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仆輪補

年羽的家比他想像的還要近。從地圖上看，雲滄社區寬約400米，長約500米，共有37棟樓。社區右上角是學校，門在左側。而年羽就住在學校對面。出門直走，再加上上樓的時間，也只用了兩分鐘。

年羽拿鑰匙開門，他跟在後面，得以窺見屋子的大概模樣。門口正對着的是一個木製玄關櫃，柜子前方是餐廳和廚房，後方是客廳。站在客廳和餐廳中間的過道上，左邊有一間卧室，右邊有兩間。

“希縝同學，我回來啦！“

“哦。”

女生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空心裏一驚，如此強大的年羽，竟然並非獨居。能被年羽稱之為同學的，希縝，也是舊日僕人么？

“絕大多數舊日僕從都是普通人，連心之力都沒有的普通人。”

“那她？”

“舊日僕從與普通人一起生活，從事各行各業。他們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在世界上的位置不同、扮演的角色也不同。我來她家暫住，雖然不算白吃白住，但我能給她的很少。”

“希縝同學是做什麼的？”

“你對這個很感興趣？離晚餐還有一會兒，我就跟你多說一些吧。按照次序劃分，常見的學校有兩種。基礎學校和延續學校。基礎學校是十年學制，只要來了，必須讀完。延續學校也是十年學制，但每一年都可退學，也可入學。希縝同學兩年前從基礎學校畢業，之後，由於一些特殊原因不適合繼續入學，所以就回家休息了。”

“那她……”

他的問題還沒有說完，再次被打斷。

“你覺得心之力應該怎麼用？”

“不太明白。你能說的更清楚一點嗎？”

“你覺得那些有超高願容的人平時都在做些什麼？我給你一個提示。心之力只有心思活動的時候才能生效，那麼，人們為了保持心思活動，會做什麼？”

“專註。”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僅憑專註是不可靠的。這些人還需要另一樣東西，監督。然而，監督不免費，這些人總得付出點什麼。還有一點就是，心之力和任何一種能源都不同，它無窮無盡，使用心之力不會讓人覺得疲憊，心之力也沒有多和少的區分，不存在枯竭的可能。”

“那這聽起來有點像……工具？”

“不是聽起來有點像工具，他們就是工具。心之力有局限，不可製造活物。但是，製造食物、機械、傢具、器皿、能量、資源、材料，這些都不會很難。尤其是製造能量，複雜形式的能量做不出來，至少可以把心之力轉化為體能。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基石，星球上的其他人要靠這些人養活。”

“這……這是認真的嗎？”這種不合常理、不對等的生產方式，肯定需要某種強大的力量來維持運行，僅憑人的本能，必然做不到這些。

“心之力依賴的是想法，而想法受思維、感情、知覺、認知之類的影響。普通人起到監督的作用，至於普通人要付出什麼，我覺得什麼都不用付出。願容過高的人可以輕易掌握幾乎所有生活技能和娛樂技能，比如畫畫、寫字、下棋、游泳，但是，技能不代表成就，心之力用在具體事物上是極其有限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全通與自知，他們也要從別人的作品中得到想法。”

“普通人為自己的愛好、特長、興趣付出時間、得到成就，那些擁有超高願容的人從這些成就中得到想法，聽起來真好。”

“這個問題終於說完了，

一起吃飯吧，你可以多吃一點，畢竟伙食費是我付的。”

兩人走進客廳，飯菜已經擺好。

希縝已落座，見他們兩人來了，起身，又坐下，一言不發，眼色詫異。

舊日?年羽招呼道：“嗨，這位是尋空同學，今天剛認識的。不在這裏住，你不用擔心。”

“他是我們的人嗎？”希縝的態度頗為冷淡，招待年羽，這事好辦，但年羽又帶回來一個人，這不合情理。

“現在不是。但還好，也不是他們的人。”

希縝仔細打量着尋空同學，從頭髮到眉毛，再到眼睛，在兩人對視的那一刻，她開口說道：“哦。歡迎，尋空同學。”

空回以凝視，覺得有趣，“年羽同學，我應該說點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說，聽我說就行。先吃飯叭，故事還有很長。”

“哦。”

椒鹽蝦，清蒸蟹，水煮魚，烤翅，炸雞，羊湯，這怎麼看都不是兩個人的飯量。他無意間想到年羽有永恆稜鏡，她可以多吃一點，反正不會長胖，這很合理。

他驗證了這一猜測。希縝同學只吃了四隻蝦，一隻蟹，兩個雞翅，而年羽同學吃掉的食物難以計量。

希縝同學也驗證了一個猜測。因為，在她眼中，尋空同學吃掉的食物同樣也難以計量。

兩人相視一笑，盡都瞭然。

晚餐之後，舊日?年羽囑咐他：“如果不想說謊，可以不說。我在人間的名字，你可以告訴其他人。還有，以後少吃一點。”

“很長很長的故事在哪？”

“很長很長的故事，現在才剛開始。”

“這莫非是我的故事？”

“不一定哦，也有可能是我的。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永恆之舊日的諭令，並非聽到、看到，也不是什麼明確的想法、觀點，甚至是可做也可不做的。”

“那你為什麼提前到這裏來了？而且，你能找到我。”

“把永恆稜鏡放在口袋裏，我離你那麼近，找不到你那才真是怪了。我提前來到這裏，不全是因為你。你沒有看出來，希縝同學在等一個人。此外，學校裏面有一個強大的心愿僕人，是舊日叛徒的熟人，如果我對此事漠不關心，司雲帝的帝位肯定就沒了，萬一他奪到了一個主朝，那就難以挽回了。”

“心愿僕人很多嗎？”

“邊走邊說。我送你回家。如果遇到你的家人，我幫你解釋。”

“謝啦。”

“浮塵主朝是由十個帝朝組成的，而每一個帝朝大約是由五十個王朝組成的，以此類推，浮塵主朝有一百多萬座城市，生活着十萬億人。每年，浮塵主朝至少會出現一萬個心愿僕人。始祖僕人另算，他們的危害不是很大，至少不會太猖狂。”

一百萬座城市？十萬億人？星球人數的1/1000？這麼多人，不可能都居住在地表吧？如此巨大的數字。相比之下，一萬心愿僕人真是微乎其微。“那為什麼不管另外9999個，非要追着這個人不放？”

“我多說一些吧。舊日僕人，或者是舊日僕從，在一開始，這些人都是沒有心之力的普通人，只有普通人才會‘勉為其難’地加入我們。三千年前，永恆之舊日給了一項無與倫比的賜福，也就是那10個永恆稜鏡。之後，有心之力的人加入我們，其中有些人已經達到了一階識諭。360年前，六位舊日僕人叛逃，成為舊日叛徒。與舊日叛徒一起離開的，還有他們的補充者，這些人都到達了一階識諭，無一例外。這裏就有他的位置。在三百多年裏，我們殺死他十次。他每一次出現，名字不同，出身不同，外貌不同，願容不同，甚至性別也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無論哪一世，他都是舊日叛徒最忠誠的同夥。”

“舊日叛徒給了他什麼好處？”

“舊日?至月給了他一個祝福。如果他不主動放棄輪迴，那麼他的生命便不會輕易停止，而是在一次次入世、離世的過程中不斷更新、替換。這是打定主意要當心愿僕人了。”

“所以他每一次入世，都要被你們追殺？”

“只要他別與我們正面對抗，我們才懶得管他。按照他本身的成長軌跡，最多20歲時就能佔據王朝，30歲佔據帝朝。我們用過許多辦法，比如說阻止他恢復記憶、恢復力量，但舊日叛徒在和我們競爭，這些辦法都不長久。上次擊殺他之後，我給了他一個詛咒，我詛咒他生生世世、世世代代都與厄運相伴。”

“呃……這……這真是不客氣啊。你們是怎麼找到他的？”

“如果我們從源頭上徹查心愿僕人，那這種人根本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上，但我們不這樣做。在他犯下足以定死的罪惡之前，我們不關注他。他佔據王朝，甚至是佔據帝朝，這都無所謂，他錯就錯在站在舊日叛徒那一邊。即便是他這樣的重要人物，我們也給了他足夠的機會。但這次不一樣，不是我們去找他，是他來找我們。十幾年前，我給了他這個詛咒，算起來，他現在離巔峰時期還差的遠，估計是遇到了什麼重大變故。他能聯繫舊日叛徒，也能聯繫舊日僕人，但我並不是通過這些聯繫來尋找他，而是來到他身邊，在他身邊停留，等他主動尋找我，主動發現我。”

“能告訴我你的年齡嗎？”

“3300年前，我成為舊日僕人。再往前就是我的私事了。”

“千年？為什麼你說話做事這麼……這麼……這麼不和諧？”

“你想說的肯定不是不和諧。混亂，幼稚，無序，不沉穩，不成熟，不全面，你是想說這些吧？沒有人強迫我們成長，漫長的時光不改變我們的模樣，我們年少時的心思可以長長久久地保留下去。”

年少時的心思？張揚，得意，喋喋不休，想到哪說到哪，或者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是年羽年少時的心思？好像也不錯。那我呢？在同名世界裏，我看到了我年少時的心思，但這種心思，在星球世界上能找到依靠嗎？

他們並排同行，但他什麼也沒說，就這樣過了約有半分鐘，“到我家樓下了，你要進來嗎？”

聞言，舊日?年羽停下腳步，“不了，我還有個問題。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在看你右邊的那棟樓，但是你家在左邊。”

“我遇到了一個和她很像的女生。”

女生？舊日?年羽想到了一種常見的可能，“你的戀人也入世了？”

“但願如此。”

“那我就不再多問了，再見。”

“請等一下。你說你接到的諭令是上課，這這麼理解？”

“在本意之外，我們的選擇，而且也最好。”

“什麼？”

“我的本意可不是來上學。白天我呆在她家會影響到她，可夜裏我又不能不在。而白天那個人也在上學，所以，我白天呆在學校是合適的，夜裏則要和她一起住。不過，我本可以不來。但換個想法，如果我沒來，不說別人，畢竟他們都沒有永恆稜鏡，你怎麼辦？對吧？我來到這裏，是我的選擇，但這個選擇，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

不可預知，卻又最好，年羽的描述讓他想到了一個詞，“命運？”

舊日?年羽伸出右手按住他的臉，“你太吵了，不過，你比我強。”

空雙手共用才推開年羽的手，他稍微有點生氣，“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明天見。再次入世，相貌可變，也可不變，但是，心思不變。”

她以為我的戀人入世了，這是在提醒我人會變心？年羽同學還真是有意思啊。“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