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追兇閃回
鳴鳥和黑貓一樣,被認為既能帶來霉運,也能帶來好運。而我們總是把成群的烏鴉稱為“兇手”,即使它們擁有舉世聞名的幽默感。白嘴鴉也是一樣。
我用手拿起這兩本看着就像是勒內·馬格里特的盜版書一樣,看向身處的走廊盡頭房間的向內打開的房門,那裏有一隻不知道是藍頭鴉還是黑頭烏鴉隱在那層暗膜下,好像我第一次看到它時,它的右眼還沒這麼有光澤!我正想上前一探究竟,身後的多恩醫生提醒我們該動身去尋找下一個了。
“老哥,不管你是多恩醫生,還是老契,還是其他人,咱能不能歇會兒,我不太想繼續了。這有什麼意義呢?”
“你不是對死亡一直諱莫如深嗎?我以為,挖掘犯罪事實、筆錄潛在兇手等等對你會有所啟發呢。”
“先生沒必要有所顧忌,我是怎麼想的不是很好懂嗎,我隱瞞了什麼不想提什麼,您不知道,我以為,您很擅長看透人心,怎麼了,難道這次什麼都猜不到?”我一臉平靜地笑了笑。“而且,就算找到了兇手,又有什麼意義,在我看來,離開的人再也回不來了。事間所有的事情/事件都事出有因,包括謀殺,就連兇手都有行兇的理由。但這都是借口,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白嘴鴉可以通過示弱和偽善騙取陪審團的同情心,烏鴉甚至可以是一個好父親。她和他,在我看來,只是吟禽。”
“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遲到了。”多恩醫生說著向外走去。
算了,不理人就不理人,我跟在後面慪氣地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
我們確實遲到了,時鐘已敲滿十下……
我掏出一個懷錶,看了看時間,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爭取速戰速決:“現在是十點零四分……女士們,先生們,人都到齊了,我們長話短說,我們得儘快在勒內警官來到之前和我們之中的殺人犯聊聊!讓我們大概梳理一下曾經的推測,有人從露台進入了房間,之後康斯坦丁在喪生的同時失去了自己的右眼,一段時間后,兇手拔掉軟木塞,用蠟燭加熱了我藥箱子裏的乙醚瓶,當氣體逐漸與空氣相結合,受熱后的乙醚在五到六分鐘后爆炸。如果有可能,這個人最好聰明地不要逃走,就在這裏,在房間裏,在有足夠人證的情況下獲得不在場證明。否則,他/她的處心積慮就失去了意義。讓我們回憶一下,是誰建議我們,把牌局從一開始的會客廳挪到隔壁康斯坦丁的書房裏玩兒?”
果林聳聳肩,攤開手來:“沒有人這麼建議吧。我記得,我們當時剛吃過飯,決定繼續玩兒牌,正好去康斯坦丁房間,想着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總不能留這孩子一人在隔壁彈奏一晚上悲傷的夜曲吧……”
安妮婭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不!不是的!我當時正給蒂姆講述我是如何在c城被劇迷接待的,想想我年輕的時候,我的美貌和我的作品一樣,耀眼……”
莎莎突然打斷她:“這裏太悶了,我們去客廳吧。”
我也不想再聽小康康他媽的夸夸其談,更沒心情也不想耐着性子給她的表演鼓掌或喝彩,我趕緊接過話茬:“對,我們去客廳吧。”
哎,莎莎的提議倒叫我想起點什麼,當時我剛喝完咖啡,就和安妮婭他們一起回來,本來我一開始的確是要去隔壁,畢竟當時也沒想好怎麼去救、事實證明也沒救成的康斯坦丁,但走到門口,莎莎就讓我去開康斯坦丁房間的門,然後我就駕輕就熟地頂弄開門口的椅子,打開沒鎖的右門,當時我剛進入劇本,只管絞盡腦汁按原劇本推動劇情,也沒多想,畢竟比起師哥的過目不忘,我對劇情也只記了個大概……
想起來之後,再不說點什麼就不合適了:“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從餐廳回來時,趕回來的莎莎讓我開的這個房間的門。”
每個人都轉向莎莎,她面向窗外,背對着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煙。
我接着追問:“莎莎,我想問,在沒和我們用餐的這段時間裏,你在哪裏,又做了些什麼嗎?”
莎莎好像沒聽到我的話似地沉默着。
“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莎莎在沒有轉身的情況下,遲緩而艱難地回答我的問題:“當時,我想……想去看看……他在哪裏……在做什麼。我經常……偷偷去看他。爸爸說我真傻,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總是從窗邊的露台,偷偷看着康斯坦丁他高興地……陰鬱地……痛苦地……癲狂地寫作,有的時候,他就只是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壁爐里的火劈啪作響……有的時候,他就在房間裏從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如此反覆,也反覆把他的頭髮弄得更亂……但我不敢進去找他……每次,我鼓足勇氣敲他門的時候,等到的他總是惱羞成怒的他,不開心的他,為了別人心碎的他……”
可以啊,小康康沒事兒還喜歡發發火懵,話說回來,如果我沒進入art+,如果大智和我一起來h島,我們現在應該在海邊露營,發發海懵、火懵,什麼懵都比現在的處境要好!
我能看出來莎莎是真心喜歡小康康,但愛情就是玄學,相愛更是,在愛情中,有志者事竟有的時候就是一句謊話,你沒有辦法解決“你應該喜歡他/她但你卻做了不應該的選擇”的問題,因為喜歡就是喜歡,它沒有道理,也無關邏輯,莎莎不是娜拉,而小康康只愛娜拉或者說在愛情這道坎兒上他只鑽娜拉的牛角尖。幻影多恩說的對,不論是19世紀、20世紀、21世紀,還是19世紀以前的所有崢嶸歲月,在愛情面前,不論文明發展到何種程度,我們,到頭來,都像傻瓜一樣。
“我從露台看着他們,他,和娜拉,他們在一起。她像失了魂一樣在念叨着什麼藍翅鸛什麼白嘴鴉,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女人,她瘋了!但是他卻那樣珍惜地看着她,不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那種眼神,哪怕他用那種眼神看我一次,就一次,也足夠我度過餘生。我是一隻黑頭鳥,不是白嘴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莎莎猛地轉過身來,她一襲黑衣黑褲,確實像極了烏鴉。她冷冷地站在原地,抱着手肘:“我的生活很糟糕,我和我丈夫住在離莊園很遠的小鎮,我不愛他,他的家人們都害怕我,當然,也都恨我。還有那個孩子,我一點都不想要他!他為什麼一到晚上就放聲尖叫,為什麼怎麼喂都喂不飽,為什麼總要弄髒床單被褥,我本來可以過完全不同的生活。可以就一直守在康斯坦丁旁邊,但我沒有辦法,身邊所有人都勸我放棄幻想,勸我嫁個普通人安穩度日,還說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我憑什麼要這麼倔強?!那是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康斯坦丁真正的模樣,他那麼才華橫溢,那麼英俊,又那麼孤單那麼憂傷……只有我看到了他,只有我!本來最近,他對我的態度慢慢不一樣了……他是個男人,他需要女人,除了我,他的身邊還有誰呢……我知道他不愛我……但我不在乎……”
我真的想借這個身份告訴她,有些父母在還沒做好準備要孩子的時候千萬別做錯誤的決定,否則你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可能不是一份珍貴的禮物,而是下一個康斯坦丁,抑或是下一個莎莎的孩子。
賽琳娜大驚失色,管家蒂姆怒吼一聲“這個混蛋,可惡!”,我本以為他是要衝出門去和康斯坦丁的屍體較勁,但看着他沖向了自己的女兒,我趕緊攔腰抱緊他,及時地拉回他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保護莎莎,聽上去她也瘋掉了,但我又擔心蒂姆將來會後悔,有時,面子其實沒有家人來得重要,很多人也是在失去了之後才懂得了這一點。
莎莎就好像沒有被人打斷一樣,接着述說:“我總以為,沒有愛也無所謂,他的心遲早是我的,我可以等……反正我也等了這麼久了……但今天,她又出現了,她又出現了,之前他追去m城她一直躲着不見他,現在他都回來了,她卻又來招惹他!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我站在窗外想:真的夠了,夠了!被馴養的烏鴉,如果長時間受折磨,也可能會用它的本來就鋒利的喙進行反擊。所以,這隻烏鴉啄掉了主人的右眼,它曾經是那麼好看,如今再也看不見了……我會自由的,我會拜託這種愚蠢的痴迷,然後我就真的可以得到解脫,離開,離開……”
彼得痛苦地望着莎莎:“別說了,莎莎,不會是你,你說的,不是你!”
管家蒂姆又想往外衝去,我死死地拽着他,不想讓他做以後必然會後悔的事兒,但聽到他中氣十足地大吼,我就覺得可能是我多慮了:“閉嘴!你這個軟骨頭!而你,你!天哪,我的女兒竟然是個殺人犯!真是禍害,禍害!”
在我們的附近,安妮婭悄聲對果林說:“這段你得寫下來。”果林輕快地說著:“這裏的生活,就是戲劇。人們在生活里努力表現得更自然……會的,我會寫下來……”
我還來不及翻白眼,驚雷、閃電接踵而至,我們又回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沒有如願多出一本書。桌子上那本封面上的獨鴉變成了雙頭鴉,只不過頭的方向北轍南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