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川陽一中6

阮瑩看向周圍，他們的反應都很平靜，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一樣。

這樣的話……課桌周圍的區域連帶着自己應該是和這個世界隔離了。

她低頭看向桌子。

它看上去除了舊了一點，沒有什麼特別的，連規格型號和周圍的桌子也是同一批。

這張課桌，和自己做的夢會有什麼聯繫嗎？

環顧四周，阮瑩果然沒有找到和夢裏那個女孩相似的身影。

她不在班級里，而班裏恰好只空着這一個位置……這應該就是戚余煙生前在班裏上課的位置。

阮瑩伸手向桌肚裏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什麼東西，她於是將那東西抽了出來。

那是一本日記本。

牛皮封面雖然挺柔軟暖和的，可惜這本本子太薄了，所以不能用來枕着睡覺。

她頓時覺得有點遺憾。

也就是想想而已……枕着別人的日記睡覺也太沒有禮貌了！

為了表示尊重——準確來說是為了不讓自己短時間內再次睡着——阮瑩翻開了日記本。

［2011930

我該怎麼辦呢？我不動手，李老師會死的，那東西已經在她肚子裏待了四個月了。］

［2011101

陰冷的氣息如影隨形，它在威脅我。］

阮瑩微微一怔。

東西，它，威脅……日記里對李老師懷的胎兒的描述很奇怪。

［20111015

我下了墮胎藥。如果我不這麼做，整個校園將不會有一個人能活下來。那個陰間的東西想毀滅一切。］

果然是這樣嗎？李老師懷在肚子裏的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那會是什麼呢……

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鬼胎！

阮瑩心頭一跳。

李老師懷了一個會害死校園裏所有人的鬼胎。也就是說，在這個副本里，看上去的受害者李老師才是悲劇產生的源頭。

而那個因為心裏扭曲而害老師流產，從而使整個校園變成死地的反派oss，其實是這個校園的守護者。

學生們的咬牙切齒或噤若寒蟬，有關她化作厲鬼推人跳樓的場景，板上釘釘的謀殺孕婦腹中胎兒生命的罪行……明明各種跡象都指向戚余煙是泯滅人性的罪人。

不過，她從一開始就保有懷疑。

樓道里的女孩只因為一個小小的過錯，就被一群人校園暴力，以至於擰斷頭顱。

這種極端畸形和扭曲的現象本身就是一個關鍵的信息：

“被認定為罪人的人不一定是惡魔，那些為數眾多的義憤填膺的正義守護者才是。”

果然，接下來的兩條日記和她所料無差。

［20111018

墮胎藥讓李老師流產了。我鬆了口氣。但我成了過街老鼠。］

［20111021

醫院終於傳來消息，一屍一命。他們都很傷心。］

［20111022

我坐在窗沿上。所有人都在喊：“跳啊，快跳下來！”］

日記到這裏就沒有了。

不過，故事似乎已經清晰了。

這個世界的主角應該是那個叫戚余煙的女孩。她因為能見到鬼而被所有的同學排斥，卻也因此發現了李老師懷的是鬼胎。她意識到了鬼胎的惡意，最終下定決心偷偷下藥讓李老師流產。

事發之後，沒有人相信這荒謬的理由，全校師生都認為她是出於某種扭曲的心態，而對老師和孕中的無辜胎兒很下殺手，把她定罪成殺人犯。因為李老師在學生中的人緣很好，所有學生都非常恨她，甚至採用對她實行校園暴力。他們將她逼在窗台上，挑釁她，讓她跳樓為孩子償命。

那麼，她最終跳下去了嗎？

根據小女孩的話和他們在休息室里看到的跳樓鬼，她應該是跳下去了的。

那麼之後呢？為什麼校園會變成現在這樣，沒有一個活着的人？

是因為戚余煙在報復嗎？

阮瑩總是感覺有些不安。有什麼思緒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卻飄飄忽忽的好似抓不住。

她又將目光放在了日記本中那娟秀的字跡上。

［2011］

時間不對！

阮瑩清晰的記得剛剛進入遊戲裏的背景提示。

［今年是建校的年，學校邀請你們……］

但是今年是2021年，距2011年已經過去了十年了。

而戚余煙寫日記的時候，學校必然已經建校了。

從班牌號上的信息來看，戚余煙這年級的學生，似乎是學校招的第三屆學生，而他們今年初三，已經在學校里生活了三年。

所以……

時間一直停滯在了事發的這一年！

那麼時間的停滯，是停滯在了某一個時間點，還是某一個時間段在循環往複呢。

阮瑩仔細的回想從進入遊戲裏來見到的每個人的生活狀態。

不對！

時間線重疊了！

恰在這時，電子腕錶突兀的響了起來。

［玩家“喬雨”請求加你為好友］

［由於你未曾成功通關過遊戲副本，無權使用“好友”功能，系統已自動降級為“發起臨時會話”］

阮瑩按了接受。

“喬雨：交換線索吧。”

“我從其他學生嘴裏套到了話，大致能確定兇手了。”

很明顯，她在拋一個鉤子引用自己。

阮瑩也不想管這麼多，她沒有通關遊戲的慾望，完全懶得理會那些勾心鬥角。

她正想到了時間線的關鍵之處，便隨心地直接發了一條語音。

“我找到了讓李老師流產的女孩的日記……”

她寥寥幾句，概括了自己的發現。

走廊里的學生曾經提到李老師現在是懷有身孕的。但是現在，跳樓事件已經發生了，戚余煙已經死掉了，按照這條時間線推斷，李老師的胎兒也早應該被下藥流產掉了，但她現在還有身孕，這就很矛盾。”

“我一開始還在想，是不是李老師又懷上了新胎，但是從身形上來看，她已經顯懷了，那麼至少應該有三個月。”

“但這不可能。因為日記里記的下藥時間是10月份，即使李老師剛流產就又懷了孕，那麼再過三個月，也該到了第二年。但是我上音樂課的時候，看到教材還是初三上學期的。”

“另一種解釋是，時間線正確，李老師在流產後又懷孕了，但是不滿三個月。之所以顯懷，是因為她這一胎懷的也是鬼胎，異於正常胎兒。”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鬼胎還在李老師的身體裏。”

阮瑩鬆開指尖，語音消息轉了兩圈，發了出去。

對面就靜悄悄沒消息了。

半晌，對面發來了一個“……”

在消化了巨量信息后，喬雨的第一反應是——

［喬雨：你……就不怕我翻臉不認人，白嫖了消息轉身就陷害你，自己獨吞通關獎勵？］

喬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容易溝通的隊友——這哪裏是容易溝通，分明是不用溝通，隊友就把所有消息都白送上來了！

對方的警戒心根本就等於沒有，毫無保留地就把底牌亮出來。真是令她迷茫了好一會兒。

這樣的人，要麼就是真正的曠世難遇的傻白甜，要麼就是……根本不在乎。

如果是這樣的話……喬雨被震撼到了，這麼多信息對她而言都無所謂，這得有多麼強悍的實力呀！

她哪裏猜得到，那大氣的不在乎，只是因為阮瑩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或者說通關與否罷了。

喬雨終於冷靜了下來，細細推敲了一遍阮瑩的話。

她越分析越是慚愧，覺得以自己的頭腦根本就不配和她交換信息。

［喬雨：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還好你同我說了，不然我還以為這個世界的終極oss是戚余煙。］

她用道具里最厲害的技能套到話的時候，還很是興奮了一把。

［喬雨：那你一定要遠一點啊，雖然戚余煙不是罪魁禍死，但她畢竟現在在不停的殺人。］

阮瑩沉默了一瞬。

［阮瑩：我現在正。］

［喬雨：那你就離初三一班遠一點，千萬不要碰上那個戚余煙啊。我還沒見過鬼胎殺人，但是她，殺死那些能輕易掐死我們的學生鬼怪都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阮瑩：我現在正在初三一班的教室里上課。］

［喬雨：……］

［喬雨：聽說她的座位是教室里最後一排的靠門的角落，你離那裏遠一點！］

［阮瑩：……我現在正坐在那個座位上。］

［喬雨：……］

［喬雨：！！！］

阮瑩剛想安慰她幾句自己沒事的，就聽到音樂老師忽然朝她這邊吼了一句。

“上課低着頭鬼鬼祟祟的幹嘛呢，站起來聽！”

是在說她嗎？

果然，剛剛和喬雨聊天太投入了，都沒有注意到老師已經盯上她了。

可是，當音樂老師轉過頭，朝她看過來時，她的瞳孔卻微微放大，臉上帶了難以掩飾的驚恐。

她挪了挪唇。

“算了，你，你不用站了……”

阮瑩感到有些奇怪。

音樂老師卻立刻轉過了頭，加快了語速講她那沒人聽的課。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阮瑩坐在位子上，獃獃的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為什麼呢？她明明已經死去了，卻又莫名其妙的被遊戲逼着活了下來。

可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牽動她的心緒了。她活着，又該幹些什麼？

再活一遍十七年的迷茫、孤單和無牽無掛嗎？

她這樣想着，有些頭疼。

阮瑩忽然警覺起來，因為她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噠，噠，噠……

那好像是咀嚼東西的聲音，有規律的從背後傳來。

輕微又細碎，伴隨着若有若無的嗚咽。

噠，噠……

很近，就在背後。

似乎逐漸逼近，將要貼上她的脖頸。領口處裸露的肌膚涼涼的。

令人微顫。

阮瑩忽然覺得眼前一花。

日記本上的空白處在一瞬間多了一段。

［2011xxxx

那個晚上，我看到他們被逼到教室的窗台上，臉上全是恐懼。

我在樓下對他們喊：“跳啊，快跳下來。”］

［我要趕在他們死去前，親手殺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