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時的施衛寧也感覺出來了,他簡直是問道於盲了,更準確地說,他是問道於聾子了。於是,他只能提高嗓門說:“我不是公社的幹部。請問你老大爺,羅才榮家是哪一家呀?”
老大爺仍然用昏花的並且是流着眼水的眼睛望着他,老頭兒仍然是一臉的迷茫。正在施衛寧感到倒霉感到失望的時候,從東邊老遠的地方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似的聲音:“你找羅才榮嗎?請問你是哪兒的?”
施衛寧更是厭煩了。他只得又一次的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而後向那中年婦女打聽哪一戶人家是羅才榮家。那中年女人聲音高昂且爽快的說:“她今天跟人家定親去了,你明天或後天來就能遇到她了!”
痛苦的潮水在施衛寧的身心裏盪動洶湧奔騰了起來。前一次的關於羅才榮跟人家定親的話,她還是將信將疑的,或者說,他壓根兒就不願意相信。而這后一回,那中年婦女的話,就讓他不得不相信了。現在,他感覺,他的整個世界都變了。自從他跟羅才榮分別之後,他仍是常常思念她的。雖然沒能跟她見面,但她並沒有離開他的內心。他先後不知多少次的想:在適當的時候,我就去找她;再經歷相當的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讓大人們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親密關係。在他思念她的時候,他幾乎每一次都十分後悔:在他們畢業分別的時候,他竟然忘記了向她索要詳細的家庭住址,以便能夠保持連續不斷地通信往來。
那時節,真是一個特殊而匆忙的時節。畢業了,竟然沒能刻鋼板油印一份同學們的通訊錄。也許那時的班主任以為,同學之間,距離最遠的,也不過相距三四十里地,彼此要尋找對方,也不是很繁難的,因此就以為刻印通訊錄顯得沒必要了?還是另有緣由?
當然,如果那時節私人擁有了固定電話,擁有了流動電話,擁有了網絡,也許,也許就不會讓施衛寧和羅才榮失去連續相愛並走向婚姻的機會了。看樣子,通訊設施的改變,也改變了愛情和婚姻,改變了人們各個領域的思想、理念和行動啊。
但是,施衛寧在痛苦後悔了幾天後,他還是找到了羅才榮,那是在他尋找羅才榮失敗之後的第五天或第六天,他跟羅才榮竟然在直河鎮的一座橋頭巧遇了。命運確實是挺會捉弄人的。
那是一個午後,施衛寧和本隊的一名社員一起去鎮上購置農藥和噴霧器等器材,在鎮邊的好紅陽橋頭,他遇到了一個人騎着自行車的羅才榮。施衛寧一個驚喜,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高聲喊道:“羅才榮!”
施衛寧讓那名社員先回生產隊,他就跟下了車的羅才榮拉起了家常來。
他沒有單刀直入地談論他們的愛情和婚姻,他也沒有過多的敘說他對她的思念,而是先簡單扼要的詢問了一下畢業分別之後的情形,接着,施衛寧就逐漸向主題靠攏了。他說:“你好快啊。聽說你跟人家定親了,是嗎?”
“是的。”她絲毫也沒有否認。
施衛寧有幾分急了:“那我們之間呢?我們之間就這麼結束了嗎?”
羅才榮也有些急紅了臉了:“你能責怪我嗎?這幾個月了,你怎麼也不找我的?前些時,我簡直急死了。我琢磨着,大概畢業一分手,你就變心了,就再也想不起我了吧!我實在沒有辦法,我家裏人又催逼得很緊,你又好像永遠消失了,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你叫我怎麼辦?”
“你家裏人好急啊,怎麼這麼快就逼你嫁人啊!我哪想到會這麼快呢?其實,我是去找過你一次的,可就是不巧,沒到你家,就聽說你離開了隊裏到另一個什麼地方去了;前五六天,我想直接到你家裏找你的,哪想到,沒弄清哪一家是你家,就聽說你去跟人家定親了!好像老天爺故意這麼安排似的!”施衛寧顯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你一直還在想我的嗎?”羅才榮抬起眼睛來望着他。
“是的。我最是後悔的,就是那時沒能留下你的詳細地址。等我回家,過了一段時間,我想寫信給你的,才想起沒你的詳細地址。找你本人又沒找着。……我現在做生產隊會計了,不怎麼苦的,工分自然是蠻多的。將來,也有可能到大隊裏乾乾。生產隊有婦女接近我,有的還想跟我做那個事,我不喜歡她們,我就更想到你了。哪想到,當我去找你時,你卻跟人家訂婚了!你也太快了你!”施衛寧的痛苦和怨悔顯現得十分鮮明突出了。——當然,正如前面所說過的,那年代,是萬萬想像不到用電話聯繫或網絡聯繫的。發明了電話和網絡的文明人,大大改變了他們自己以及他們後代的人生了。是向好處改了還是向壞處改了呢?也許是悲喜參半吧。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現在,一切都晚了!”羅才榮痛苦而低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