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說實話,這門婚事在林言君看來那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
不是說人家姑娘不配,事實上單從個人條件來說她甚至都覺得人家姑娘是受委屈了,那般花兒一般年輕嬌嫩的姑娘許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一進門直接當後娘,可不委屈嗎。
奈何這姑娘偏姓瓜爾佳,這就叫人頭皮發麻了。
然而再怎麼不情願也罷,這件事也都輪不到她發表任何意見,康熙既是跟皇貴妃吐露出這消息,估計心裏頭十有八.九已經拿定主意了,說什麼問問林家人有沒有意見也不過就是客套客套意思那麼一下罷了。
林言君暗自嘆息一聲,強顏歡笑道:“倒是勞煩皇上為家兄如此費心……既是皇上看着好,那必定是極好的。”
皇貴妃哪裏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呢,只是這事兒她也沒法子,她若敢開口使勁兒,那皇上就更該疑心病發作了。
能怎麼著?只能順着他的意思唄。
“本宮知曉你擔心什麼,要本宮說呢你就放寬心罷,你兄長在那樣一個要命的位子上坐了那麼多年如今還能全身而退,便足以證明他是個頭腦清醒意志堅定且足智多謀之人。風風雨雨半輩子都過來了,放心,出不了什麼岔子。”
也只能這般勉強安慰自己了。
林言君微微垂下眼帘,手裏無意識擺弄着帕子,遲疑着問道:“那姑娘……娘娘可曾親眼見過?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
“上屆選秀時本宮倒是額外關注過那姑娘。”太子妃的堂姐妹自是少不得要多關注幾分,甚至為表恩寵還不止一次將那姑娘叫到跟前來說說話,印象着實還挺深。
皇貴妃的思緒不由就回到了那時,“她與太子妃的長相併不相似,不過卻也是個端莊秀雅的姑娘,言行舉止倒是與太子妃有那麼幾分相像之處……瓜爾佳氏的門風不錯,一個家族裏出來的姑娘教養方面也差不離,你放心。”
也是,若瓜爾佳氏門風不正,康熙如何也不可能將他家的姑娘指為太子妃。
隱約記得史料上記載,哪怕是後頭太子被廢了,這位太子妃也仍是口碑極好,被康熙都誇讚過好幾次,可見此人的品行之好並非浮於表面。
一門嫡親的堂姐妹,想來家教門風也不會差了太遠吧?倒也不求太多,只求是個人品好心眼兒正的,別弄個攪家精回來就成。
但凡這姑娘有點什麼攪家精潛質,以她的身份、又是皇上親自賜婚,這還真難辦呢。
說不好究竟是不知道該怎麼跟閨女說這事兒還是忙得沒空能說得上話呢,總之隔天林黛玉進宮的時候對此竟還是一無所知。
等聽完這消息,與她姑姑的反應一般,當時人都驚得呆住了,小嘴兒張開半天沒能合攏。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那表情可就精彩複雜極了。
一個比她年長不過五六歲的後娘……這還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當皇上的辦事都這般隨心所欲的嗎?
老夫少妻,怎麼想怎麼怪異呢。
何況還有她這樣大的一個繼女,日後兩人若是一塊兒出門赴宴什麼的,叫人瞧着不覺尷尬嗎?不知情的還當是姐妹兩個呢。
姑侄二人面面相覷,具是憋了滿肚子吐槽不敢吭聲,愣是相顧無言好半晌。
最終還是林言君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拍了拍她的肩,嘆道:“事已至此咱們能做的也就只有歡歡喜喜地接受,看開點往好處想想,至少你跟她應是還能說到一處去的。”
這是真叫她當姐妹處呢?
林黛玉默默白了她一眼,蚊子般嗡嗡道:“當初皇上提起父親續弦一事,就猜到……”未安好心。
“估摸着你父親也是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說起呢。”林言君好笑地搖搖頭,又說道:“總歸你這年紀也到了,明年咱倆得一塊兒參加選秀,縱是覺着尷尬攏共也再過不了兩年……就這樣罷。”
沒法子,真真是沒法子。
不過說到這兒她倒是又提起了一顆心來,別到時候康熙又突然神來一筆亂點鴛鴦譜,將她家玉兒許配給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吧?
看她神色有些不對,林黛玉就問了,“姑姑怎麼了?”
“你……”看着眼前嬌滴滴的小侄女,林言君的心情可別提多複雜了,“你對自個兒的將來可有個什麼想法?”
林黛玉頓時紅了臉,手裏的帕子恨不得擰成了麻花兒,沉默半晌悶聲道:“父親坐在這樣的位子上,從眼下皇上的這番做派來看就知道,這事兒怕也由不得咱們自個兒說了算,許是心裏有什麼打算也未嘗可知呢。”
這話說得無奈,卻也的確是這麼個理兒。
身為皇上的心腹重臣、手握實權掌管天下官員的調任升降,這本已是輕率不得了,更何況她自個兒還跟四爺……如此一來皇上必定更加要慎重,對於兄長這個唯一的女兒將來如何安排指不定又有什麼說法呢。
冷冷地看着面前高壯如異獸般的男子,頓時心生絕望。
眼看雙方就要敲定這件事了,賈璉掙扎再終於還是一咬牙,跳了出來,“五千兩爺給你,這門婚事你休想!”
眾人齊齊愣住,詫異地看着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你哪兒來的五千兩?”賈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平兒,回屋取銀票。”王熙鳳淡淡吩咐了一聲,看向旁邊小臉兒煞白雙眼含淚卻透着驚喜乞求的迎春,心底也是暗暗一嘆氣,“妹妹四妹妹,帶着二妹妹出去溜達溜達透口氣罷,不必擔心什麼,有你兄嫂在呢。”
探春和惜春也跟着鬆了口氣,對着她感激地笑笑,忙不迭扶着腿軟的迎春出了門去,再不想看那登徒子放肆的眼神。
不消片刻,平兒便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手裏一疊銀票塞進了賈璉的手裏。
賈璉仔細又數了數,越數越肉疼,恨不得揣進自己懷裏轉頭不認賬,可……想到迎春那可憐巴巴的模樣,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也罷也罷,平白得了那樣一大筆橫財,捨出去這點兒也全不必心疼的,就當是做個善事積德了,好保佑他早日生出個兒子來罷。
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將銀票揣回兜兒里的念頭,賈璉便趕忙一把將銀票拍在孫紹祖的懷裏,冷聲道:“如今銀子你也拿到了,趕緊滾吧,榮國府不歡迎你!”
什麼髒的臭的腌臢玩意兒也敢妄想娶他家妹子!
萬萬沒想到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孫紹祖看着手裏的銀票愣了好半晌,臉色一陣黑一陣綠的。
他來賈家哪裏就是為的這點銀子?不過是想要藉此機會攀上賈家這棵大樹罷了,區區五千兩而已,能比得上“榮國府乘龍快婿”這個名頭好使?能比得上“娘娘的妹夫”這個名頭風光榮耀?
“怎麼?你還不走是想等着我喊人來請你?”王熙鳳頓時兩眼一眯,一臉不善。
孫紹祖左右看了又看,咬咬牙對着賈赦說道:“小子是真心求娶令千金,倘若赦老爺願意將令千金許配與我,先前那五千兩我便不要了,這五千兩也給赦老爺全當作是聘禮。”
說著就將手裏的銀票遞過去。
他不信賈赦不動心。
果然,一疊銀票落進手裏頓時就叫賈赦樂開了花兒,歪在椅子上點了又點,甚至還狠狠親了兩口。
所有人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
這時又哪裏還能看不清呢,這孫紹祖要債是假,擺明就是想將迎春娶回家去才肯罷休!
賈璉頓時氣得滿臉漆黑,趁着他老子不注意,上前便一把將銀票搶了回來,那叫一個快准狠。
“混蛋玩意兒敢從你老子手裏搶銀子?你莫不是活膩了!”賈赦氣得吹鬍子瞪眼,怒道:“那是人家求娶你妹妹的聘禮,趕緊給老子還回來,不然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什麼見鬼的聘禮?去他娘.的聘禮!”賈璉手裏死死捏着銀票,瞪着孫紹祖說道:“爺說了,這門婚事你休想!要麼這會兒你將字據給我,你拿着銀票趕緊麻溜兒滾蛋,要麼咱們就去官府仔細說道說道!”
王熙鳳捏着帕子掩了掩嘴角,滿臉鄙夷輕蔑之色,冷笑道:“還當你是真為著銀子來的,卻原來竟是打着癩.□□想吃天鵝肉的主意,想娶我家妹子?也不瞧瞧你自個兒配不配!”
“縱是窮得家裏頭連一面鏡子都找不見,好歹也撒泡尿照照自個兒,知道的道你好賴是個人,不知道的還只當這是從哪個山野叢林裏跑出來的凶獸成精了呢,說你是那癩.□□,癩.□□都覺得晦氣!”
“識相的趕緊拿了銀票滾蛋,惹急了姑奶奶叫你人財兩空!”
一番連珠帶炮下來頓時將孫紹祖給打了個頭暈目眩胸悶氣短,一張本就黑漆漆的老臉愈發陰沉似水,兩隻拳頭捏得死死的,粗壯的胳膊在衣裳的遮蔽下都隱約能看到底下肌肉在一跳一跳的,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一屋子女眷見此情形都不免有些害怕地縮了縮,倒是王熙鳳這人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還不退反進。
只見她上前兩步甩手便是兩個大嘴巴子賞了過去,冷笑道:“姑奶奶不僅罵你,還打你了,怎麼著?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瞧瞧,姑奶奶我就站在你面前,有種你倒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就見孫紹祖那兩個拳頭是鬆了又緊緊了又松,胸口劇烈起伏着,湊着近些甚至都能聽見他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副恨不能將眼前的女人拆骨吃肉一般。
可終究,他還是沒敢動手。
這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手握兵權備受聖上器重的王子騰更是她的親叔叔。
見他泄了氣,王熙鳳愈發猖狂起來,輕蔑道:“說你不配你就是不配,不該你的做夢都別妄想!字據拿來!”
猶豫再,孫紹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了字據。
王熙鳳接過來瞟了兩眼,見上頭的確有賈赦的手印兒便當場給撕碎了,而後拿了賈璉手裏的銀票一把扔在地上,“帶着你的銀子,滾!”
孫紹祖一聲不吭地蹲下身子,一張一張將銀票都撿了起來,低垂着頭顱任誰也看不清他此刻駭人的神情。
今日之辱,他人必百倍奉還!
“還是奶奶厲害,瞧給他訓得跟鱉孫似的。”賈璉彎着腰樂呵呵地湊到跟前,話音還未落地呢,屁股上便挨了一腳,頓時整個人面朝下撲在了地上,好險沒將他那張俊臉給磕着了。
“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還沒死呢,輪得到你們替老子做主?將老子的好女婿攆走了,你們賠!”
見夫妻倆不為所動,賈赦作勢就要去追孫紹祖。
擺明就是逮着兩口子要錢呢。
簡直混賬得不像話。
賈母忍無可忍怒喝一聲,“夠了!那孫紹祖並非良配,如今既然璉兒兩口子出面了結了這筆賬將人打發走了,那此事便到此為止,倘若叫我知曉你再私底下亂點鴛鴦譜禍禍二丫頭,我定輕饒不得你!”
到底還是怕老娘,被這麼訓斥一通之後賈赦倒是暫且安分下來了,只是那雙眼珠子直瞟賈璉兩口子,怎麼瞧着都不安好心似的。
賈璉都懶得搭理他,默默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誰想還沒沾着椅子呢,冷不丁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又在耳邊炸開了。
“你們兩口子倒是大方,五千兩銀子說拿就隨手拿出來了,竟是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看來果真家底子豐厚啊。”
扭頭一瞧,不是王夫人又是誰?
那雙眼珠子來回在他們兩口子身上打轉,目光幽幽的透着股子邪性,滿滿的懷疑都快要溢出來了。
顯然,這是咬死了就認定是他們拿了那筆金銀呢。
賈璉那眼皮子頓時就跳了跳,面上卻不動聲色,不咸不淡地說道:“再是肉疼又能怎麼著呢?雖說不是一個娘親生的,但好歹也是一個爹的妹子,總不能就眼睜睜瞧着她跳火坑,五千兩銀子給也就給了罷,只當是全了這輩子的兄妹情。”
王夫人冷笑一聲,在老太太的瞪視下並未再多說什麼,可那眼神卻愈發邪性得叫人心裏發毛。
更離譜的是,那賈赦彷彿也聽明白了什麼似的,瞧着他自個兒的兒子兒媳婦竟也是滿臉不善,眼睛裏的貪婪令人心驚。
一波折的鬧劇暫且告一段落,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家子還有得鬧騰呢,一個個各懷鬼胎的。”林言君搖了搖頭,好懸卻也是暗自鬆了口氣,“無論如何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也算是幹了回人事,確是難得,反倒是那個做親爹的賈赦真真是叫人一言難盡。”
素來只聽聞這位大老爺是個只知煙花柳巷醉生夢死的糊塗蟲,又是貪財好色又是仗勢欺人的總之從來也不幹什麼人事,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的渣竟毫無底線。
為了那點黃白之物連親閨女都能往死里坑還不止,難得兒子兒媳婦出面幫一手罷,他竟彷彿還找着什麼發財路子似的,竟妄圖捏着親閨女威脅親兒子訛詐,這叫個什麼事兒?
簡直荒唐至極!滑天下之大稽!
“二姐姐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投生在他的膝下。”林黛玉狠狠灌了口茶壓了壓心頭的不適,粉面含冰唇露譏誚,“不過要論起來卻也躲不過一個上樑不正下樑歪罷了!”
賈赦的“上樑”還能是誰呢?暗諷老太太罷了。
賈家的幾個姑娘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素來老太太也都是一副慈愛模樣,疼愛這個丫頭憐惜那個姑娘,可到頭來真攤上事兒了卻是怎麼個做派?
最先擔心的不是一個小姑娘家隨意嫁給那樣一個相貌醜陋、來路不明、性情未知的玩意兒會有怎樣的遭遇,而是擔心自家的名聲,擔心賈元春在宮裏會被人恥笑,擔心這事兒傳出去會耽誤他們家鳳凰騰達!
孫紹祖嘴裏喊着只要現銀不要其他東西抵,難不成真就沒法子治他了?連王熙鳳都能出手將他制服,老太太難不成真就是個阿彌陀佛的活菩薩?但凡她想,有的是法子能摁着孫紹祖的頭將他給制服下來。
可她卻選擇了默認。
若非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跳出來,這樁婚事當真就在她的冷眼旁觀之下被敲定了!
而等到那中山狼被打發走,她卻才又跳出來摁下蠢蠢欲動的賈赦充那個好人。
“老太太那是人老成精,一雙眼睛雖花了,卻還是利着呢。”林言君起身撥弄了兩下窗檯擺放的盆栽,拿起水壺小心翼翼澆了澆水,一邊說道:“那姓孫的看着便不是個好招惹的賴皮貨,如今賈家前前後後又是非不斷的,老太太怕也是不想再平白招惹什麼麻煩,只想着能打發就打發了吧。”
“一個大房庶出的孫女罷了……空有一副好相貌,那性子卻是針扎一下都不知道哎呦一聲的,若非還知道喘氣,說那是個木頭人都有人信。”想着迎春那性子,林言君便止不住地搖頭,“這人若是擱在尋常百姓家倒也尚且能安穩度日,偏生在勛貴門第……要出身沒個出身,要價值又沒個價值,你叫誰能將她放在眼裏當回事?”
真攤上事兒了,被犧牲起來都不會叫人有絲毫猶豫的。
林黛玉起身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如今天氣愈發涼了,站在窗口還是小心些的好。”
“我家玉兒長大了,都會照顧人了。”一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慨。
林黛玉沒好氣地輕啐了她一口,又嘆,“這樁事雖說眼看着是了結了,可我那日冷眼瞧着那人的神情彷彿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偏大老爺又是那樣一個糊塗人,回頭叫人灌些酒拿點蠅頭小利就給哄去了,那才真是哭都晚了呢。”
這一點林言君倒不是很擔心。
王熙鳳那人的性子,向來是不肯吃虧的一個人,今日既是掏出五千兩銀子來了結此事,就必定不會再叫那人得逞,否則她那五千兩銀子豈不是白搭了?反倒還賠了夫人又折兵,想想都能氣死她自個兒不可,叫她能幹?
叫人有些憂慮的是那孫紹祖會不會報復——王熙鳳那是真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人往死里得罪,簡直是將人的臉皮子和尊嚴都撕扯下來放在腳底下來回碾壓,半點不留情啊。
兼之又壞了人家的好事,擱誰不得恨死了?何況孫紹祖那麼個玩意兒呢,骨子裏就是個兇狠暴戾的。
“回頭有機會你委婉提醒她一句罷。”林言君輕聲道。
放下水壺倚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院子裏發黃的葉子隨風凋零,一時竟莫名悵然。
林黛玉有些擔憂,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姑可是因着四阿哥煩心?”
“小孩子別操心大人的事。”
“……”明明同歲的小侄女卻也只得鬱悶地撅撅嘴,靜靜地站在一旁陪她共賞這秋景。
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卻唯獨這秋景總是叫人不那麼歡喜。
嬌艷的花兒彷彿一夜之間都失去了生命力,枯萎敗落碾入塵土。
樹上鬱鬱蔥蔥茂盛的葉子也變得枯黃,一陣風吹過,片片隨風飛舞、凋零,只余空蕩蕩的枝丫獨守孤寂。
比起冬季的萬物沉睡寂寥孤寒,眼睜睜看着一切從盛到衰的秋季卻更添了幾分落敗蕭瑟,總叫人難免愁思感慨。
難怪有個詞叫“傷春悲秋”呢。
也不知究竟是心裏的事繁多還是這景色太過吸引人,一時間林言君竟是怔怔地出了神。
蒼白的小臉兒不見多餘的二兩肉,恨不得一個巴掌就能覆蓋住了,眉尖微微蹙起,淡淡的愁緒縈繞,彷彿有什麼化不開的憂愁傷感。
一雙明亮的眼眸愣愣地瞧着某一處動也不動,彷彿失了神采般只見一片黯然神傷,遠遠地瞧着就彷彿那眼皮子眨一眨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似的。
整個人看起來是那般憂鬱脆弱惹人憐惜。
胤禛猛然頓住腳步,心口一陣猛縮,隱隱約約鈍鈍生疼。
還是林黛玉眼尖看見了他,趕忙就悄悄拽了拽她姑姑的袖子。
猛然回過神來的林言君先是茫然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而後才看清了來人。
倒也不躲,只隔着窗戶行了一禮。
“林姑娘……”重新拔腿上前幾步在窗前半尺停了下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彷彿不知該從何說起。
素日冰冷凌厲的丹鳳眼中此時卻溢滿心疼憐惜。
林言君愣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憋了許久,少年略有些彆扭不自然地說道:“這幾日姑娘一直不肯給我機會說清楚,你……你別傷心了,你要的,爺許你。”???
誰在傷心了?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來着?
老老實實看風景感慨四季變遷人生無常的林言君霎時陷入了迷茫。
還不等她琢磨明白這都哪兒跟哪兒,只見少年背在後頭的那隻手突然拿了出來。
一串紅艷艷散發著酸甜香味兒的糖葫蘆赫然出現在眼前。
蘇培盛忙湊上來說道:“我家爺今兒早早地便出宮去了,特意親自跑一趟就為了給姑娘買糖葫蘆呢……裹着放在懷裏生怕體溫將糖融化了,愣是快馬加鞭一路飛奔回來的……奴才追在後頭這把骨頭都險些被顛散架咯……”
這是在哭訴自個兒的不易嗎?分明是在替他家主子邀功呢。
做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特意拿出來說總覺得有些尷尬羞惱渾身不自在似的,胤禛忍不住就輕輕踢了他一腳,還不待訓斥,手裏便是一松。
“謝謝四阿哥~”
小姑娘展顏一笑,剎那人間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