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冬
一場春雨,隨風潛入某個夜裏。這是驚蟄,蟲魚、草木醒來了。
覆蓋了一個冬天的雪,在春天的暖陽里遠遁。這個季節沒有恩怨,還有什麼不能被一場雨洗刷?逃離的是時間,人世間的空茫都交給隨心所欲的風。
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樹梨花凋零了,又開了;季節的輪迴與一棵樹的年輪有關,與一朵花的凋謝似乎沒有直接的關聯。打開一扇窗,一滴雨飛進來,一隻鳥從樹上探出頭去。窗里窗外的世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朵花枯萎的時候,一棵樹的枝杈鑽進來。冬去春又來,踏春的腳步又響起。
山川、大地上的草木,堪與與群山的巍峨比肩。一朵梅花的開放,是對冬天的拷問;一滴春雨的輕喚,是對秋天的祭祀嗎?春江水暖的日子裏,樹的遙望還很遙遠。遠去的是風,凝固的是風霜。一場雪積壓的太久。風吹不散,雨擰不斷;一場雨,姍姍來遲。
鳥雀的腳印,野兔的腳印,梅花鹿的腳印,牛蹄的腳印,烙在雪地上,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這些生靈們的心靈感應?鳥獸的腳趾,遠比人的腳印真實,虛無的是茫然不知所終的人影。深深淺淺的腳印,皺紋一樣緊鎖的思量,需要一個出口。
不喜歡獨釣寒江雪。那一葉孤舟上的翁,早已穿過了漢唐的風雨,遠沒有輕舟已過萬重山那樣輕鬆自如。太多的傷感,載不動許多離愁別恨;唐時的明月,漢時的關口,古今又有幾人能飛渡?
我喜歡被一場大雪掩埋。被大雪掩埋的是冰清玉潔的靈魂,草木的輪迴都與一場大雪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一去兮不復還。馬革裹屍的忠魂,舞動的是明天的太陽。回不去的故鄉還是故鄉。雨雪霏霏的故鄉,是有靈魂的故鄉。
一場大雪的來臨,是村莊最初也是最後的受洗。打開一扇窗,迎接鳥語花香的凝眸,像是在迎接一個初生的嬰兒;推開一扇門,蕩滌淤積在心底的陰霾,讓一股清風吹進來,目之所及的地方,一隻蒼鷹的獨舞,讓所有的鳥雀都忘記了扇動翅膀;一匹馬的奔跑,讓草木都凝神不語。門外的風,不知去向的風,找不到歸去的路在哪裏嗎?
在一個無人所知的黃昏,關住一扇窗,掃去徹骨的寒涼;在夜裏喊亮一盞燈,馬蹄踏過的地方,凜冽的風,不知所終。冬天裏的春天,一朵雪花,點燃了一樹零落成泥的繁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