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羅才榮臉上的紅雲已經漸漸淡去。她睜大了雙眼,柔柔地輕聲說道:“我問你,你是怎麼弄到那篇小說的?”
“這個……”施衛寧支支吾吾地想撒謊。但轉念一想,要是羅才榮不相信自己編織的謊言,要是最終會露出馬腳,那隻能從羅才榮那裏收穫懷疑和不信任,甚至收穫強烈的反感和厭惡,因而使對方從此冷淡自己遠離自己而去,這太划不來了。於是,他在極短暫的結巴之後,低低地說道:“我告訴你,你可要堅守住秘密啊。讓老師知道了,我們可就完了。”
羅才榮用美美的眼睛望着他,等待並企盼着他早點回答。
“我是從你的同座周玉梅那裏弄到手的。她把那本子弄掉到地上,被我撿到了。”
“是三十二開的那種本子,封面上有點兒綠綠的,那封面的字下還有個怪怪的墨水點的痕迹,是嗎?”
“這個……”施衛寧沉沉地回想了一通。回答道:“是的。”
羅才榮垂下了眼光,嫩嫩的臉上又泛出了紅雲。她的聲音低得幾乎不能讓第三者聽到。她輕柔柔地說:“我也是從周玉梅那兒拿到的。不過,我可沒細看啊。那裏面烏七八糟的……”
施衛寧說:“你騙人!騙人的人就是狐狸,小狗,你知道不?”
羅才榮:“我只是前後翻了一下,我只是稍稍瞄了幾眼。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也太……”她想說太下流,她想說太污濁之類,但都覺得不恰當,於是一句話被截肢了。
施衛寧:“你瞄到什麼了?”
羅才榮又紅了臉:“你明知故問,沒安好心的。”
施衛寧見羅才榮低着頭,似乎在等待着他有所行動。羅才榮柔順地蹲了下去,施衛寧緊接着也蹲了下去。高高密密的一層層棉花莖葉,把他倆完全淹沒下去了。在近處,從枝葉的縫隙里,也許能隱約看到他們的身影。但在遠處,除了繁密的棉花枝葉的湖海,人們怎麼也見不着他們的形影。
施衛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他先是握住了羅才榮的手,而後鬆開手又得寸進尺。羅才榮沒有動彈,也沒有拒絕他。他體驗了有生以來從未體驗過的新意,這些新意一直傳遞到了他的大腦,遍及他的全身。一會兒,他用雙手擁住她,又想掀開她的上衣。羅才榮顫動了一下身子,聲音抖抖地說:“不行,不行的,他們要找我們的。我們要趕緊分開,分開走,我從南邊走,你向那邊去……”這時的施衛寧,也感到了一些不安全的因素。出於無奈,他只得罷手了。他也想到:“如果被老師或同學們發現,一切就完了。”
果然,當施衛寧邊勞動,邊經過曲折線路回到自己的小組時,就有一名男生高聲地對他說:“你死哪兒去啦?我們還以為你成了二氧化碳升天了呢!”——“二氧化碳升天”一語,大概是從化學課上得來的。
那些天,真成了秋老虎天氣了。並且這秋老虎有些特別,比往年來得晚,賴着不走,至現在仍沒有看出它要匆匆離去的跡象。本來大家早晚都是穿着春秋衫的,但在強烈陽光的烘烤下,穿着單層衣服也絲毫沒有涼意襲擊自身的感覺。大家又置身於棉花的廣闊湖海之中去了。
施衛寧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他跟羅才榮在一起的影片。他已經不知回味了多少次他擁住羅才榮的感覺,手指接觸到羅才榮肌膚的美妙而奇怪的感受和滋味。他的手指又自相摩挲了好多次,多少天,都感到自己手指的細膩和平滑。
他多麼的想望重溫那奇妙的時刻啊。
他又逐漸的脫離了自己的小組,朝着蘆葦海洋另一邊的棉花地慢慢移動而去。他一邊摘着棉花,一邊用眼睛瞟着羅才榮可能出現的方向。多次的盼望未果之後,他就翻動起深深的失望了:她不願意來?不敢來?脫不開別人的眼光而不能來?還是……,正在這樣胡思亂想了片刻之後,他忽然感到一陣涼意了。原來,是起涼風了。
他正在拿不定主意是繼續在原地還是趕快離開跟其他同組同學會合的時刻,雨點已經冷冷地打落到他的頭上身上了。他正想撤離時,卻忽然發現了自己東南邊的不遠處有一座簡陋的草房子。“那不是住的人家,那大概是生產隊的打更人即站崗人的住宿處吧!”憑他生活在農村對農村環境的判斷和經驗,他做出了自己的推想。“我就到那邊去躲一躲吧!”他拿定了主意,就朝着那草房子似的站崗棚急奔而去。
這裏果然是生產隊的一處站崗棚。是生產隊的木匠用木頭釘起來的構架,用稻草把頂部蓋得嚴嚴實實,絲毫也不漏雨的。四周用稻草灰泥和塑料薄膜封得密不透風,只有朝南處空下了一扇門大小的地方。這裏真是打更人的安樂窩,若干年後住四星級五星級酒店的人也未必具有在這種安樂窩裏的好心情。這一類的木草棚,多年後,怕人們只能在博物館見到它們的身姿了。施衛寧跑到這裏的時候,因為速度較快,差點兒跟一個人撞起來。
“啊!是你?”施衛寧看出自己差點撞上的人是羅才榮,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羅才榮雖然也有幾分的吃驚,但一時竟開心十分了。從她的笑容可以看出。
“你怎麼到了這裏?我盼你好長時間了,怎麼沒望見你的人影兒?”施衛寧問道。
羅才榮笑着,看得出抑制不住的喜悅:“我可看見你了。……我本來想向你那兒去的,沒想到,來雨了。可我躲到這裏來,你怎麼也到這裏來了啊?”
這時候,站崗棚外面的雨已經下得越髮帶勁兒了,天氣較下雨前已明顯的冷了好多。涼風和冷雨把兩個十六七歲的男女生趕到了一所窩棚里,而其他同學都被趕到了離這裏遠遠的生產隊曬場的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