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約赴世

秘世代，第九日。

次年開春，大筍上市。切成細條，加一點點糖和鹽煮一煮，撈出，瀝干水分，可以當小零食。鮮香爽脆，口感獨特，就是稍微有點刺激嗓子。永恆之空拿春筍條當零食，李筱涓不太喜歡這種“零食”，當然，這只是小差異。

春深，漸暖，月又圓。從家裏帶來的臘肉還有大半，與春筍炒或燉都還不錯。春筍的時令並不長，在這之後不久就該穿單衣了。

夏天到了，又穿輕薄衣服。兩人商議暑假訂婚，這必然又是永恆之空挖下的大坑，不過也無所謂了。一日三餐，同居一年，也確實可以更進一步了。

永恆之空在這一年中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趣愛好，但他表現出了遠超常人的財力。但財力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從一起在外租房的那一刻開始，雙方的心中都已有定意。

人這一生所謀求的究竟是什麼？永恆之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但永恆之空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人”，他的答案可能並不讓人信服。

永恆之空知道人類所做的哪些事是困難的，哪些事是簡單的，哪些事是有必要的，哪些事是無必要的，不僅僅是永恆之空知道，許多人也都知道，但那並不能說明什麼。人所圖謀之事變幻莫測，層出不窮，但凡人力可及，皆有可圖謀之處，能不能成事不好說，但做還是不做，有沒有要做的想法或不做的想法，這是很淺顯的。人活一世，圖謀一世，便正如此。

“你說他們會答應我們訂婚嗎？”

即便是如此關鍵的問題，也不是永恆之空主動開口，“一定會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是不是問過了？”她語速很快，但其中更多的還是欣喜和期待，字義中的尖酸刻薄都是不存在的。

“即便我這邊問過了，你那邊我也問不到啊。”永恆之空早已洞悉與身邊人講話的細節，她越是好奇、越是積極，那你講話就越得放慢一些，不然很容易被聽成責怪。

“好像也是哎。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願意，所以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同意。”回答問題時可以略微扭曲問題的原意，但不能偏離問題的主旨，這一點永恆之空很清楚，即便這種回答有戲耍的意味，但也還算真誠。

“是這個意思嗎？”這是第四個問句。

永恆之空是答疑解惑的，而非製造問題的，有這樣的分工，足以看出永恆之空在這一年裏做了什麼。

“即便他們不願意，也不改變什麼。”

“果然還是這個意思。”

“我這邊沒什麼顧慮，我想讓你也沒有顧慮。”

“我還是小孩子心性嗎？”

這個問題是出人意料的，可以用一句話類比，那就是，“你是不愛我了嗎？”這兩者在意思上沒有多少相同的部分，但這二者所在的語境是類似的，只不過前者更具有疑問意義。

“比以前少了一些。”對永恆之空而言，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根據事實作答即可。

“是好還是壞？”

“這又是小孩子心性了。更像是小孩子劣性。但是，是好是壞都無所謂，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只是與以往稍有不同，就好像今年的我們比去年的我們年長了一歲，總會變的。”

“可我覺得你沒有變化啊！”這裏依舊不是苛責的意思，只表達詫異和驚奇。

永恆之空明白這句話里沒有負面意義，他答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人都是會變的。

或許是你沒注意到，又或是我的變化不那麼明顯。”

在這個時候，不管李筱涓有多少小孩子心性，她總能聽出來一點點意思了，那就是眼前的人好像在跟她講故事。這一年朝夕相對，對面到底是什麼人，心裏總還是有了一點點定論。這個人有各種各樣的道理，而且，他居然還真的按照這些道理做事。

他總是那樣地和善，很少見到他生氣，不對，他似乎從未生氣。他總是俯視萬物。他有太多的憐憫和仁慈。他好像沒有任何興趣愛好，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來，那可能是燒飯做菜。這一年來都像對待賓客一樣對待彼此，大約也不錯。

又或是，他能注意到許多細節，不過他做的事情卻不多。他從來不敬佩任何人，從來不崇拜任何人，甚至從來都不羨慕任何人，從來都不期待什麼事。很少見到他和家人交流。這麼一個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年輕人，還有一張不錯的臉，是可託付之人。

這個人所奉行的一切都有明確的陌生感和疏離感，然而這個人從不刻意隱藏、躲閃，你問他，他就答，哪怕他的回復很不中聽，但一聽就知道他沒有在說謊。不過，僅憑這一點還無法確認出這人是否值得相隨一生，如果這個人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反倒不妥。

漫長的同居經歷足夠讓她尋找到一個接近真相的定論，這個人與她不是一路人，在某些大方向上存在着難以跨越的隔閡，但這些隔閡只能歸屬於差異，而非分歧。換言之，人很好，只是做的事與自己有所不同，這一生同行，是有結果的。

訂婚一事塵埃落定。他整個暑假都呆在女方家裏，這很離奇，但他對此沒有多少想法。去就去了，反正她家也有多的房間。

永恆之空對女方家人的稱呼是沒有稱呼。儘管為此出現了一些小插曲，但那只是小插曲。

暑假結束后就是大學二年級了，一晃又是半年過去了，寒假開始。高中三年級時見千年紅月，兩年之後又有星球變局，倒是難得的好時候，畢竟能走到人類原史終點的人不多。

這半年裏換成女方住在永恆之空家中暫住，儘管那時的屋子並不很大，但勻出一間還是可以的。一起看網課，一起寫作業，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直到再次迎來暑假，寒暑連假，不可多得。

已經有許多日的朝夕相處，若是這時成婚，那自然是最好的，因為有許多同學都困守在同一座城裏。然而永恆之空不打算奪人所愛，哪怕皆是虛幻之物，但既然有人心存期待，那便值得認真對待。算一算時間，人類全史的終點差不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