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選定為生

又坐到教室里。離開，再回來，只隔了兩個多小時，但這兩個小時卻無比漫長。舊日僕人，人史全篇，故人，友人，永恆稜鏡，永恆之舊日……在同名世界裏發生了許多故事，有些故事不適合多想，但有些故事雖然明明白白地看完了全過程，他還是心生不解。

永恆之舊日組織的大聚餐是他至今都無法理解的行為，這件事不管怎麼看，都像多此一舉。大聚餐帶來的追憶只在片刻間就消散，而且，這些人之間也沒有產生什麼真正的友誼，或者，真正的懷念。本就沒有，一開始沒有，加上了這件事，還是沒有。

要驗證有無，這很簡單。聚餐之後添加了多少人為好友？班群里最後一條消息是哪一年發的？班群里最後一次大規模討論是在什麼時候？真時刻里的往事過於久遠，不可細察，而且永恆之舊日還刻意隱去了這部分事實。但是那些延伸出的可能性，他看的很清楚，且記憶深刻。

同名紀19年1月15日，有人說起放寒假了。對此產生了討論。同名紀19年7月14日，有人被盜號，在群里發了廣告。從此，班群再無消息。

這未必就是什麼令人感傷的事。因為，他曾看到把評論區當聊天框的盛況。一位同學發了說說，下面的評論足足有數十條，翻動屏幕，再次翻動屏幕，才見底。這些評論大多出自於三四人、四五人之手。曾有一人發了一條“終於18了鴨”，下面發送“生日快樂”的有數十人。

以此可見，聯繫並未斷絕。只不過對有些人而言，這些美好的聯繫是隱藏的。說到隱藏，他不由得想起永恆之舊日做的回憶錄，這對他居然也是隱藏的。回憶錄里記載了200多個人的信息，出生年月日、聯繫方式，這肯定都有，還有一些照片，以及每個人的寄語。就像初中畢業時寫同學錄一樣。初中同學錄？初中同學錄！哦，對。好像又有哪裏不對。五年往世，五年今世，十年再見，便是此時！

提筆，落字，“星停歷4355年8月1日，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曾在等待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他想再寫點什麼，但一時間想法過多，不知該從哪裏寫起。然而，隨心思活動的一瞬間，這一頁寫滿了字，字跡如他，心意也如他。

他把本子往後翻，從扉頁翻到末頁，字跡越來越新，尤其是最後一頁的那幾行字，漸變墨水閃耀着彩色輝光。那裏寫着：“我賜福於你：你想要遠離的，不會輕易接近；你曾經得到的，不會輕易失去；人們稱你為舊日之手，你會有許多朋友；你將收穫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能與你共渡人類全史的人……”

這個本子共有90頁，每頁25行，竟然寫滿了。雖然他的字比較大，一頁只能寫15行，每行25字，但是90頁算雙面，就算加上空格、空行，也足足有六萬字。

這……永恆稜鏡的妙處，真是超乎尋常。那麼，同名世界裏他拿到的答題卡又是何人所寫？這個問題不能多想。之前他問過類似的問題，永恆之舊日說：如果已有，那就是已有的，如果沒有，那就是你所期待的。

當時他還沒有見識到與永恆稜鏡的妙處，對這話雖然有所顧慮，但也勉強能承認。現在，他對這話產生了懷疑。可是，永恆之舊日做了許多事，他很願意相信永恆之舊日說的一切，他不想讓這種懷疑繼續擴散。然而這樣的想法可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他把目光轉向別處，無意間瞥到了同桌的名字。

在末頁的最後一行，他寫下：“今日見到傾桓極。”

把本子往前翻。內容有些繁瑣，畢竟有六萬字。但比起在同名世界裏的全部經歷，顯然省略了許多，包括永恆之舊日和他的對話，按理說是很重要的事，但也只記錄了一小部分。他迫切地想知道這裏寫了些什麼，於是，這一個下午，他都在翻本子。

放學之後，他還在翻。讀完六萬字用不了這麼久，可是這些故事喚起了他的回憶，而回憶中又帶着感覺和情緒，這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理清。

“我的同學告訴我，放學一個小時后就要鎖門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顯示屏，“還有48分鐘。溫度沒變，可能是夜裏七點準時斷電吧。年羽同學，放學后找我，有什麼事嗎？”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合上了筆記本。本子是他下午上學時帶的，他醒來之後就想記下點什麼，這個習慣是他一直都有的，但永恆稜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只好把本子和筆帶到了學校。

“本子不錯，自己買的嗎？”

“這是什麼話？”

“先前初次見面，沒有準備禮物。你在人間出現的次數遠比我們多。昂，這個平板送你。”

“這……這該不會是特產吧？”

“不是。這種平板很常見，但我們把它改了，防止信息泄露。能用現代科技做到的事，就不要多用永恆稜鏡了。”

他接過平板電腦，“謝了。需要我回禮嗎？”

“暫時不用。”

“你對第一場夢有什麼看法？”

“什麼夢？”

“只要在此處有熟悉的人……”

舊日?年羽打斷了他：“你的問題是什麼？”

“你出現在我的夢中，你是否記得？”

“那麼……好叭，我以永恆稜鏡發誓，我不記得你說的這些。”

“呃……我收了你的平板，家裏人要是問起來怎麼辦？”

“所以我問你的本子是不是自己買的。”

“5歲的人買個本子，很奇怪嗎？”

“但是上學的時候只帶筆和本子這不就很奇怪嗎？而且，這些東西不是剛入學的時候就帶上嗎？”

空心生不悅，“你想說什麼？”

“有些人為了得到強大的子女而長年祈願，而這所謂的強大的子女，往往是指兩類人。第一類是帶有始祖血脈的，怎麼說呢，這類人要和始祖後裔區分來看，他們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始祖後裔，也不是新生的始祖後裔。我們把這類人稱為始祖僕人。始祖僕人和祈願者有血緣關係。”

“難以想像。竟然有人為這種事祈願。”

“而第二類人就沒那麼友善了，他們是某些強大存在的入世，之所以說不友善，那是因為這類人是有記憶的，他們和祈願者之間幾乎沒有血緣聯繫，但他們入世之後，大多也能讓祈願者如願以償。我們把這類人稱為心愿僕人。”

“該不會是指我這類人吧？”

“舊日叛徒很樂意成為心愿僕人。剛出生的時候，帶有極少量記憶，或者不帶，隨時間流逝，記憶逐漸恢復，這相當於第二次生命。你是不是心愿僕人，我不確定。我說這件事是為了讓你明白，你在這個時代所做的不那麼符合身份的事，其實也都情有可原。”

“所以，我該做什麼呢？”

“去我家吃飯，然後告訴你的家人，你恢復記憶了，讓他們不要再盯着你了。不管你的父母有沒有為這個願望進行祈願，你都可以這麼說。因為有一部分人做事可不會問別人的意思，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可以是。”

“不請自來的心愿僕人是出於哪種目的？”

“各不相同。其中最極端的那一部分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恢復記憶，更沒有恢復力量，像普通人一樣走完了一生，這是比較另類的心愿僕人。”

“那這不就是普通人嗎？”

“不是。絕對不是。因為他們有選擇。無論出生之後是苦難還是享樂，但在出生之前，他們是有選擇的。”

“如果我邀請你到我家吃飯，你去嗎？”

“那就要看你有怎樣的理由了。”

“算了，還是我去你家吧！無必要的謊言，便可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