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深圳的雪》下篇
五
轉眼就到了9月中旬，褚閃鳴和可能收購公司的幾個買家都溝通過，但意向並不強烈，這讓他預感非常不妙。他發現行業內的幾個有規模的公司都在串通一氣，他突然感覺災難要降臨了。還欠兩個供應商的三千萬貨款，至今也沒有着落，找銀行貸款也不可能了。他想是誰說“天無絕人之路”這樣的屁話，現在他已經走投無路了。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他的心情也沒有好起來。
“姐夫，我今天陪你喝點酒，你就會開心起來。”
“小緣，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喝。”
“爸爸，你必須和小姨喝。”
“兒子，為什麼還必須呢？”
“小姨剛剛說的，喝酒就會開心啊。”
“你怎麼這麼聽你小姨的話？”
“小姨可聰明了，她都知道誰是壞人。”
“兒子，那你可要聽你小姨的話，每天上學和放學都要注意安全，不能一個人出去玩。”
“媽媽也是這麼說的。”
曹開智的預感的確很准，今天那個朱老闆竟然找到家裏來了，任緣沒有開門，警告他再不離開就報警。褚閃鳴頓時感到這個事情不得不重視了，他趕緊打電話告訴了曹開智。
“閃鳴，你最近的困難我理解，但現在必須儘快解決，否則這樣繼續下去，你會崩潰的。”
“竹雪，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陌生人去找你，你可千萬別搭理，實在不行的話，我讓曹嚴華每天陪着你們，我是真有點擔心了。”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處理好自己的事。”
褚閃鳴一夜沒有睡好，他想自己現在真是山窮水盡，哪裏有什麼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現在不單是擔憂公司的事情，家人的安全都存在隱患，他欲哭無淚啊。第二天曹嚴華過來接他去公司，他們便一起聊起這件事。
“嚴華，我現在的狀況，開智應該都跟你說了吧。”
“褚總，我已經知道了。我建議每天除了接送你之外，我來接送你兒子上學和放學，你每天早上晚點去公司，下午晚點回家。我要去嫂子的學校，尤其她回家的那段時間。”
“那就按照你的安排來，你們做事，我放心。”
到了9月的最後一天，曹開智中午找了過來。
“褚總，我昨天請那個苟老闆吃飯，但那個朱老闆不肯參加。苟老闆說他可以給我們延長到年底，但前提是把利息提高，我就替你答應了。但他說朱老闆的公司快要倒閉了，他欠廠商的錢也有不少，這就不得不防啊。”
“你這樣處理得好，多給點利息沒什麼。你下午的時候跟曹嚴華去接你嫂子，今天是最後一天，我感覺不妙。”
“他已經去了，我一會就去嫂子的學校，你放心吧。你可千萬別出公司，我安排了鄭優秋給你買飯，等我們回來后再送你回家。”
褚閃鳴的心頓時緊張起來，這一天太漫長了，漫長到他覺得彷彿過了一年。但災難還是沒有躲過去，就在孫竹雪走出校門的一剎那，三個人快步走到她的身邊，每個人都拿着一把尖刀。曹開智和曹嚴華的反應速度非常快，他們每人對付一個人，但另一個歹徒的刀還是刺向了孫竹雪。
褚閃鳴來到手術室門外的時候，大批警察都在，他們說跑了一個歹徒，需要預防歹徒再次行兇。褚閃鳴的岳父靜靜地坐在長凳上，他示意褚閃鳴坐下。
“褚總，我們突審了那兩個歹徒，是一個姓朱的老闆買兇綁架，
現在已經安排了其他警員去找朱老闆。我判斷他已經外逃了，而且另外一個行兇的嫌疑人估計也跟他在一起。你放心吧，他們跑不掉。”
“魏警官，謝謝你，你們辛苦了。”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我和你的同事曹開智和曹嚴華溝通過，簡單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在沒有抓住另外兩個人之前，我可以派警員保護你。”
“不用了，你們能抓住那兩個王八蛋就可以了，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褚總，還是不要大意，我知道曹開智和曹嚴華的身手不錯，但你們是在明處，不得不防。”
“你們還是集中警力做你們的事情，真不用擔心我。”
“好，那就這麼說，你多保重。”
魏警官走後，褚閃鳴突然在他的岳父面前跪下。
“爸，是我對不起竹雪，是我對不起你。”
“你給我站起來，你下跪是為了誰？你為邪惡下跪嗎？我女兒是我的驕傲，她是希望你過得好。”
“爸，我對不起竹雪，我對不起她啊。”
“這又算得了什麼啊，你一定要相信竹雪會搶救過來。你這樣的狀態怎麼能行，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子。”
“爸，我聽你的，竹雪一定會沒事的。”
幸好送到醫院很及時，孫竹雪雖然被捅了兩刀，也不算是致命傷。兩天之後，她就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意識。
“爸，我沒事的，這裏有特護，不用擔心了。閃鳴，你也別垂頭喪氣，帶爸回家好好休息。你一定要儘快處理好公司的事情，才不枉我替你挨的這兩刀。”
“竹雪，你別多說話，好好休息，我帶爸回去。”
晚上的時候，褚閃鳴和岳父聊了一下。
“閃鳴，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自責了，沒有任何意義。你要振作起來，聽竹雪的，儘快處理好公司的事情，那才是你現在最應該做的。至於兇手，交給警察吧。”
“爸，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原諒自己，是因為我做錯了事才導致這樣的結果，我心裏難受，很痛啊。”
“閃鳴，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痛。你只知道你岳母早年因病去世，竹雪至今也不知道事實的真相。我當時犯的錯誤更大，我是鬼迷心竅被一個女學生誘惑了，後來我想跟那個女學生徹底斷絕關係，她便威脅我，是你岳母瞞着我去和她商量的時候，被那個女學生殺害了。”
褚閃鳴聽到這裏，他徹底驚呆了，他的大腦徹底停轉。原來岳父隱瞞了這麼久，他的心痛該有多深啊。
“閃鳴，你就原諒自己吧，我的心痛都二十多年了。我今天能告訴你這些事，說出來之後，我的心也才好受些。你可不能像我一樣活着，讓過去的就過去吧，多珍惜你的現在。竹雪說得對，你處理好現在的事情，才不枉她替你挨的那兩刀。繼續悲傷已經沒有意義了，做好自己才是最有意義的。孩子啊，你明白嗎？”
“爸，我明白了，不說了。”
“好，我們都不說了，我們都要學會忘記啊。”
這個突發事件給褚閃鳴的打擊雖然不是致命的，但也足以讓他把過去的自己重新審視一遍，他曾經想過要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現在才發現平平安安才是真諦。他已經毫不猶豫了，他決定儘快賣掉公司，也要儘快把苟老闆的錢還掉。他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了，他第二天做出了一個決定，把別墅做了抵押貸款，先還一千萬給苟老闆。
但現實卻是無情的，沒有一個公司願意接手，他陷於了即將破產的地步。馬上就要到12月了，他的心情差到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孫竹雪已經出院，但還需要在家休養，他沒敢告訴她別墅已經做了抵押貸款。
今天下午魏警官過來公司，告訴他已經抓住了朱老闆和另外一個行兇的犯罪嫌疑人。原來是朱老闆想綁架孫竹雪，而且是計劃拿到錢后就外逃，也會殺害孫竹雪。褚閃鳴已經對這些不關心了，他也不想知道最後的判決結果，他只想儘快處理好公司的事情。
“褚總，既然你工作忙，有些事就不打擾你了，我會和曹總溝通，包括民事賠償的事情。”
“魏警官，實在對不起，我就不送你了，曹總代我送一下。我再次感謝你們能把壞人繩之以法，謝謝你們了。”
褚閃鳴又一次陷於無盡地思考之中，他發現自己現在竟然無能為力，他已經在地獄的門口了，彷彿一隻腳已經踏進了萬丈深淵。金義來辦公室看他，他這才回過神。
“褚總，你不能這樣低迷，還沒有到最後一刻。”
“金總，我現在是萬念俱灰。”
“你錯了，我今天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雲服務系統正式上線運營后，一切正常。雖然魏總說還沒有真正帶來多少銷售額，但已經證明我們的判斷和決策是對的。我們公司的價值很大，你要有信心。”
“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幾個都跟我彙報過了。但時間來不及了，馬上就到12月了，已經來不及了。”
“褚總，不是來不及，是我們的機會來了。我的同學武飛找過我，他跟我說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公司的董事長想和我們合作，希望用我們的供應鏈雲服務系統。”
“真有這樣的好事嗎？”
“的確是這樣的，而且就是這個星期簽合同，他們會先支付一千萬預付款給我們。”
“現在是誰在負責？”
“是我和曹開智在負責，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好，一定要抓緊，一定要在這周把合同簽好。你們可是救了我的命啊，我要感謝你們。”
“褚總，我也是公司的股東，你不要忘記了我說過的話，我會對得起你給我的股份。”
“我沒有忘記，我知道你是真誠的。”
“褚總，你今天早點回去吧，多關心一下嫂子。公司有我們幾個在，我們可是義結金蘭的兄弟。”
“是啊，我是要回去了。”
“我幫你叫一下曹嚴華，最近你還是要多注意安全。”
褚閃鳴突然復活了，至少這樣就可以解決很大的問題了，先把苟老闆的欠款還掉，這很重要。
六
事情順利起來，那真是一帆順風，公司也已經有了更多的盈利。褚閃鳴突然發現上天待他不薄，他又可以恢復到正常人的思維了。他把供應商的欠款都還掉之後，他也不用再擔心家人的安全了。
“姐夫，你最近的心情好多了，晚上喝點唄。”
“小緣，你姐的身體可還沒有徹底恢復，我還要照顧她，不能喝酒。”
“閃鳴，我也沒什麼不舒服的了，就是需要靜卧，有小緣照顧我，你就放心吧。今晚就安心喝點酒，小緣可是咱們家的大內總管。”
“那我就聽領導的安排，巴結一下這個大總管。”
“姐夫，你怎麼那麼怕我表姐？”
“小緣，你還小，根本不懂。這不是怕，是尊重她，她說的話都是對的，我當然得聽。”
“姐夫，我看你又是暈了頭，我做了那麼多對的事，你也聽我的嗎？你也叫我領導嗎？”
“我可說不過你，你的道理總是那麼有道理。”
“本來就是！快點倒酒，磨磨唧唧的。”
“好，我的大總管。”
褚閃鳴今天喝的酒是他近幾個月來最開心的一頓了，他發現雖然有那麼多不如意和悲痛的事情，但也有那麼多美好。今晚任緣陪他喝的酒，真美啊；一家人又能平平安安地生活，真好啊。他現在已經想得清清楚楚，也想得明明白白。他不會把過去的事情看得太重，也不會再把未來想得複雜，他只想面對現在，而且要平淡地對待現在，不管是困難還是美好，他應該保持心靜如水。
雖然馬上就要到年底的最後一個月，他已經不那麼擔憂了，公司已經可以正常運轉，只是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他必須把公司賣掉，他知道未來還會有很多不確定，他掌控的資源已經落伍了。他想起了蔡福祿說的那些話，必須要隨着時代的變遷和環境的變化而改變，否則時代會拋棄和淘汰任何一個人，而且是那麼簡單和無情，根本不會有任何餘地。尤其是看到金義和武飛的果斷與敏感，他們才二十多歲，未來是屬於“90后”的，還有即將到來的“00后”及以後的以後了。他又突然想起了那個諸葛仁，他也沒有多大的年紀，但他說的順勢而為和未雨綢繆，的確是公司經營的戰略思想。他最後還是想到了曹開智，他也是個標準的“90后”啊。如果不是因為和他偶爾的聊天，他早就離開了公司；如果沒有他的一些建議，這幾個月的事情就很難說了，很可能就是毀滅。是他救了孫竹雪的命，更是他拯救了自己的靈魂。他慶幸自己明白了這些道理，的確還不晚。
今天曹開智提議請金義吃飯，因為武飛也會過來。當他問要不要叫上孫竹堅和魏河的時候，被褚閃鳴立即拒絕了。他今晚只想和這幾個“90后”聊聊天，甚至想喝醉一次，自然曹嚴華也會參加。
“褚總，我今天又討到了你一杯酒。”
“武總，這一杯酒又等得太久了。”
“是不是今晚就不止一杯了？”
“完全沒問題啊。”
“褚總，我們應該為未來乾杯。”
“武總，我理解你們的未來，但我今晚只想為現在乾杯，我想你也能理解我吧。”
“當然沒問題啊。”
“那我們五個人一起乾杯，嚴華喝點飲料。”
“褚總，肯定沒問題啊。”
今晚聊什麼內容其實並不重要，褚閃鳴想得很清楚，他只是想陪着他們，他們是未來的希望。
“褚總，現在我們兩家公司在合作，但未來不可能長久，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實。”
“我明白你說的意思，我已經不再擔憂了。”
“褚總，你可能沒有明白武總的意思。”
“金總，這已經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和開智明白就行，你們會處理好那些事。”
“褚總，你這是穩坐釣魚台啊。”
“我聽你說這句話，竟然想起了一首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褚總，這首詩描寫的心境可不太好啊，你可不能再鬱悶和苦惱了。”
“金總，放心吧！這只是我的習慣思維罷了，我已經知道這個思維很不好。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會再鬱悶了。有你們幫我，我也不會再苦惱了。”
“褚總，你還是多想想武松打虎吧。”
“武總，我還會想起岳飛的精忠報國。”
“褚總，你可別想起被開除的智慧啊。”
“開智，你總是那麼幽默，讓我嫉妒。”
“褚總，你嫉妒他的話，他可得看看天了。”
“嚴華，他看天幹嘛啊？”
“褚總，你這麼誇他，他以為他比你都帥，還不得想天上的嫦娥啊。”然後五個人便一起哈哈大笑。
“嚴華，那我家的時老師可得天天嫉妒嫦娥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
“開智，褚總可是生氣了，他真是要嫉妒你了。”
“金總，褚總可不單是嫉妒了，還很是羨慕。”
“武總，必須的啊，連城牆都羨慕了。”
“我可是今天才發現，我的臉皮有那麼厚嗎？”
“我們都不懷疑。”這下可好，四個“90后”笑得是東倒西歪。
褚閃鳴這才明白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開玩笑，他突然感到一絲悲涼，他的確落伍了，他差一點連這幾個“90后”的玩笑話都聽不懂了。他想，自己好歹是重點大學的計算機專業出身，竟然連這樣簡單的邏輯都需要思考。不管怎麼樣，他今天還是很開心。他想周末得請曹開智和他老婆去家裏吃個飯，自然也要請曹嚴華。
公司的很多事情比以前好多了，褚閃鳴也回歸到了正常，他想今晚請幾個“老夥計”聚一下。就是運營副總孫竹堅和銷售副總魏河，另外是財務總監姜曉紫，還有秘書鄭優秋。他們四個在公司跟他見面的時間最多，而且除了鄭優秋，都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褚總，我們對你家的事，深表悲痛。”
“魏總，不說這些了。”
“魏總，你得罰酒，好好的心情，說那些幹嘛？”
“小秋，是我不對，我自罰三杯。”
“妹夫，不多說了，我也自罰三杯吧。”
“孫總，不行！你沒大沒小的，你在家可以叫褚總妹夫，現在必須叫褚總，得多罰三杯。”
“小秋，是我錯了，我多罰三杯。”
“褚總，我是罰，還是不罰呢？”
“曉紫，今天都是老朋友聚會，能喝多少是多少。”
“褚總，這可不行，你這樣是會犯大錯誤的。”
“小秋，我這話說得沒毛病啊？”
“什麼沒毛病？你竟然明目張胆地特別關心她。”
“小秋，我喝三杯得了，我是服了你這些‘90后’。”
“曉紫姐姐，我一看你就是愛我們的褚總。褚總的毛病真是不小，他還那麼愛你。”
“小秋，別胡說八道啊，你還沒開始喝酒呢。”
“褚總，別裝了，我一看就知道了，都是老朋友。”
“好，好。我說不過你，我也自罰三杯得了。”
“褚總，你認識到自己的毛病，我陪你三杯。”
“小秋，謝謝啊！”
褚閃鳴這回是真服了，就這個秘書鄭優秋，可是1994年出生的，四個人加一起都說不過她。她竟然能看得出來姜曉紫還在愛着他，這可是個大麻煩。
“小秋，你以後可不能這麼說話，我和褚總就是校友，他可是我的師哥，我們的愛是很正常的。”
“曉紫姐姐，你可是想多了，你就是當褚總的二奶，我都不會出去說的。”
“怎麼說話的？小秋。”
“曉紫姐姐，不好意思，我是沒忍住。我也自罰三杯，我的境界太低了，總是說錯話。”
“你愛罰不罰，我今晚不跟你說話了。”
褚閃鳴心想，今晚真是失算，就不該叫鄭優秋參加。現在可好，估計都得被她氣暈了。他還沒有想完，果然又來了。
“堅哥，平時我叫你孫總，今晚你也別裝了。”
“小秋，我可沒得罪你，你還是饒了我吧。”
“那你以後別在你妹妹面前胡說八道了，褚總容易嗎？你就不能讓你的妹妹消停點嗎？讓她對褚總好點嗎？”
“好，我認錯，我改正。”完了，完了啊。褚閃鳴心想，接下來就輪到魏河了。
“魏總，你看看，你看看啊。你這名字可真是不咋地，難怪褚總最近不順利，你為何不換個名字？”
“小秋，我接受你的批評，你幫哥換個名字吧。”
“我可沒想好，反正不能叫喂貓。”
“行，我是服了你，不就是想說喂狗嗎？”
“那是你自己說的。褚總，你別理他們了，我們喝酒。”
“我可不想喝了，吃完就回家。”
褚閃鳴今天很是鬱悶，本來想聊聊往事，徹底變成了無聊。不過他也很慶幸，往事確實不用再提起，今晚其實很好，至少達到了目的。他本來就是想讓他們三個人要懂得尊重年輕人，以後要在公司敢於任用年輕人，今晚已經做到了。僅僅是鄭優秋開幾個玩笑，就已經做到了。褚閃鳴已經不想感嘆了，他知道感嘆已經沒有意義。
七
已經到了十二月的下旬，雖然賣掉公司已經沒有那麼急迫，但還是沒有搞定。褚閃鳴想起來要請曹開智夫妻來家裏吃飯，便安排在今晚。
“褚總，我以後就叫你哥吧？”
“沒問題啊，我和你竹雪姐就多了你這個妹妹，我就不再討厭下雨了。”
“哥，你肯定喜歡下雪。”
“你這麼聰明啊！我不僅喜歡雪花飄飄的美，我更喜歡竹子的篩風弄月、清雅澹泊。”
“有你這麼誇自己老婆的嗎？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竹雪，我還喜歡孫悟空，聽說那個金箍棒有一萬三千五百斤，可值錢了。”
“時雨妹妹，你這個哥滿嘴胡說。”
“竹雪姐，我就是教語文的，我很喜歡看《西遊記》，那個金箍棒的確是一萬三千五百斤。”
“我一個教英語的老師，我可不懂這些。”
孫竹雪自從康復之後，變得有些低沉，她已經不太喜歡開玩笑了。這也是褚閃鳴希望時雨能認她做姐姐的緣故，她需要人陪伴，也需要一個開朗的人引導。
“竹雪姐，那你可比我聰明一倍。”
“時雨妹妹，你可別忽悠我。”
“竹雪姐，你不僅懂語文，還懂英語，我可只懂語文。”
“時雨妹妹，這樣就算我比你聰明一倍啊？那我的名字還比你多一個字，是不是更聰明一些？”
“媽媽，我的名字也是三個字。”
“兒子，你說得對，你也很聰明。”
“姐，我要罰你喝酒，我的名字可是只有兩個字。”
“小緣，你的名字雖然是兩個字，可是你的人緣好啊。”
“哼！我最討厭下雪，我最討厭竹子。”
“任緣妹妹，你是不是還討厭下雨啊。”
“你叫什麼名字不好，非要叫食雨，你喜歡吃雨嗎？”
“任緣妹妹，我就喜歡吃魚。”
“姐夫，反正以後誰喜歡你，我就討厭她。”
“小同也喜歡我，怎麼辦呢？”
“姐夫，我看你又是暈了頭，小同是男的。”
“好，我說不過你，我喝酒得了。”
褚閃鳴看到她們可以開玩笑了，這就說明孫竹雪的狀態已經在變好，他很欣慰今天的安排。
“褚總，賣公司的事情先不用着急，我聽金總說武總的公司會有大變化，而且也在開發和我們類似的雲服務系統。這雖然看起來是個壞事，估計對我們反倒是好事。”
“開智，我就喜歡你的敏感性和邏輯思維能力，很多壞事其實就是好事，需要辯證地看。”
“褚總，你可別說喜歡我，一會任緣妹妹該討厭我了。”
“哼！你的名字也不咋地，智力被開除，笨死了。”
“任緣妹妹，我們夫妻的名字都不咋地，你的人緣好。你看嚴華的名字怎麼樣？”
“他的名字更差，聽起來像煙花，一下子就沒了。”
“任緣妹妹，能把我的名字讀成煙花，這個人的普通話可是真得差。”然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任緣這回老實了。廣東人的普通話普遍有點差，孫竹雪和任緣都是東莞人。
“媽媽，今年可以放煙花嗎？”
“小同，不可以，放煙花可是很危險的。”
“媽媽，我就是想考你一下，你真聰明。”
“兒子，看來你比媽媽聰明多了。”
“爸爸，我也比你聰明。”
“那我們就一起為聰明乾杯吧。”
晚上的時候，孫竹雪明顯開心了很多，她和褚閃鳴聊起公司的事情。
“閃鳴，吃飯的時候，開智說的事情很重要，我估計那個武總會有問題，你不能只看表面現象，我建議你給他5%的股份，讓他加盟你的公司。”
“竹雪，我真沒看出來，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說過他幫助你開發軟件系統，你也沒有給他任何好處，現在他的公司反倒開發類似的系統，這就說明很可能比他們的系統更先進，只是用你公司做個試驗品。”
“老婆，你這麼說，我還真是有點清醒了。這麼簡單的邏輯和道理，我竟然都忽視了。”
“閃鳴，這對你現在的公司很重要，可是生死存亡的事，我知道你都把別墅抵押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向你隱瞞。”
“你不要說對不起，你的出發點我知道，就跟我爸隱瞞我媽媽的事情一樣，其實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褚閃鳴這才明白孫竹雪不單是冰雪聰明了，她的內心比他強大太多了。從最開始她了解到自己的公司碰到了困難，非常果斷地介紹她哥孫竹堅到他的公司，那是第一次挽救公司，後來公司才有了七年的大發展。今天她看出了武飛公司的問題，這可是又一次挽救了公司，如果公司的新系統被競爭對手輕易超越，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她感嘆孫竹雪就是他的“天使”，總是能在他事業的關鍵時刻給他雪中送炭。他想起了“七年之癢”的屁話，他發現很多人的習慣認知都是錯誤的，也包括他自己。他之前對武飛的感覺太好了，他還是習慣性地認為武飛和金義是老同學，因為關係好才願意幫忙，他根本沒有看出來這免費幫忙的本質。
他也很感慨孫竹雪竟然能對岳父的隱瞞看得那麼淡，她那個時候才十五歲，竟然能在心中藏了二十多年。他想這就是人的天性吧，他自愧弗如。這讓他變得敏感起來，他發現自己過去對很多事情都只看表面現象，對一些事情可能的徵兆竟然毫不在意。他想起了上次的聚會，鄭優秋一眼就看出了姜曉紫愛他。他又想起了之前和姜曉紫的談話，她無意中說自己只能是殘花敗柳，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必須找姜曉紫深談一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曉紫，我希望你跟我說實話，我沒有把欠的貨款都給那個狗老闆之前，他是不是經常騷擾你？”
“我就是去陪過他幾次，我是怕他像那個朱老闆一樣害你，那個時候我天天替你擔憂。”褚閃鳴聽到這裏，他憤怒了，他擔心的事情已經變成了事實。他在心中罵自己，他早就應該想到姜曉紫會為他而委屈自己。他打定了主意，必須要儘快做幾件大事。
現在距離月底只有十天了，褚閃鳴已經徹底醒悟，他想得清清楚楚，他必須改變自己了。
“開智，你先跟我談一下嚴華，我認為他可以擔當大任，他應該做事不比你差。”
“他其實比我聰明，而且後來自學讀了大學，他的敏銳遠遠超過我。他之前在一個大公司做過管理，後來他發現那個老闆的人品太差，就果斷地辭職了。他雖然現在還是單身，並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說是因為沒有碰到值得他託付終身的人。”
“既然是這樣，說明他足以擔當大任。我有幾個決定，現在想跟你商量。我準備明年的元旦正式讓出總經理職務，由你來接替我，你的工作就由嚴華來接替。我會贈送5%的股份給你，也會贈送5%的股份給曹嚴華。我已經安排今晚請金義和武飛吃飯，我準備給武飛5%的股份，讓他加盟公司，他可以做金義的助理。我預計武飛現在的公司會和我們合作，由他們收購我30%的股份，成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我只保留25%的股份即可。我以後不會參與公司的管理了，我相信有你們在公司，公司會有更大的發展。而且收購我股份的那個公司實力也很強，會讓公司更上一層樓。這麼多年來，我已經太累了。我想以後多花點時間陪家人，也準備去我老婆的大學讀書，我還想自己寫一些東西。”
“褚總，我尊重你的決定，我認為只要那家公司能儘快收購你的股份，公司會更好的。”
“沒錯，今晚我陪武飛吃完飯，應該就可以決定了。”
“褚總，那我就沒有其他問題了，謝謝你的信任。”
“談到信任，我有兩件私事，不知道你會幫忙嗎？”
“褚總，只要是能辦的事情，不用問我。”
“第一件事就是那個苟老闆，立即停掉和他的所有合作，而且找個合適的理由，-把他之前供應的貨都退掉。同是，你擔任總經理之後，要利用你在行業內的影響力，讓其他同行不再和他合作，我希望看到他破產的那一天。”
“沒問題，我一定辦到，我不會問你原因。”
“那就好！另外一件事就是任緣，我覺得她是個好姑娘，如果有可能的話，拜託你撮合一下她和曹嚴華。”
“這個更簡單。其實時雨已經跟我聊過，她也為嚴華一直單身而發愁。我跟嚴華私下裏溝通過，只是因為任緣是你的親戚，所以他也就沒敢妄想。”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其他的都不是事了。”
褚閃鳴陪金義和武飛吃飯的時候，他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送股份的事情。果不其然，事情很簡單，正如孫竹雪預料得一模一樣。武飛的公司正計劃由他主持開發一套新系統，只要他提出辭職，他的公司就只能放棄計劃。武飛承諾會跟公司提出收購股份的事情，這樣兩家公司就變成了強強聯合。而且武飛預計最多需要三天的時間，他很坦誠地告訴褚閃鳴，其實他心中早就有這個打算。
褚閃鳴很晚才回到家，他抱着孫竹雪，什麼話也沒有說，直到孫竹雪睡着。他回想自己創業近二十年的經歷，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他感嘆自己的悲哀，他有太多的局限性。他又感嘆自己的幸運，如果沒有遇到孫竹雪，他的人生將會變得越來越慘淡。他現在相信未來會更好，他會深深地愛着孫竹雪，他會用自己的一生去愛她。
深圳的十二月，並沒有那麼冷，尤其是今年，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