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公主
一位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年，急匆匆的穿過長廊，來到一個院子。
“二少爺好。”路過的低着頭丫鬟打着招呼。
“嗯。”少年不耐煩的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過去。
院子很大，有書房閣樓，僕人大概數十人，比起溫恪的院子，簡直天差地別。
“二少爺，大少爺正在書房看書。”管事的看到二少爺過來，就知道他的來意。
二少爺點點頭，在門口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和頭髮。
“好了嗎？”他問着一旁的管事：“林歡，看看哪裏還沒整理好？”
林歡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遞給二少爺：“二少爺您擦擦汗。”
二少爺接過帕子，擦着汗，調整好呼吸，這才敲門。
林歡看到丫鬟僕人看向書房，立刻擺擺手瞪着他們，一群人立刻散了，院中就只剩下林歡和二少爺。
二少爺溫君啟是烈焰軍左營主將，皮膚黝黑性子跳脫，打起仗來兵法謀略層出不窮，雖然年輕，但這戰功是實打實的。
“請進！”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溫君啟整理好衣服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這才推開房門，進門后他規規矩矩的關上房門，小心翼翼的對着桌案前的人行禮。
大魏以法治國，以儒約己，即使如同溫君啟一般的武夫這都能吟詩頌詞，更何況他面前的這位呢？
溫君啟的大哥溫思安一身白色儒袍，長發高高束起，他低頭處理着文案，一舉一動都有章法。
溫君啟老實的站着，一言不發。
房間裏，有着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書架上的書整齊排列，兩人都不說話，安靜的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溫思安放下手中筆，斜睨了一眼溫君啟，緩緩的收拾着桌上的書信。
“什麼事？這麼著急來找我？”
溫思安眉眼間和溫初十分相似，但又多了分溫柔，他身材健碩，皮膚有些蒼白，平時不苟言笑，自從母親去世后，他就將教導溫君啟的責任擔上肩，這也就導致溫君啟十分懼怕他。
這是給誰的信？不會是那小子吧？大哥到底要幹什麼？溫君啟看到信封上有着青州的字樣，心中疑惑。
溫思安看了眼發獃的溫君啟，心中無奈，搖搖頭，加大了聲音：“站在那裏幹什麼？說話啊！”
整個房間裏，回蕩着溫思安的聲音，這下，溫君啟徹底回過神了。
“大…大哥…”溫君啟抿了抿嘴唇，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對老三那事是什麼看法？”
溫思安平靜的看着溫君啟，那種威壓讓溫君啟不自覺的咽唾沫，心裏害怕。
“坐吧。”過了好久，溫思安才開口讓溫君啟坐下。
溫君啟乖乖的坐在溫思安對面，低着頭，手放在膝蓋上攪動。
“老三這門婚事挺好的，你想問什麼？”
“可…那女人比老三大五歲啊，還是寡婦，這…這太離譜了吧？”
溫君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抬起頭看着溫思安，語氣有些急促。
“呼…”溫思安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口茶這才開口：“什麼時候你和恪兒的關係這麼好了？”
溫思安從小看着溫君啟長大，可以說，溫君啟小時候最嫌棄的就是溫恪了，每天見到溫恪絕對惡語相向。
“大哥，雖然那小子長的也沒我好看，嘴也不甜，還和跟屁蟲一樣，但好歹是我們家人啊，我只是看不過去啊。”溫君啟一提到老三，連害怕都不知道怎麼寫了。
看着溫君啟滔滔不絕的說話，溫思安的思緒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天，溫思安帶着趙楠在街上為溫思安挑選生辰禮，正好遇見長公主納蘭茗大婚。
十里長街，入目皆是紅色，狀元郎氣宇軒昂，意氣風發，那轎攆之上坐着納蘭茗，溫思安看到納蘭茗的容貌，心中觸動，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納蘭茗是魏帝的長女，性格溫順，才貌雙絕，有大魏第一才女之稱，和狀元郎的婚事本是假偶天成，可不料，一年不過，她便成了寡婦，從此之後，她便被人惡語相向，“第一才女”變成了“克夫女”。
喜歡詩會的納蘭茗，自此以後便深居簡出，除了進宮看望皇帝，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
往事歷歷在目，溫思安見識到了人言可畏，他入宮也見過納蘭茗，不過匆匆一瞥，記憶中的明媚少女成了素裝少婦，臉上的表情淡然無波。
“公主是天之驕女，恪兒身體不好，走不了仕途，這是對他最好的安排，有駙馬爺這個稱呼在，以後，做個富家翁也好。”溫思安知道溫君啟是什麼意思，溫家男兒頂天立地，絕不會做別人裙下之臣，可溫恪不一樣。
溫恪是庶子，溫家家產爵位沒他的份，又有納蘭月在，溫恪在溫家是沒機會出頭的。
納蘭月有身子后將溫恪的生母送上溫初的床，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清楚，雖然溫恪生母已死，但這根刺在納蘭月心中一直隱隱作痛，納蘭月不至於為難溫恪，但也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溫初就是看到這一點，才將溫恪送出中州，派他的管家溫思良照顧他。
溫君啟嘴上嫌棄溫恪，但心裏很喜歡這個弟弟，家中人人繁忙，只有溫恪追在他的身後“二哥，二哥…”的喊，是溫恪一直陪着他。
溫君啟知道他沒辦法改變，垂頭喪氣的看着思安“也不知道老三願不願意。”
“這事容不得他們願不願意，這是陛下的旨意。”
窗外一陣風吹過，花瓣隨風飛舞，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陣漣漪。
“我知道，只是……”
溫思安和溫君啟不是傻瓜，他們知道這場婚事是政治交易，也是溫家對皇帝的示好。
公主府距離皇宮不過一柱香時間，這足以見得魏帝有多麼寵愛納蘭茗。
竹色溪下綠，荷花鏡里香。公主府中一片雅緻，諾大的院子沒有一個下人，但所有的地方都乾乾淨淨的。
納蘭茗側卧在軟榻上，手中拿着一本書，那手指青蔥一般，膚如凝脂，納蘭茗專註的看着手中的書，偶爾翻上一頁，全然不被外物所擾。
納蘭茗身穿淡紅色衣服，她本就瘦弱，如今更顯弱柳扶風，風一吹都能倒的樣子，納蘭茗五官精緻，身上的書卷氣更顯優雅。
書房外，一個穿着綠衣的女子端着茶水來到書房，她輕輕的詢問外間等候的紫衣女子：“問心，公主還在書房看書嗎？”女子抬頭看了眼緩緩落山的太陽，神色擔憂：“這都一天了。”
問心是納蘭茗的貼身丫鬟，長的小巧玲瓏，看起來很可愛。
“寒清姐，我說了，可公主說沒關係。”問心為難的看着軟榻上的納蘭茗：“公主說她不餓。”
寒清是納蘭茗身邊的大丫鬟，負責納蘭茗的飲食起居，和納蘭茗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非常好。
寒清為人嚴謹，平時不苟言笑，只有在納蘭茗身邊，她才會偶爾有個笑容。
“你先下去吧，站了一天了，也累了。”寒清點點頭，她看到問心已經有些僵硬了。
問心也是死心眼，讓她看着公主，她還就一天跟在公主身邊，公主不動她不動，寒清心中無奈又欣慰。
“好，多謝寒清姐，那我就先走了。”問心動了動腿，看了眼寒清才離開。
看着問心往外挪動，寒清嘴角微揚，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
走進房間，寒清將茶水放在桌上，點起蠟燭，她來到納蘭茗面前，抽出她手中的書。
納蘭茗其實在發獃，寒清將書拿走後她才回過神來，她獃獃地抬起頭，眼神朦朧的看了眼寒清。
自從納蘭茗離開皇宮后，獨自面對了不少事，她沒人訴說，不敢出去，很多時候，都在發獃，尤其是皇帝下旨讓她嫁給溫恪之後，她發獃的時間更多了。
“清兒，你怎麼來了？”納蘭茗揉了揉眼睛，緩緩坐起身。
寒清扶着納蘭茗走到桌前，為她倒了杯水，轉身將書放回原位。
“公主，你這一天不吃不喝的，不難受啊？”
“我不餓，沒關係的。”納蘭茗聲音沙啞，一天沒有喝水，嗓子都有點干。
“問心那丫頭一天都陪着您，您不去吃飯她也沒吃，剛剛我才讓她離開。”
納蘭茗有些擔憂：“她沒事吧？”
“您就放心吧，就是腿麻了，剛剛離開的時候就好了。”
寒清在納蘭茗身後幫她揉着肩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着，納蘭茗心中的孤寂也消散了不少。
“清兒，府里最近有沒有什麼事？”納蘭茗突然想到，自己很久都沒有關心過府里的事情了：“有事就說。”
“咱們府里能有什麼事呢？一切如常，就是最近宮裏派了點人來修繕公主府，為婚禮做準備，這些事也不用咱們處理。”
“嗯。”
納蘭茗揉了揉太陽穴，在塌上躺了一天，她身體有些睏乏，扶着寒清的手站起來后，她緩緩的走向門口。
“夕陽無限好啊…”
看着被夕陽染紅的天色，納蘭茗脫口而出感慨了一句，明明還是那麼年輕，心卻已經蒼老了。
“公主，該去用膳了。”
“好。”納蘭茗用力的扯着嘴角，想要表現出不在意的感覺，但那笑容卻那麼蒼白無力。
公主府如同納蘭茗的囚籠，她從皇宮那座金絲籠來到這裏，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孤獨終老罷了。
身為長公主，她的婚事本就不能自己做主，魏帝能為她着想，沒有送她去和親，已經是很好了，她很滿意也很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