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木頭人與不許動
“自由射擊！不要讓任何敵人靠近！”
日暮時分，身處馥靈軍本陣的清源同樣在親身經歷這場終將被載入史冊的戰鬥。
由他指揮的運輸隊伍緊密靠攏，佔據高坡向來犯者傾瀉火力，來自黑鷹與公牛之國的聯軍毫無招架之力，他們的防具在安古拉里斯步槍射出的子彈下形同虛設。
而由巨像投出的浮雕怪物就有所不同了。
月神金屬的裝甲有些過於堅固了，單發子彈甚至不能造成有效穿透，而這些該死的怪物本體又是石頭組成，哪怕穿透了也不能算作有效殺傷。
對付一隻浮雕怪需要運輸隊十餘個持槍士兵同時射擊，用金屬子彈形成的衝擊限制怪物的行動，再瞄準盔甲的縫隙造成斷肢或是爆頭。
清源很快便明白了這些敵人的棘手之處，他大聲發號施令改換了戰術：“第1至4中隊停止射擊將槍支交給56中隊，由這兩隊退到陣地後方負責裝填！射擊任務交由7至10中隊，繳槍的中隊做前衛，阻擋怪物靠近並補殺被擊落的怪物！”
作為第一中隊長兼好師弟，奈倫博第一個反應過來，扭頭將槍丟給了後面的士兵，從背後拔出了他慣用的長柄斧。
“小的們！都聽到了吧！我們做前衛！都打起精神來！不要過於深入，後面的弟兄會給我們提供支援！我們只要攔住怪物靠近就行了！”
這隻千餘人的運輸隊伍此時便是戰場上異色的存在，只有他們最先拿出了行之有效的戰術，只有他們能對怪物進行有效殺傷。
清源的想法說簡單也簡單，怪物擁有制空權，寄希望於這些剛拿到槍不久的士兵也沒有意義。他們之間還沒有形成相互掩護射擊的配合，準頭本身就不夠，再者一邊躲閃怪物的攻擊換彈速度也會大打折扣，這樣下去會陷入惡性循環，火力越來越弱，被怪物分割戰場逐個擊破。
那麼就精細分工，讓一部分人徹底放棄射擊，專註於盯防，吸引怪物的注意。有大後方專人換彈，4個中隊不間斷的射擊就足夠形成火力壓制了。
一隻部隊的強，不在於擁有多少武力，而在於物盡其用，在任何時刻都能發揮出預想的百分之百，而這與指揮官冷靜的頭腦是分不開的。
師承莫里亞蒂給了清源廣博且柔軟的思維，軍事素養則繼承自油滑的軍團長西路魯斯，來自江南水鄉秦人大族的年輕軍人此刻正在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嶄露頭角。
他的指揮很快便起效了，浮雕怪物開始出現明顯的減員。
從空中降下來襲擊前衛士兵的怪物成為後衛射擊的靶子，密集的子彈敲打月神金屬乒乓作響，前衛抓住機會將武器刺入盔甲的縫隙，將其徹底禁錮，更多的子彈飛來將怪物打的支離破碎！
站在陣線最前方，奈倫博高高躍起，手中利斧以力劈華山之勢落下，將被射擊的暈頭轉向的怪物一分為二。
沒有欣喜，他反而皺起了眉頭。
被劈開的怪物從身體中流出紅白色的粘稠液體。
“‘馥靈國罵’，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哪怕他不是博物學家都能認得，被剖開的怪物胸腔內露出的是什麼。
那分明是腦組織！
石頭長腦子就夠詭異的了，還是長在胸腔里，這不符合任何他知道的生物規律，腦子之所以被稱為腦子，那是因為它長在腦袋裏。奈倫博心中浮現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這些腦組織不是怪物本身擁有的。
然而此刻卻是情況緊迫，容不得他多想，奈倫博默默甩掉斧子上殘留的液體，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運輸隊的英勇奮戰引起了周圍馥靈軍團的注意，被第一波怪物投射打散，失去指揮的部隊不再各自為戰，逐漸朝着運輸隊的方向匯聚，沒有步槍這樣的遠距離武器，他們大多數很自覺的加入了前衛隊伍。
清源見狀也做出應變：“第12中隊退回來取槍！34中隊繼續前衛警戒！”
退回來的奈倫博渾身髒兮兮的滿是血污，前衛對陣的不僅是空中的怪物，還有地面上黑鷹與公牛的殘軍，壓力非常之大。
但奈倫博也是顧不上休息，一邊拿回步槍開槍射擊，一邊與自己的師兄交換意見道：“差不多該溜了。”
“同意。”清源點了點頭：“子彈有限，殿下她們在前面也一直不見響動，恐怕是不行了。”
非議自家公主看似大逆不道，但卻是基於現實的冷靜觀點。
前線的戰火聲雖然沒有停過，但巨像卻不見任何損傷，法師部隊傾盡全力的魔法沒能擊穿敵人的裝甲，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巨像已經投射了第二波怪物，馥靈陣地陷入了新的混亂。
“真的是...在廿軍團長手下呆久了，思維都要被他影響了...”
雖已決意，但還是心有不甘的清源皺眉，眉宇間又形成了那隻天眼。
“俗話說的好，逃跑可恥，但很有用。”奈倫博這個平時有些玩世不恭的青年，此刻正拉動槍栓，彈殼從他面龐和金黃的捲髮邊劃過，臉上表情嚴肅：“我們能做的都做了，仁至義盡，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切勿聲張，只傳達給各中隊長...”清源不再大聲喧嘩，而是轉頭吩咐傳令兵：“朝東面，阿爾卑斯山脈方向集中火力突圍，不要管友軍，全速急行軍，跑到樹林之前都不要停。”
第三禁衛軍團這次本就是負責後勤，茱莉亞沒有下達命令，他們也沒有義務在正面戰場上死磕。為了自己的性命，更是沒有仁義與慈悲，將靠過來的友軍當做誘餌，運輸隊突然加速，一面朝著敵人鳴槍一面跑向遠離戰場的樹林。
此時巨像腳底的大地震顫着發出轟鳴，是茱莉亞的騎兵隊正在施展‘裂地’。
這無意中幫了運輸隊一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巨像身上，讓他們順利突出重圍，眼看就要隱匿在樹林之中了。
奈倫博熟練的點起火把打算清點手下的士兵，卻被清源一聲呵斥。
“老六？有病？”
“幹啥...？”
“往樹林跑圖的就是一個黑燈瞎火，還不趕緊滅了！”
“別人是看不見我們了，可我們也看不見路啊！點個火有什麼關係，敵人追上來了我還能一把火把樹給點了，豈不是更方便逃跑？”
二人爭執之間，清源感覺到了背後越發的明亮，他眉頭緊鎖：“還有沒有規矩了？我是大隊長，這裏全都得聽我的指揮！都把火滅了！”
奈倫博拍了拍他的肩膀，顯得有些慌張：“不是咱們點的...清源哥，看你身後...”
清源猛地回頭，樹林外，遠處失衡的巨像重新站立起來，它的獨眼正在散發莫大的光亮，照的那一片天空如同白晝！
“嗡！！！！！”
炙熱的光束劃過夜空，理所當然也從他們的頭頂略過。
被光束擊中，連接着樹林的小山開始崩塌。
隨後光束朝着運輸隊緩緩壓下，還未與光束接觸的樹木已經開始起火，劇烈的燃燒讓粗壯的枝條不斷摔落到地上，引起更大的火災。
“快趴下！找地方躲起來！”
強烈的死亡預感籠罩着樹林中的每一個人，清源感覺渾身的汗毛倒豎，但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周圍充斥着焦灼的空氣。
在清源命令發出之前，奈倫博便已經行動起來，他拉着清源飛也似的躲開光束下沉的正中心，匍匐在一塊巨石下的窪地中。
強烈的光線粗暴的射入每個人眼中，視野已經被純白剝奪，只剩下聲音，能量涌動聲，空氣中的爆燃聲，還有強烈的耳鳴。
清源一時間失去了意識。
“咳咳咳...咳！”被濃煙嗆到，再次醒來的清源抓住攙扶他的奈倫博：“發生什麼了？我什麼都看不到！”
“別緊張，清源哥，看不見應該只是暫時的。那個巨像射出光線，整個戰場被它攪的天翻地覆，現在看來暫時消停了，想來是不能連續釋放。”
清源眯着眼睛努力適應剛剛感知到的微弱光亮：“部隊呢？我們的人有沒有損失？”
“......”奈倫博猶豫片刻后還是如實相告：“有兩個中隊被光束直擊，當場蒸發了...還有些人喪生火海，第二中隊長正在統計人數，收攏隊伍...”
清源終於可以看見東西了，他注視着四周，身邊的樹林正在燃燒，不遠處是光束割出的一條真空壕溝，底部炙紅無比彷彿有岩漿在流動。
他冒險走到壕溝邊上，沿着這條道朝戰場的方向看去，光線掃過的地方儘是真空，視線十分開闊。他與奈倫博剛才躲藏的巨石被融去了大半，這讓他不禁后怕，自己居然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尊巨像就位於這條真空地帶的終點處，此時頭顱低垂，沒有了活動時的那份偉岸感，能量也不再在月神金屬鎧甲上流動，只是沉默的散發著濃郁的蒸汽。
“清源哥你都看見了吧？”
“嗯，還有點糊，但總算是能看到東西了。”
“該說不說的，你看那樣子，像不像是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就是那個，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希望它現在足夠累，沒辦法數到三，哈哈哈哈...”
奈倫博的表情依舊不像是在開玩笑，甚至有些獃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種壓力之下，不說點胡話會把神經崩斷的，這招放鬆技巧很有效，他也是跟蘇學的。
“都這時候了，就別學你二哥嘴上沒個把門了...”清源忍不住揉了揉眉頭：“收完隊伍趕緊離開，我們沿着過來時的那條山路撤回卡爾卡松堡，與軍團長他們匯合再做商議...正好還能用電報把消息傳給二哥...事關重大，國內越早知道這消息越好。”
“這也得先放一放了，有人來了。”
兩人同時舉起了自己的步槍，清源出聲道：“全員戒備！”
霎時間黑洞洞的槍口都對準了傳來響動的西方。
“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