫貞卓,緊接着返身就是一腳踹得黃虎吐血飛出。
不料船夫跳水逃走。
薛讓察覺到錯怪黃虎,臉紅之餘也將心中猜測肯定,確認是他來桃花源的消息泄露,導致有眼下這出伏擊。
見羽箭落空,孫貞卓眼裏掠過一抹可惜,大叫一聲搶步而出,長劍急急斬下。身形掠出,讓緝神司投鼠忌器無法再用羽箭,反而給了薛讓喘息之機。
可惜薛讓先前施展嫁夢術,早將內氣耗光,正是舊力方去新力未生的時候,不敢上前迎戰,將陰慧質背在身上,拉了黃虎不退反進,跳下沅江。
甫一入水,陰慧質便被嗆醒。
薛讓看她浮出水面,想也不想摁頭拉下,聽得“噗噗”聲,箭矢尾隨而來,看得不遠處一蓬紅色暈開。
是船夫被箭矢射中。
慶幸的是薛讓等人都識水性,沒有內氣的黃虎也不是旱鴨子,各個都會潛水,一路下行,摸着江底石頭才停。
薛讓冥思苦想破局法子,才起念頭,便巴不得打自己兩巴掌,他也是青玉壇弟子,奉師命到常德府辦事,亮明身份,難道緝神司敢不教而誅?見人就逃,倒顯得他心虛了。
忽的旁邊陰慧質推了推薛讓,將手裏布袋子遞出,指了指頭頂江面。
江面上,孫貞卓一劍撲了個空,不敢犯險下水,看緝神司支持了一波箭雨就沒下文,面容都有幾分扭曲,略有些不解道:“雙雙鳥現世沅江,諸位大人親眼所見,為何止步不前?”
把總打扮的男子聞言“嗤”的一聲笑,揶揄道:“孫貞卓,任嘯在此也不敢對我等頤指氣使。你算個什麼東西,來說大爺止步不前?”
“你說什麼!”
孫貞卓氣得臉面通紅,看對面丘八拔刀出鞘,心中也慌,硬着頭皮道:“我為了斬妖除魔,不是故意冒犯大人。大人去水下捉人,有所得在下一概不取,盡數交由大人處置。”
把總左右看去,哈哈一笑道:“看他這個樣子,還當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呢。”
復又看向孫貞卓,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前次看人和雙雙鳥交手,我等來做漁翁,若能襲殺成功,倒也不算白來一趟。如今枉費工夫,你還要讓我們冒險到沅江下追人?孫貞卓,你當我不知道他是薛讓?”
孫貞卓聞聽此言,驚得六神無主,想到這事暴露的後果,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那把總呵呵笑了聲,丟下一句,“告訴你家主人任嘯,他欠我們參將一個人情。”扭頭招呼手下打道回府。
早在出發以前,任嘯便知道執法一脈派出薛讓和他打擂,經過常德府城時,讓孫貞卓留下等候,並沒有教孫貞卓對付薛讓。
前有李恕殺光孫貞卓一家老小的事情,孫貞卓如何能與薛讓和平共處?必然要找薛讓麻煩,不該的是在得知薛讓前往桃花源后,用雙雙鳥當作借口,把緝神司引下場。
這事往輕了說,孫貞卓一個謀害同門的罪名是跑不了。
往大了說,設計緝神司襲殺仙門弟子,若得了挑撥國朝與仙門的罪名。孫貞卓死去的家人魂魄都得被勾回人間受罰。
是以孫貞卓嚇得跪伏在地,聞聽把總言語,感激的幾乎哭了出來。能用任嘯欠人情解決禍事,可算是大佔便宜。
恰在這時,水下薛讓將牙一咬,氣緝神司對他出手,更恨孫貞卓。想到彼此都不認識,看孫貞卓模樣也不敢說出他的身份。
陰慧質遞來的布袋子裏裝有污穢江河的血肉,雖然危險。
此次壺瓶山探查九鳳一事,暗地裏是有雲山盧生跟隨的,倒也不怕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想通其中關節,薛讓接過布袋子,用紫郢劍挑住,望上方刺去一劍,分水安浪,將布袋子送到江面。
正是孫貞卓跪倒在地,把總離開的時候,都不防有此一變。
看得江心處躥出一道紫光,光華里好似是個布袋炸開。
孫貞卓等人聞到腐臭血腥味的時候,業已被妖法污染內氣,腦袋昏昏沉沉,就看江面水族亂飛,紛紛死在半空化作血肉。
眨眼間血氣蔓延十里,失神一瞬江內出現血肉堆砌成的蛟龍。
孫貞卓仙門出身,自有保命法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自斷一臂,用禁忌法門“血遁”離開。
剩下緝神司把總帶領的數十名甲士,連人帶船都被“蛟龍”一口吞下,恍惚間聽到怒吼,被蛟龍躍出沅江的動靜淹沒。
有此一場變故,常德府中參將弄假成真,要和薛讓結仇。
孫貞卓為了脫罪,定然用盡法子將沅江事怪罪到薛讓頭上。
當然,這些就是后話了。
薛讓用劍光放出布袋中妖法血肉,也沒心思等待結果,領着陰慧質和黃虎往相反方向行去,對身後天翻地覆般的大動靜充耳不聞。
約過了一刻鐘,薛讓等人上岸,到一片竹林當中。
薛讓看看陰慧質,又看看黃虎,從懷裏取出一塊鐵牌,說道:“黃虎,前不久在船上是我誤會你了,向你賠罪。”
“老爺千萬別這麼說。”黃虎說。
薛讓搖了搖頭,吩咐道:“我接下來要辦的事情不是你能參與的。你拿這塊鐵牌,到衡州府福城去找張巨君,習文習武,亦或修真,他都會替你安排。”
黃虎接過鐵牌,千恩萬謝。
一旁陰慧質眨了下眼,半開玩笑道:“大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