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春發新枝,已非故園
很多道派都有對於煉丹的鑽研,只不過沒有太重視的。
奪天地造化----這話說起來很好聽。但是丹道,就跟人吃飯一樣需要排泄一樣,實際情況,太浪費。不單費時,也費心力。即便成功,也對修行弊大於利。
轉化丹藥會牽扯修行的執念,就像你讓山羊吃牛肉,它會不舒服的,而且消化不良。即便,你把山羊的口喂刁了,只吃牛肉不吃草了,那你覺得,這還是只山羊么?
裂目道場的氣息中,很明顯摻雜有血味。對人世修行者來說,這就有點自絕根基的意味。殺伐就是沾染因果,有因果就需要耗費修行抵消,這是死循環,而且天威浩蕩,抵消多少,不能估量,修行者的因緣長世漫漫,造成的還有對後世的侵染。
人間修行者大多無情,就是因為懼怕這後世侵染污染道行,被標記為入魔。入魔了,就意味着容易被避世的大妖獸有機可乘。
大妖會先沾染再污染,鵲巢鳩佔后,人間修者命途被糾纏,轉為邪魔妖怪的寄體。那時不單單沒有了修行,連人也交代於命運糾葛,泯滅自我后,成了大妖的分身轉世。
曹觀南落下來,這是一個正經的封妖爐。二十七個丹點,已經凝化了二十五。也就是說,煉化過二十五個妖丹。
一般煉丹爐,三十六為天罡,主持煉古妖獸。七十二為地煞,更多的是收煉山野狐禪。就是那種假修行,吃供奉的小門小戶,這些大抵都是始皇以後的新生派別。只求速成,不成大器,但是只要有煙火供奉凝結,就能成丹。
當丹點被妖獸的修行丹完全凝化之後,這個丹爐即可以成為一個獨立的修場,源源不斷抽動煉好的丹點裏的修行,此處不好的地方就是,抽出來就不能繼續留存,丹爐存的滿溢,就會釋放歸化天地。所以若修行轉化效率不佳,那就純純的浪費大過存效。而當丹爐丹點全部激活以後,就是丹爐祭煉完畢。
祭煉完成的丹爐,還可以寄託殘體破魂,這是丹道一直留存的意義。不過,大多數妖獸只有渡劫失敗,才會考慮製造。
人魂從天祿那裏得來的兩顆,是妖獸的精丹。
精丹其實更好理解,就是把部分修為藉助物化抽取,壓縮封存。這其中緣故,是妖獸修行法門,必遭天劫雷火。為防範自己歷劫時,修為經雷火淬鍊無法實展,被其他妖獸所趁,特意留下的精丹,能立即抽取修為反擊,防身的“後手”。一般大妖獸能預備一兩顆就已經頂天了,畢竟修行不易。小的妖獸甚至預備不起。
這恰巧的兩個位置,讓人魂有點猶豫。
這是裂目的丹爐,雖然祭煉未完成,難保裂目沒有其他的後手。
“算了,如果真的有後手。滿足這個小鬼頭,吃了也能給我吐出來。”人魂猶豫一下,就釋然了。右手拇指點在無名指下,伸手平推。
道術:萬和。
兩顆珠子點在遺留的兩個丹點上。丹爐里四壁先是清灰一陣窸窸窣窣落下,又在爐子下方,抹了一眼紫火。
一個眼睛帶着一圈圈的渦輪在四周若隱若現。
“蜚?”
(註:【蜚】出於太山,樣子象牛,頭部白色,獨眼,蛇尾,上古的瘟疫之獸。
《山海經》——卷四.東山經.東次四經記載:“又東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
“裂目的修行果然是被污染了。
居然被這種凶獸盯上。”
人魂心底困惑,“不應該啊,裂目的修為,頂天了一千載。按照道理來說,根本承受不起蜚的降臨。”他施展道術時,就留有後手。腳下一橫,不丁不八,左右踏步,施術的一掌下壓。強行把蜚召喚醒來。
一騎白頭牛從壁畫裏走出。
“你如何選這樣一個人間修士?”
“不知,吾醒,在此。”
“你觀感如何?”
“被時光抽去了百九氣力。近死。”
“你看這前頭二十五,能分辨出是那些妖獸?”
“皆裂目血祭。”
“你在此現身,事出有因?”
“人皇擾我。”
人魂這才恍然,二十五顆是裂目自己的血祭精丹。自己煉化自己,就為了不承擔因果,這種情況是有的。而人魂自帶的兩顆珠子才是關鍵。珠子必是來自於蜚的同期的妖獸精丹,裂目丹爐承受不住,削弱大部分修為四散。而蜚的附身被破,散亂氣息,被四散修為勾引,蜚才降臨。
可是,蜚是凶獸。降臨這時間裏,如果現世,本就內亂不息的宋,即便結束與人皇的恩怨,也會無法控制,擴散開來,如此怕不是要迎不來宋南下再興了。
“你待在此處。我去尋你流散的修為。而後,你與我一同離開。”天魂祝囑咐道。
“可。”
蜚現在修為十不存一,真釀大禍,脫離世俗掌控,怕遭不起雷劫劈落,只會神魂俱滅。
蜚又指引道:“吾甚喜金玉,富當得吾居。”
“化為幾尊身外身?”
“有三。東南重。”
人魂點點頭。取來蜚的毛髮,掐指訣算。一處於皇城。一處在臨安,此處就是蜚說的東南重,估計禍事不小。不遠處,就是第三尊所在。
道庵。
道庵內外,一群群的飛廉(蟑螂)起落。地下的侍從已經被啃食成枯骨。這群飛廉嗜血狂暴,不食草木。只啃食糧食與血肉。
當時建造,萬般奢華都藏在這地底。初時皇帝陛下時不時的前來監聽雙姝。后也押來了大量的花石綱,掩人耳目大掘地宮存放。邙山多墓,在地底闊造處,難免遇到,也因此,偷偷的發墳掘墓無人知曉。
蜚的前身依存也在被盜墳墓之內。那是一尊春秋早期百獸青銅樽。如今被皇帝帶到皇城。這是皇帝陛下與蜚的因緣。不過源頭在此地宮之內,此刻反噬,應劫應難。
人魂告知蜚口訣法門,讓它收了煉丹爐。丹爐收小,不曾想裂目取的是一個指間套環外形。人魂戴上,一步輕跳,站在道庵門前,蜚便在套環內處冥神開思。一群群飛廉像水流一樣從套環圓口吸進丹爐中。
人魂看漫山遍野都是,掐指算算時間。只此一處,就需要月余才能清理乾淨。不由得憂心。索性把套環懸挂在道庵門口。飛在空中,四下打量,清嘯一聲。
一群雁飛東南,一隻單飛出列,人魂踏在雁背。大雁往皇城去。
地上飛廉洪流如一張黑色布匹,漩渦圈進道庵處。
人魂細思極恐,這等飛廉若為禍人間,怕秦淮兩地萬里餓殍白骨。
蜚之惡名,僅此三分之一顯露,世人忌憚深深,大不為過。
不過,這是相對而言。
道可道,非常道。
一種道理說的明白么?你怎麼表達都是不客觀的自己的想法,天要下雨,有人高興有人悲傷,有人憂國有人思鄉。
下雨只是下雨。
許多事。對於人而言,唯共情。
蜚的禍事,也是相對人而言。
天道無情,對萬物如一。人對花草樹木也是無情,對雞鴨魚羊亦是,對山川河流一樣。
天道只看生死,因緣。
心思顫動,雁上俯瞰,有一年輕人當的絕頂,老君山上張口咆哮。
“哦??居然還有此善緣!”
從空中跳下,站姿落地,那年輕人嚇得整個人躺倒在地上,眼睜睜看着一短髮道士赤足走來。
“道君饒命!小可吼叫無狀!道君饒命!”慌不迭的求饒,年輕人卻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你是何人?老君山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攀的!”
因為皇帝陛下推崇道教,此山南天門老君廟前,新放置六丁六甲神像。年輕人攀的是玉皇頂。此等名字,更不是常人能隨便上來一觀。
“小可,王希孟。畫院新進。奉官家恩命,看山問水,做千里江山入畫。做新廟殿廊景。”
也許是看着道士沒有詰難,王希孟緩過神來,坐起身,腿還是軟的。
“怪不得你一人。”
侍從不得上來,王希孟官身有恩旨只得獨身攀爬。
人魂笑道:“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江山盛景?”
說罷,不管王希孟恍惚,一把抓起他身子。
“既然看,就要好好觀賞。嗯,主要還是我想看,哈!”人魂笑了。
“嗚~咕!嗚~~”
人魂張口,一手上掩口鼻之間。幾聲尖鳴。
一灰一白兩隻大鶴從天落下。
一手把王希孟扔在灰鶴脖身交接處,一邊翻身騎在白鶴身上。
對王希孟大喝一聲:
“坐好了!咱們南下看山!”
“我也瞧瞧!這山水,千年變故卻如故,何處寄思,何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