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君閑按捺下心中的驚訝,儘管他很想知道其中內情,但他的目光落在卜燕那隻瞎了的眼睛上,疤痕將眼睛封住,一看就是人力故意傷害造成的。
卜燕要告訴他們這些,不亞於自己揭自己的傷疤,君閑掙扎過後,帶着些寬慰意味地道:“要是你不想說,就算了。”
卜燕抬起那隻完好的眼睛看他,閃過去一絲笑意,“其實也沒什麼,都過去十幾年了,更何況——。”
她的眸光暗淡,臉上多少覆蓋上一層陰霾,“總該有人知道真相。”
門本來鎖着,卜燕那位怕生的夫郎將他自己鎖在了屋子裏面,此時響起來撥動插銷的聲音,那位夫郎先探了頭出來,看見一院子的人,還是瑟縮了一下,他咬緊了嘴唇,還是選擇出來,跑到卜燕身邊蹲下。
卜燕去瞧他,他明明在陌生人面前很害怕,卻努力露出一張笑臉出來給卜燕看,任憑誰看了都知道他是在哄卜燕,寬慰卜燕。
卜燕將他拉起來,就坐在她的身邊,她拍了拍夫郎的手背,問他:“你想聽嗎?”
他斬釘截鐵地搖頭,他不想聽,不想知道妻主過去受到的苦難,他摸了摸卜燕受傷的那隻眼睛,有些心疼地低下頭。
“那就進去吧。”
他瞪大眼睛,妻主還是想講,他拽住卜燕的手,那他也要聽。
卜燕反握住夫郎的手,儘管她不在意,但夫郎在她身邊,還是讓她心安了許多,她早就從當年的那些日子出來了,她下定決心:“我的主人只是個小官,所以我知道的並不多,但只要是有關青烏子的事情,我一定一字不漏,如數奉告。”
君閑幾人洗耳恭聽,而遠在丹趙的池青道在一片燭光下,背靠着書架,翻開了手中書的第一頁。
真相露出它全部的面貌,不是一點一點,而是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以迅猛之勢往下傾倒。
不明真相的人震驚,身在其中的人氣憤。
“青烏子人自生下來起,就是丹趙人的奴隸。丹趙的貴族,幾乎人人都有一個青烏子的奴隸,他們甚至以此為榮,互相攀比。”
丹趙雖蒙受天恩,建國於華金,但世代能守其業,有賴於青烏子一族的世代效忠。
青烏子人溫柔和順,生活在華金之外,一直與丹趙人和平相處,兩族親如一家,丹趙每每危困之時,總是青烏子一族挺身而出,救駕於危難。
弘道十年,丹趙遭遇外敵,兵臨華金,得青烏子相助,敵大敗。
弘道二十年,北方形勢嚴重,帝御駕親征,誘敵深入卻反被困于山谷,滿朝皆救帝不能,青烏子千里夜騎,斬敵領首級,迎帝回華金。
又匆匆翻了幾頁,池青道發現後面全是有關於青烏子救駕的記載,彷彿青烏子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上天派下來,獨屬於丹趙的神。
“丹趙人根本不把青烏子當做人來看,宴飲之上,歌舞盡不了興,就命人將各府的青烏子奴隸押上來,讓他們在火上跳舞,亦或是比賽,比誰殺的青烏子奴隸多,他們以青烏子人臉上的痛苦和掙扎來佐食。”
丹趙深感青烏子一族的恩德,認為青烏子一族是丹趙的守護神,每逢節慶之時,宮中舉辦宴會,總要奉青烏子一族為座上賓,歡飲達旦,不醉不歸。
修廟供奉,大肆封賞。
池青道將書扔了。
“我的這隻眼睛,也不過是我的主人一時不開心,拿我尋樂子,用了燒紅的鐵簽子戳的。”卜燕握緊拳頭,將眼睛閉上,“先是慢慢的靠近,緊接着用力往我的眼睛裏送,我動彈不得,只得硬生生承受這份痛苦,我叫的越凄厲,我的主人笑的越開心。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樣徒勞無力的感覺,我並不是一個人,只是主人粘板上的一塊肉。”
周圍很安靜,只聽得見風過樹梢的聲音,葉子被吹的沙沙作響,將卜燕從那樣的噩夢裏帶出來,只要卜燕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光,很耀眼,足夠照亮一切黑暗,足夠溫暖一切人心。
卜燕將眼睛睜開,夫郎一臉擔憂地望着她,她伸手捏捏夫郎的臉,平復心情之後繼續說:“聽同族的人提過,幾百年以前,青烏子一族同丹趙一族的命運綁在了一起,青烏子人可以代替丹趙的人受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丹趙人死後,總要有一個她養的奴隸被折磨至死,和她一起下葬。”
無論是不是真的,有了前面那些事,足夠證明那些丹趙人的冷血無情。
“那,你們沒有人,將這些事情說出去嗎?丹趙國破之後,已經沒有人能再鉗制你們,是最好的讓世人知道真相的時候。”君閑小心翼翼地問,他怕冒犯到卜燕,在她心上扎刀子。
卜燕聽了君閑的話,臉上泛起苦笑:“哪有那麼容易,丹趙縱使國破,活下來的丹趙人也還有數十萬,他們在凌雲的各處落地紮根,而青烏子活下來的,不足他們的十分之一。”
何況青烏子和丹趙的人本就混在一處,尋常人只當是從丹趙出來的人就是丹趙人,根本不會細分,倘若有一個青烏子人開口,必將引來丹趙人的攻擊。
讓世人知道真相,知道青烏子並不是世代效忠丹趙,反而是丹趙手中的奴隸,天下人都被矇騙了,是青烏子一族的夙願,只是這個夙願要想實現,卻太困難。
“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君閑氣憤地站起來,“我會讓世人知道真相的。”
卜燕望着君閑,她來到安南十年後,池青道就到了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