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曲(上)
“繼亂世而王者,多二世而亡,乃為後朝鋪路也。”
“但是煙雨朝定會不一樣,因為有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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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海王辭位而去,你說何人繼任新王?”
“依湘兒之見,何不趁機化了臨海的王權,分為城,化而治之?”
“可是我們終究有兩個兒子,定和禮,終有一人為君,一人為臣,不能太委屈了其中一人。”
“······那就讓定去臨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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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后,你怎麼來了?可是來考察苒公主的課業?”
“苒兒在丞相這裏,自然是學的安邦定國的才能,本后不擔心。”
“那聖后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放不下之事。”
“朝堂上,公子定與宗親近,公子禮與西境近,聖后更是與聖上半掌天下,是你們把孩子都教得太好了,是我,我也不舍。”
“哈哈哈,老丞相還是如此風趣,孩子們長大了,各自成家,各有黨朋,很多事,不是當娘的能掌控的了。”
“聖後為何事憂心?”
“定兒的妻子有前朝虛浮之氣,太過寵幸兒子,不是長久之計。”
“聖后還要為立聖子之事,與聖上爭論嗎?”
“不爭了,自從生下苒兒,身子一直不好,煙雨宗親和他既然擔心外戚勢力,我想,涼氏也是時候退了,等苒兒長大,都隨着她去西境吧。”
“······聖后傷了心?”
“老了,很多事,或許看不明白了。”
“聖后在老臣心裏,永遠是最明白的。”
“老丞相,有一事,須得你出山幫我一把,方能少些阻力。”
“何事?”
“我要把西境給苒兒,既然公子禮封了臨海王,退守一方,我的苒兒,就封為西境王吧,保涼家,也保我的苒兒,更是要護煙雨一份安定。”
“聖后這是······”
“丞相知我的。”
“是,老臣知,三月後的恩科,老臣必讓公主拔得頭籌。”
“丞相,你說,後世會如何看我們?”
老丞相早已鬚髮皆白,聽得此言,笑了幾聲。
涼湘兒此時也是青絲伴白髮,不復當年。
“是了,是年輕人們的天下了,你我,盡我們所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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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的日落,是聖后每日都會去看的。
有時候有春城侯夫人陪着,有時候也是一個人。
聖后撫完一曲,又看了會日落。
春城侯夫人前來收拾,怕夜幕落了生露,聖后着涼。
“雁兒,你堂堂侯府夫人,這些,讓小丫頭去做吧。”
“還是我做吧,你習慣,我也安心。”
“為了我,侯府都撇下了,捨得?”
“他去了,侯府也就空了。”
“不是還有兒孫嗎?”
“聖后,不是也有兒孫嗎?聖后的兒孫不比雁兒的兒孫有福?聖后也舍了。”
“雁兒,我是·····該舍了。”
“······雁兒知道,夜幕落了,咱們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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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的行宮,就算聖后再說簡單些,也是造成了聖室該有的樣子。雁兒姑姑陪着下人服侍好了聖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聖后依舊先是去書房待了一會,隨後才自己提了燈,往一旁的寢殿走去。推開門,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鬆軟舒適的床上酣睡着一人。
聖后愣了半晌,而後嘆了一口氣,能瞞了自己和雁兒的,能進入自己寢殿的,能如此霸佔自己床的,這一生一世,除了這一人,還能有誰?聖后將燈給了殿外守夜的宮女。輕手輕腳關了門,走了過去。
曾幾何時,這人,走過長長的寂靜的秘道,就那麼理所當然地睡在了自己的身邊。
那俊朗公子,與眼前白髮叢生的老聖上離得好遠,仿若前世的畫面。
中間隔着這許多年的相伴,隔着朝堂,隔着孩子,卻從未隔着心。
他知道你為什麼走。
你知道他為何來。
“聖上?醒着嗎?“
本已熟睡之人,聽得那聲呼喚,竟醒了來,只是眉眼裏都是疲憊。
“湘兒,我竟然睡著了?本想等你的。”
“可是舟車勞頓?”
“走得急,這身子骨,不比以前了。”
“公子定已經是新帝了?”
“大典的時候,你不在,他還是有些落寞的。”
“算是我這當娘的,欠他的吧。”
“湘兒,不必如此,你是三個孩子的娘,更是煙雨朝的國母,你為天下做的,天下人都知道,我也知道,這些,都不說了,從此,只有你我。”
聖后聞言,笑了,上了床,聖帝早已揭開被子,將人攬在了自己的身邊,然後撒嬌似的枕在了聖后的手臂上,聖后沒忍住笑,聖上往往覺得自己受委屈時,就是這麼討着她的忍讓,“若不是聖上累了,湘兒還有好多事情要告訴聖上了。”
“你說著,我聽着。”
“前些日苒兒送來了兩條狗,說是南鄱國進貢的,可聰明着了,我和雁兒訓練了好些時日,會了好些。可是偏偏那隻貓兒吃醋,總是找那兩隻狗打架,狗兒看貓兒小,每每讓着,讓我想到了定兒禮兒和苒兒小時候,苒兒可不是那隻貓嗎?”
“堂堂聖后,居然把公子和公主比作小貓小狗。”
“聖上明日看看,定然也會喜歡。”
“好,還有什麼?”
“行宮如今的藏書,可比聖宮還多了,你送來的那些,早已經裝滿了整個書房了,我們又把隔壁的殿擴了進來,聖上不是喜歡看書嗎?明日去看,定會喜歡。”
“花園我是沒有精力打理了,交給花匠了,不過和雁兒開闢了些菜園,種的都是聖上喜歡吃的。”
老聖上本已困極,聽得這些話,眼角卻有濕意,放過了她的手,支起身子來,手臂壓枕上,手枕着頭,看着聖后,如同看到了當年山莊那場雨里,赤着腳,伴着雨的清涼和花草的芬芳朝着自己飛奔而來的少女。
“我的聖后,知道我會來。”
聖后伸出手,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濕意,“知道。”
看着他漸漸異樣的神色,早已青絲伴白髮的聖后難得羞澀,“聖上······你······”
“老夫聊發少年狂······”
聖後任由他嘻鬧,笑了起來,“不鬧了,不鬧了,老大不小了,何況聖上一路勞頓,哪還有這些精力?”
聖上聞言,果然覺得勞累,但到底是沒撒手,將人卷在懷裏,相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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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朝如今已歷三世。
第一朝聖太祖煙雨至,善征善政。
第二朝聖祖煙雨定,善守善衡。
第三朝為當今聖上煙雨既,雖有權謀,但掌權以後,漸漸露出好戰喜功的不好來。聖帝煙雨既的大聖妃有子煙雨化,為聖子,小聖後有公子煙雨虢,聖后陳氏並無所出,其餘不過是美人所出,不詳述。
臨海王煙雨禮之後是郡王煙雨玟襲了臨海王的爵位,娶的是西北守軍大將寧守將軍的女兒寧伊人,有女煙雨希音,因煙雨禮善音律,煙雨希音出生時,年邁的煙雨禮剛好寫出了曠世琴曲《希音律》,因此高興,和剛好在的聖長公主煙雨苒給這個嫡孫女取了希音二字。
煙雨玟在臨海頗有聲名,加上聖上仗着國庫豐盈,屢次征戰大彥國,掀起了一些民怨。民間更有人說起當年為了立儲一事,聖太祖和先聖太后險些不和的舊事。因此臨海一脈,漸漸地成了聖都的眼中釘。
至於西境,西境王和軍帥聖長公主煙雨苒雖已高齡,但仍舊掌着西境的軍權和政權,甚至在煙雨宗親中都有很大的份量。這些年要不是有聖長公主穩着,只怕當今聖上更肆無忌憚,要說如今聖上怕的,除了臨海,自然還有西境這聖長公主。
但是聖長公主從未婚配,並無後人可襲爵。所以當今聖上只是忌憚,倒並無剷除壓制之意,一是不敢,二是不必。但是臨海不一樣,臨海一樣是煙雨聖室之後,而且當年先聖太后因為立聖子一事與聖太祖失和,更是成了煙雨既乃至先聖煙雨定心中的一根刺。
煙雨既記得,因為先聖太后不喜歡母聖,所以連父聖也漸漸不再搭理,更不用說自己。有一年煙雨既陪着父聖母聖去依山行宮,先聖太后看着自己的眼神,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是失望的眼神。先聖太后也用這種眼神看着母聖。
後來再去,先聖太后連這個失望的眼神也不再給他和母聖。後來,就索性不再見。
最後一次見着先聖太后,是他趴在牆角,聽得父聖和先聖太后的對話。
“母聖就這麼不想見到兒臣嗎?”是父聖乞求的聲音。
“定兒,聖室和平常百姓不一樣,平常一戶百姓,兒孫不好者,只是一戶的事,可是聖室如何養兒孫,影響的卻是整個天下,我打小將你帶在身邊,你自當知曉。”
“惠嘉是有些寵愛既兒,不過有兒臣在,母聖放心。”
“你靠的是煙雨宗親和惠嘉的外戚之力,母聖可以廢了你,但是一來不願害得你兄弟反目,二來你有才能守得住這天下,你父聖與我,這才退而守拙,只是惠嘉那裏,我怕你做不了主。“
“兒臣也只是想效仿母聖,福澤天下,母聖還是怪我得了聖帝之位?”
“我知你可以,只是你也要能壓製得住宗親和外戚,也要讓你的既兒,壓得住。”
“母聖······”
“定兒,你走吧,你,你弟弟,你妹妹,於你父聖和我,都是一樣的。你是我教養的,從小就帶在身邊,母聖怎麼會不愛你,你在,我放心。也希望你,讓母聖放心。我們在聖室,要記得,為天下百姓謀福澤,不可逆時勢而行不義之事。”
“是,母聖。”
“去吧。”
待父聖走後,煙雨既看到了聖太祖走了出來。
“你其實,還是不放心。”
先聖太后嘆了一口氣,“儘力吧,禮兒不願爭,但定兒之妻······”
“好了,不想了,苒兒在西境,不是你的最後一步棋嗎?”
“是啊,有禮兒,有苒兒,再亂,也不會天下大亂,至於往後······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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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既每每想到,總是不甘,可是他忘了,煙雨朝之所以與大彥國結怨,最初不就是當年父聖重病時,自己初監國,母聖和外戚攝政,那年大彥國進貢的寶物,母聖不喜歡,竟然命守將威逼邊境,給大彥國施壓,最後逼得大彥國將鎮國之寶送了來才罷休,這才導致了煙雨朝與大彥國的結怨。
後來到了父聖駕崩,自己登帝,大彥國更是趁機進犯煙雨朝邊境。更大放厥詞侮辱太后,煙雨既血氣方剛,又要立威,三次征戰,怎奈大彥國新君繼位,頗有手段,又有荒野狼族在後面撐腰,竟都無功而返。所以大彥國便成了煙雨既的心病。如今剛剛休整過來,本欲再次征戰,但是禁不起朝臣的勸解。暫時把這份心思壓了下來。這才關注內政,卻發現臨海那邊煙雨玟的名聲竟然漸漸地蓋過了自己。
便開始着手安內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