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山水之間
清晨,微風細雨中乘着一條小船游灕江,細雨落在身上,分不清是雨還是霧,空氣清新如甘泉。青山如黛,江水如藍。山都不高,也不陡峭,有的如小鹿,似碧螺,有的如蘑菇端坐在灕江之畔。山水青翠,令人神清氣爽。想起詩人韓愈的詩: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
水邊多鳳尾竹,隨着微風搖曳着身姿,在碧波中照影兒。江邊停着一張竹排,竹排上蹲着戴着斗笠的漁翁,一口一口悠閑地抽煙,竹排的另一頭蹲着兩隻褐色的鸕鶿,靜靜地望着江水發獃。漁翁將長竹竿伸向鸕鶿,它們就一頭扎進清凌凌的江水裏,不一會又游回來了,嘴裏叼着一條小魚,漁翁拿出一個竹簍,一手抓住它的脖子,它乖乖地將小魚吐進竹簍里。鸕鶿神奇的本領,讓孩子們看得出神。
乘着小船沿灕江順流而下,孩子們每人手裏一支水槍,忙着互相打水仗,笑聲與水聲打成一片。
午後,我們乘車離開GL市去了陽朔,一路柳絲如煙,陌上花開。陽朔是一座山水環繞的小城,幾分安逸,幾分寧靜。
入住一家古樸雅緻的民宿,大廳里有紅木的茶台,茶杯幾盞,竹椅幾把。雕花的大床,推開木窗就看見幾竿翠竹,映在粉牆上,窗外風雨瀟瀟,都是一幅水墨丹青。
黃昏時分,天晴了,去陽朔小街閑逛,吃劉三姐啤酒魚。灕江的鮮美的劍骨魚,用啤酒來燒,還加香辣的豆瓣和紅紅的西紅柿,真是別有風味,孩子們吃得讚不絕口,一盤不夠吃,再來一盤。
陽朔的西街多榕樹,滄桑的老樹有幾百年了吧,幾個也人合抱不過來。大樹綠蔭如蓋,無數根須低垂着,彷彿大樹的血液,它們重新回到大地深處,與泥土緊緊相連。微風習習,榕樹下一片清涼世界。白髮的老人們聚在一起在樹下聊天,或者無言相對靜坐着。大樹的枝椏上蹲着幾隻黑色的小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或歌唱或低語。忽然想起黃永玉先生的一幅畫,畫著黑色的小鳥,畫旁寫着:“鳥是好鳥,就是話多。”令人忍俊不禁。
走進西街深處,見有一座古樸的院落,木門開着,圍牆上有磚雕的漏窗,幾枝粉紅的櫻花從牆上探出頭來。這裏是畫家徐悲鴻先生的故居。走進安靜的院落,就看見一棵高大的玉蘭樹,鬱鬱蔥蔥,足有二十多米高。一樹白玉蘭盛開,花香襲人。徐悲鴻故居的牌匾是他的夫人廖靜文題寫的。抗戰期間,畫家徐悲鴻為躲避戰亂,曾在小院居住了四年,當地人常常遇見他背着畫夾,暢遊陽朔的身影,他也與秀美的山水結下美好的情緣,他在這裏創作了《灕江春雨圖》《灕江風景》等名作。
院中有一尊徐悲鴻的銅像,是他中年的模樣,寬闊的額頭,微笑着,深情的目光注視着一樹玉蘭,注視着他鐘情的山水。走進屋內,牆上有他的畫作《灕江風景》《駿馬圖》等。有一幅素描的自畫像,是他二十歲的模樣,眉目俊朗,眼神凜然,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頭,似乎在憧憬着。這是青春少年才有的眼神,心懷夢想,桀驁不馴,志向高遠。那時的青春,就像是照在身上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耀眼。他說,好的畫家,一定要一意孤行。面對繪畫,他我行我素,只忠實於自己的感受,對藝術執着與痴迷,一往情深。
夕陽西下,我們帶着孩子們來到灕江邊散步。興坪山似畫,陽朔水如晶。餘暉灑在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紅。江水清澈,石子清晰可見,孩子們脫了鞋子,捲起褲腳,
站在清涼的水中嬉戲,水花四濺。我和朋友坐在岸邊的石階上,看着他們在水中遊戲。孩子大聲呼喚着,媽媽,水一點都不涼,快點下來呀……
灕江兩岸,樹木葳蕤,春花爛漫,餘暉將遊人染成金色。
山水有相逢,終會到桂林。秀美的灕江山水吸引了畫家徐悲鴻,吳冠中、李可染也多次來這裏作畫。
吳冠中筆下畫過灕江四季美景,灕江春雪,灕江新篁,江上漁舟,寫實與寫意虛實有度,淡雅嫻靜,有一種東方審美的意蘊和韻味。
想起畫家吳冠中先生的畫作《灕江山水》,那一年早春在陽朔,他和妻子來江邊作畫。一幀黑白的照片里,兩人都穿着毛呢大衣,下雨了,江邊的風大了起來,她一隻手為吳冠中撐着雨傘,一手為他撐着畫架。吳冠中站在傘下,不顧風雨瀟瀟,依然全神貫注地作畫,忘了風雨,忘了衣服已經被雨水淋濕。
中年的愛情那麼動人、暖心。她是他的左手和右手,缺一不可,不離不棄。她是那個在雨中為他撐傘的人,在雨中陪伴他作畫的人。人世深情,都在默默無言的相依相伴里。
住在陽朔西街,晨起,獨自去江邊漫步。薄霧如紗,山水蒼茫,靜謐悠遠。不遠處的江畔有幾戶人家,屋頂上正升起裊裊的炊煙。在江水的轉彎處,一群野鴨子自在地游來游去。山水之間有人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才是人間靜美的畫卷。
陽朔西街的夜晚,喧囂而熱烈,一群外國人在街上拍電視劇,遊客們圍着駐足觀賞。青青的常青藤爬滿斑駁的粉牆,一家家的酒吧燈紅酒綠,坐滿三三兩兩的遊人。
晨曦里,一個人在小巷遊走。昨夜落過小雨,青石板路越發顯得潔凈清幽。有賣花的中年女子挑着擔子迎面走來,她的叫賣聲旖旎婉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她頭上包着藍花布的頭巾,擔子裏插滿桃花、櫻花、鈴蘭、白百合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彷彿挑着一擔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