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始祖法令

他用鑰匙開門，屋裏漆黑一片。

心念一閃而過，光彩輝然。

電光火石之間，數十個拳頭大小的冰錐夾雜着凍風呼嘯而至。

隨他一念而來的不僅有光，還有永恆稜鏡。稜鏡折射幻彩耀光，在空中劃出一片閃亮的光雨海潮。

星屑粉塵之光像濃霧一般散開，冰晶如細雪落滿地。

他坐在愚河身旁，面帶笑意，輕鬆自在，“愚河導師的願容應該不低。”

愚河心裏一驚，但很快就再次恢復冷靜，“99.96%，和裂柱王相比就很低了。不過他的位置，我可以拿。”

“我能不能拿？”

“你有永恆稜鏡，拿一個王朝太簡單。”

“我能不能拿帝朝？”

“浮塵主朝，你也可以拿。畢竟你的家人對你寄予厚望。只要給他們一線希望，主朝就是你的了。”

“他們也祈願？”

“沒有聽說過。但是祈願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祈願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別人根本看不出來。”

“世間的規則，我不想花太多時間學習。把你明白的最為淺顯的那部分告訴我。”

“衡量心之力強弱的數值被稱為願容。裂柱王的願容高達99.98%，在數百個王朝中，裂柱王的實力不弱。在這一時代，主朝、帝朝、王朝的主人的願容底線分別是99.995%、99.990%、99.950%，國王、城主的願容底線分別是99.9%、99.5%，只高不低，再低就得退位了。”

“只要願容夠高就可取而代之嗎？”

“不全是。城主之間的更換，說成是繼承應該更準確，不過……”

“停，城主如何繼承，這暫且不提。你對舊日叛徒是怎麼看待的？”

舊日叛徒？這個詞她並不陌生。她很有理由猜測，空也是舊日叛徒。拿着永恆稜鏡，且在人間出頭露面的，這絕不可能是舊日僕人。想到這裏，她說話留了不少餘地：“舊日叛徒喜歡找理由把別人撤下來，然後用自己人替換。”

“這太淺顯了，再詳細一點。”

“我說可以，但你聽了千萬不要生氣。舊日叛徒除了不傷人、不奪財，剩下的所有壞事，幾乎都做。造謠中傷，無中生有，扭曲事實，篡改真相，欺世盜名，煽風點火，強詞奪理，強人所難，操縱人心，胡亂託夢……這類事發生的太多了，而最終目的只有一個，撤職，替換。”

這些詞沒有一個是簡單的。比較常見的，造謠中傷、無中生有、扭曲事實、煽風點火、強詞奪理、強人所難，這像是普通人之間的相處方式。但是篡改真相、欺世盜名，這太過於宏大，普通人可辦不到。至於最後的操縱人心、胡亂託夢，更是防不勝防。

“這就足夠撤職了？”

“不夠。成功率不算很高，就算被撤職，也不全是舊日叛徒的人替換。”

“怎麼評判？”

“如果要撤城主的職，第一個條件是，在城市裏隨機挑出十個人，詢問他們的意見，必須所有人意見一致，這才能往下進行。”

讓所有人都否定？這個標準實在是太難以理解了。“比例這麼高？怪不得成功率不高。”

“不。恰恰相反。舊日叛徒可以操縱人心，不說十個人了，不管挑出多少人，只要問該不該撤職，答案都是一樣的。”

“這不公平吧？”

“不，這很公平。如果城市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管這些人為什麼產生這種想法，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城主不太適合這份工作。但這只是第一個條件。如果只有這唯一一個條件，那所有城主都會被舊日叛徒撤掉。而第二個條件就是，城主在工作上出現重大瀆職。”

“工作？”

“城主是一種職位，與普通職位不同的是，城主這個職位大多是通過家族與血緣關係傳承的。城主的工作細節我不知道，但是，就目前來看，能稱得上重大瀆職的只有兩種，出現重大自然災害，或者，出現大量無效裁定。舊日叛徒通常選用後者。”

重大自然災害？這和工作有關係嗎？這條標準同樣令人難以接受。雖然不太容易接受，但字面意思還能理解，至於無效裁定，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是無效裁定？是不是你省略的內容太多了？”

“這些事情需要親身經歷或親眼所見，只聽他人的傳講，偏差很大，容易產生誤會。”

“你在忽悠我嗎？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怎麼可能也需要親身經歷、親眼所見？你把你能說的那部分告訴我，不能說的我再去體驗。”

“不是忽悠你。幾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說的。就從一開始講起吧。始祖傳達了四條法令，分別是：真言大於謊言。善意大於惡意。無私大於自私。已知大於未知。這四條始祖法令是有順序的。分辨真言和謊言，難度不會太大。分辨善意和惡意，開始有難度了。分辨無私和自私，很麻煩。分辨已知和未知，幾乎不可能做到。”

“前面三條可以接受，最後一條有那麼難嗎？”

“已知和未知包含的內容很多，有一部分是關於未發生的事，比如，本可以避免，本可以不做。”

本可以避免？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什麼叫本可以避免？他還說過“本可以過的更慘”，但這樣的創意怎麼能實施呢？

“好吧，很難。但始祖傳達的法令和無效裁定有什麼關係？”

“因為人的本意時時刻刻不相同，或被提起，或被遺忘，或被擴大，或被減少，等等等等，而這條四條法令的出發點都是人的本意。人的本意並非不可隱瞞、不可欺騙。舊日叛徒深知這一點，他們很擅長製造無效裁定。”

“當舊日叛徒製造無效裁定的時候，難道他們就善意大於惡意了？”

“舊日叛徒不受裁定的約束。”

“啊？這麼強？不受裁定約束的人很多嗎？”

“不受裁定約束的人不多，至少舊日僕從、舊日叛軍還是很受約束的，就連浮塵主這樣的大人物也會受到約束。”

“慢，先倒回上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兩種情況會被定為重大瀆職？”

“前者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大量無效裁定確實是重大瀆職啊。四條始祖法令沒辦法涵蓋各方各面，如果人的本性還不算太差，就算裁定稍有偏差，或者，不太完美吧，大多數人也能接受。可如果人的本性過於低劣、醜陋，他們做了一些充滿罪惡的事，這時的裁定就很難讓人滿意，不僅僅是這些事太複雜、危害太大，更因為人在面對超量惡意的時候，理智會大打折扣。因此，大量無效裁定絕對就是重大瀆職。”

“裁定是誰定的？誰能裁定浮塵主？”

“浮塵主朝之內，任何一個和浮塵主相關的人，都可以裁定浮塵主。”

“浮塵主也會被撤職嗎？”

“有這種可能。”

“算了，大的暫且不說，世人平時都在幹些什麼？“

“五歲之前，所有人都沒有心之力。這也是為什麼讓你等到五歲才入學。這個騙局做的很爛，因為有心之力的人幾乎不可能走進社區學校。然後是十年。再來十年。普通人的平均壽命大約是105歲，減掉這裏的25年，還剩下80年。”

“這樣漫長的壽命……”

“沒有心之力的普通人，沒有特別的稱呼。有心之力的普通人在稱呼上有所不同，他們被稱之為，託付種。除此之外，還有不普通的人。”

“什麼……種？”

“可以託付，-或者說值得託付的，種子。”

“呃……這個意思……所以，託付種維持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是這樣嗎？”

“現在是這樣。”

“你在我面前當了五年的……普通人？”

“這是工作。”

“舊日叛徒比浮塵主更強，為什麼不直接換掉浮塵主？”

“可是，舊日叛徒不能指使浮塵主吧？”

不能指使？愚河的想法還頗為……單純？且不說舊日叛徒比浮塵主更強，即便真的指使不動，但只要先把那個位置搶來，那就皆有可能了。不過，在這樣美好的世界裏……也難怪愚河會有如此誠摯的思維。

“或許吧。你以前說過，不是我們的人，但應該也不是他們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天生排斥心之力，有這一特徵的通常是新生的始祖後裔，但你肯定不是。當時的你沒有心之力，顯然也不是託付種。但說起來，在5歲時得到心之力的，其實也就只有託付種。我們的人是指，心愿僕人，萬一你的父母比較有想法呢？他們的人是指，始祖僕人，這種人還好。我說一下更換方式吧。職位沿血脈往下傳，這是繼承。心愿僕人沒有繼承權。沒有繼承權而佔據職位的，這是替換。”

“心愿僕人，始祖僕人，始祖後裔，舊日僕人，舊日叛徒，這都成了不普通的人？”

“可以這麼說。”

“今天就先到這裏吧。你願意做普通人，那就做普通人，你願意做託付種，那就做託付種。”

“稱呼不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