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消息與魚湯
終於看完了長長的電報，蘇長舒一口氣，癱回椅子的靠背上。
清源這小子，真虧他能打這麼長一封電報，一口氣讀下來視力都要下降了。
“第三禁衛軍現在臨時駐紮在亞敘平原的XX，四皇女茱莉亞被緊急送往聖米歇爾山尋求救治，三國聯軍坐擁兩台神秘巨像正在雄雞之國內部圍剿剩餘的馥靈部隊。現狀概括下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
“因為使用的是電報，我們是國內最先得知此事的。但也不難想像這消息傳回到帝都，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十五個軍團死傷大半，剩餘的全都身陷敵國內部...”
帝國之鷹對此也不得不搖頭嘆息。
“這封電報，凱撒里昂殿下那裏也收到了吧？”
“這是自然，殿下回復說正巧小郡主已經在來的路上，應該馬上就到，如果有會議請讓她也參加。”
“好，我知道了。”蘇從椅子上起來，把手一拍：“先吃飯吧！”
“吃飯...？”
眾人異口同聲，不太能理解蘇在想什麼。
“對戰局的討論固然很重要，但還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就是吃飯...？”
“對啊？餓着肚子可不行，眼看就要中午了，我可是從昨晚到現在什麼都沒吃，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費萊深鞠一躬：“那麼我馬上讓傭人準備...”
蘇擺了擺手制止了他：“不用了，我想自己做。”
被徵用為臨時作戰指揮中心的民房依舊保留有灶台，生火做個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來幫忙！”半精靈小姐安妮莫涅也跳下椅子：“你準備做什麼？”
蘇將頭髮解開，重新綁起一個高馬尾，走到廚房的犄角旮旯里掏出兩條圍裙給自己和安妮莫涅穿上。
“考慮到我們這一家子這麼多口人...能方便共享分食，上菜又快的大鍋料理比較合適，加上天氣還比較冷，最好是有口熱湯的...”
“又是咖喱...？”安妮莫涅一臉嫌棄：“就算再好吃你吃的也太勤了，再這麼吃下去，人都要腌入香料味了。”
“真是失禮啊，說的我好像只會做咖喱一樣。再說香料也是很貴的，今天不做咖喱，正好剛剛提到了雄雞之國，就做那個國家的菜吧，馬賽魚湯，如何？”
“就是那個吧？由馥靈傳入雄雞，後來由經過雄雞人自己的改良和發展而產生的料理。”
安妮莫涅有些得意的雙手抱胸：“可別小看食頌詩人！那東西本質上不就是海鮮亂燉嗎？魚腥味重不說，還要花費好長時間燉煮，哪裏上菜快了？”
“馬賽魚湯之所以被冠以馬賽之名就是因為那裏地處南海，捕撈上來的海鮮品質優秀，關於做法其實並不固定，每個地方都各有不同。魚腥味重只是因為地區不同，這邊的做法大多缺少香料調劑，魚的品質也不好，其實我們這兒的北海，因為暖流與寒流交匯，營養豐富，出產的海鮮品質絕不遜色南海。最近終於有漁船出海了，我從幾天前開始就盤算着吃這一頓了，提前燉煮好了魚湯，現在就只是處理魚肉，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啊？可我刀工不怎麼樣啊...恐怕幫不上什麼忙，要不叫上那個武士一起？”
“嗯，你喊他吧。”
“喬！來幫忙！”
食頌詩人小姐的大嗓門傳到旁邊房間每個人的耳中，頭戴鬼面的格拉漢姆應聲而起：“承知了，看來又要斬些無聊的東西了。但我名為武士道，喬是誰我並不...”
“好了好了，這種戲碼就別整了。”
不耐煩的安妮莫涅走過來一把把武士拉走。
“不過為什麼要特地準備這麼麻煩的料理？人多的話烤幾個土豆子不也能應付？”
結束了短暫的鬧劇，安妮莫涅和格拉漢姆幫蘇打下手，開始處理手中的食材，身為食頌詩人的好奇心讓她忍不住發問。
“我說的吃飯是一件大事，並不是在開玩笑。”蘇將新鮮的海魚去鱗洗凈，交給一旁的格拉漢姆做分割：“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孤身一人和餓肚子，這是我曾經的一位朋友說的。我們對前者毫無辦法，但後者還是可以解決的。對吃的怠慢即是對活着的怠慢，我也曾經有段時間活的很落魄，完全沒有心氣在吃的上面花心思，結果就是惡劣的飲食讓生活變得更差，一旦進入這樣的惡性循環，人便很難憑藉自己的力量走出來。我很幸運，有機緣讓我擺脫了困境，而從那以後我便真的意識到了食的重要性，哪怕天塌下來，我們也得想辦法先吃頓好的，之後的事集思廣益，總能想到辦法解決。”
蘇將頭微微上仰，切洋蔥搞得他眼睛有些刺痛。那位告誡他的朋友，如今星海相隔，也不知是否安好。
“說起來主君與我第一次見面時也在吃東西呢。”
放下長刀改拿廚刀的格拉漢姆手上功夫非常穩當，各類海魚在他手裏被迅速分解成漂亮的魚排。
“對吧？我是真的身體力行在實踐這條格言呢。”
“哼，不就是給嘴饞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嘛。”
“你要這麼理解...其實也沒差。畢竟教我知識的教授也是個食不厭精的人，也算是耳濡目染了吧。”
提前準備的海鮮高湯被灶台的火焰化開，大鐵鍋中逐漸開始散發出好聞的香氣，蘇不斷緩慢攪動着鍋里的湯汁，防止糊底。
“但你不覺得這樣大家一起做同一道菜，圍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很開心嗎？”
“嗯...確實不差...”
“我也很高興哦？讓我回想起和學弟學妹還有教授一起用餐的經歷。阿蘇，能先給我點湯嘗嘗嗎？”
“哇！大師兄？！”
被魚湯的香味吸引，突然出現在背後的辛貝蒂姆咗着手指，讓三人都嚇了一跳。
“就一口，我就喝一口。”
“你把你那大勺給我放下！滾回去坐好！”
蘇沒好氣的給了他一腳。
“嗚...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踢我啊。”
趕走了隱形的飯桶，蘇微微側身，讓格拉漢姆將處理好的魚肉放入鍋中。
“說回剛才的話題，總之我覺得這樣很有趣，我甚至覺得一起吃飯應當算是某種儀式，使人團結一心的儀式。”
“聽起來像是什麼邪教，不過算了，有好吃的邪教就邪教罷！”
“這是我創設的薩爾瓦多家族新的優良禮儀，說是邪教可太失禮了...”
“這樣就行了？還要加點什麼東西嗎？”
“啊，還需要加入一些關鍵的香料，沒有這些東西可不成啊。”
蘇往咕嘟冒泡的魚湯之中加入的是新鮮的羅勒，昂貴的胡椒和馬賽魚湯不可或缺的藏紅花。
薩爾瓦多流馬賽魚湯，完成了。
今年第一波從北海捕來的新鮮海魚，肉質肥美的貝類，鮮紅的蝦蟹，被香料提色增香，融匯在同樣由鮮魚熬煮出的高湯之中。連同鐵鍋一起端上餐桌，香味與色澤同樣濃郁的魚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費萊一邊幫着蘇呈湯一邊抹着眼角：“那個成日孤身一人到處闖蕩的少爺...如今竟然學會了做菜，還有了這麼多的同伴...”
蘇不由得苦笑：“凡叔你每次總是這樣...太誇張了吧。”
馬賽魚湯的吃法很簡單，湯與魚肉分開，先喝湯，在用魚肉佐以麵包食用，還可以根據口味添加醬汁。
熱氣騰騰的魚湯很好的抓住了所有人的胃口，在尚且清冷的沉睡之地能喝到這樣一碗熱湯，白色的蒸汽從每個人口中伴隨着滿足的聲音呼出，讓先前戰況電報帶來的壓抑沉悶被一掃而空。
沒有過多的言語，大家都在低頭品味這意料之外的美食，就這麼過了大概十來分鐘，蘇親愛的學生，洛蘇菈終於趕到了。
“老師，我來了。市政廳的職員說各位聚在這裏，有大事要商討，可是西線戰事...？嗯？”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對所見的景象感到疑惑。
不是說在商討大事么？怎麼攢出個飯局來了？
蘇叼着一塊麵包沖她招手示意：“吃了么？還沒吃的話來整點？”
“謝謝老師，我不客氣了...？”
小郡主歪着頭一臉問號的在蘇身旁落座。
“嘶哈...哈...”
“嗯？阿斯特拉你怎麼了？燙着了嗎？快讓我看看，燙傷可得儘快處理。”
“老師，這湯還不至於燙傷吧？我認為是個體差異，小阿斯特拉應該就是所謂的貓舌頭，對溫度更敏感吧？”
“好喝...比‘北方口音的馥靈國罵’的監獄裏好上千百倍。”
“哼，你才在那裏呆了多久，我們可是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那種加料麵包了，事到如今都不值得罵髒話了。”
“赫蒙德，好不容易脫離苦海，就別說那些倒胃口的話了，難的的魚湯都要變得難喝了。”
“是！將...大人！”
“喬，幫我遞一下鹽瓶。啊，謝謝。”
“不必客氣，墨蘭先生。還有我叫武士道...”
“喬你閉嘴，話說你還加鹽啊？不嫌齁得慌啊？”
“額...我口重...”
“安妮莫涅姐姐，我爺爺也喜歡吃的很咸，他說人上了年紀味覺就會變弱，所以才會吃的更咸，墨蘭先生大概也是這樣吧？”
“......”
“哈哈哈，墨蘭先生還沒有那麼老吧！只是口味個有不同，要我說再湯里加點酒就更好了。”
“芬恩！各位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談，可不能喝酒，注意你的言辭！”
“凡叔，沒關係，其實這湯里已經加了些酒做調味了，濁賢子爵領特產的白葡萄酒可是難得的珍品，可惜芬恩舌頭太笨了嘗不出來。”
非常家常的談話交流，卻讓洛蘇菈感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只有她一個人顯得格格不入。
“別想那麼多，用心去感受。”蘇注意到了自己學生的無措，起身幫她也添了一碗魚湯：“如果不行，想想殿下如果在這他會怎麼做。”
自己的父親會如何？
他想必會沒有任何的猶豫，微笑着快速的融入這場宴席之中吧？
她淺嘗了一口：“美味...”
再次抬頭，依舊是一片熱烈的景象，這風景她不曾見過，一直以來她所被教導的都是極其嚴苛的餐桌禮儀，入口的料理也儘是些看似精巧卻冰冷寡淡之物。現在的景象該被稱為溫暖嗎？是她不曾體驗過的。
不過就算不明白也行，想要成為父親那樣的上位者，自己就必須學着去做。
於是洛蘇菈端起了湯碗：“能再來點嗎？大塊的魚肉就再好不過了，我也還餓着呢！”
“這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