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要溫柔地走進那個黑夜

馬家這條龍就這樣躍出了水面，在民族危亡、兵鋒將近之時，想要在星城招攬一片風雨，以前是爺爺為星城遮風擋雨，現在是時候由我來承擔，馬家是龍是馬，就要見真章了。當下看來，雖然馬家、吳家都已入局，讓局勢看似非常混亂，但順着多個線頭去尋找就會發現，解題的關鍵就在一個字：亂。

馬貞吉老謀深算，不顯山漏水，但是他的馬仔可就沒這樣的氣度，正好把上海灘的故事在星城復刻一次，這時候，王亞樵的小迷弟文亞樵就能派得上用場了。他多年來一直耕耘在碼頭那一帶，跟碼頭工人都很熟，如果能通過他把這個消息抖露出來，憑黃德安的本事，是萬萬頂不住的，到時候順勢就把馬家的倉庫……

或許是自知做的地下生意見不得光，文亞樵有一個特別的規矩，就是吃住都在地下室，他喜歡那種黑暗中逆光而坐的感覺，別人看到他都是朦朦朧朧的影子，而他看到的卻是沒有任何偽裝的別人，這是在星城這種蛟龍匯聚之地總結而出的生存法則。地下世界的好處就在於，你永遠都在暗處，別人可能很難意識到，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地下世界潛伏上來的眼線，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王亞樵就有這樣的一座“孤兒院”，他把那些進城討生活的戰爭遺孤們彙集起來，分散於星城各個角落，可能是擦鞋匠，可能是小報童，也可能是蛋糕店的學徒，他們晝夜輪替，刺探隱藏在這座城市各個角落裏的秘密，然後把這些秘密整合在一起，黏合成維繫自己地位的階梯，不斷拉升地下世界的天花板。

小吳門旁邊的永安商號，星城沒有哪個不識相的人會純真地走進這樣一家看似普通的商號，這裏不做生意，只做信息的交互，而文亞樵也在這裏統籌全局，思索着他的王國的運轉。在整個星城，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有廖雲燕這樣的底氣，徑直地走進永安商號，報上自己的大名說要找王亞樵談談。廖雲燕進到地下室，她支開了所有人，跟王亞樵談了將近1個小時，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談了什麼，只知道廖雲燕出來之後，王亞樵發佈了一個命令：星城所有的孤兒，今天要集合了。

廖雲燕明白，點狀的混亂只能稱為事故，面狀的混亂才能成為故事，既然要對付馬家，就要讓全星城的人一起來攻擊馬家。接着，她還要找到吳蘭蘭，畢竟作為朋友不能對她有太多隱瞞，這場戰鬥是她們兩個人的事，她們作為《星城日報》的記者，全程圍觀接下來的這場星城大亂斗，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打開懷錶看了一下，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2個小時，還有一件事，她要提前寫一封信，接下來的事情她還是提前做一個彙報給到組織的人，事情結束之後，總要有人負責收場，畢竟馬家的那些國之重寶，在這個時候肯定不適合公之於眾的。

一切準備完畢，廖雲燕找來了吳蘭蘭，廖記和吳記今天的工作又要開始了，似乎吳記還在困惑吳家的事情，這也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去找自己的父親求證。“蘭蘭，昨天馬家倉庫的事情，我們需要像個辦法曝光出來才行”，廖雲燕不太想把今早她的一系列分享給蘭蘭，她自幼從星城長大，從小被父母寵愛着，沒有那麼多人心叵測的閱歷，知道的太多反而對她不好，只要順水推舟，讓她逐漸知道真相就好了，這也算是作為朋友最大的保護了，“目前我還是沒有太大的頭緒，今天下午我還想去碼頭那邊再走一遭”

“好啊，

我也是沒什麼想法，總感覺太混亂了，我不知道從哪裏入手，又跟我們家有關係，就感覺很難”

她們再次來到大西門，這裏的景象跟昨日無異，貨船運來的糧食正在不斷地裝上卡車。不一會，有一陣嘈雜聲響起，好像是碼頭工人在吵架，從不遠處，廖雲燕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你個小西斯則撒?娘買個色勞爾。”別人可能不知道，她可太熟悉不過了，在吳語中，這是一句經典的罵人的話，而此時碼頭的卸貨工人也在跟跟貨船老闆激情互噴，其實這在平時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了，但是今天的主題是亂，總有人要把火挑起來。有碼頭工人就說了，“老子在這裏幫你搬貨一個月，連100斤的大米都買不起，你看這星城的米價被你們這些奸商漲成什麼樣了，你還在這跟老子吆五喝六，老子不幹了，罷工！”聽到這句話，大部分工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圍了上來，貨船老闆也是急了，“我就不信了，找不到人幹活，在場的各位，只要能幫我把船上的貨卸完，每個人5塊錢！”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動。

這時，有人就說了，“你看這些奸商，每天我們累死累活干1天，只有1塊錢，這傢伙一開口就是5塊，他得撈了多少的利潤，我們老百姓都吃不起飯了，你們這些資本家還在漲價”，聽到這句話，碼頭的人心開始騷動，而站在遠處的廖雲燕知道，第一步順利實施了。

同時在星城裏，一個流言在全城開始蔓延，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擦鞋匠，小報童都在傳，碼頭工人受夠了那些奸商每天哄抬米價，正在碼頭鬧罷工，要把運來的大米都給分了，隨着流言的傳播，半個星城的人都在往大西門彙集。黃德安得到消息也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就臨時有事晚來了一會，就出了岔子，這群人做事情真的不牢靠。

第二步，也順利實施了！

隨着人越聚越多，眼看事情已經難以收場，人群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黃德安也不得不出面來緩解這個局面了。他站在卡車頂上，對着人群喊話，“鄉親們，這船大米可是為國軍籌備的糧食，前線的將士在保家衛國，我們豈能在這個時候置國家危亡於不顧，大米價格上漲的困難我清楚，政府也在想辦法解決這個事情，我希望大家能與國家，與民族共渡時艱，忍一忍待到勝利時，我黃某當一一拜謝星城百姓。”

這時，有一位卡車司機弱弱地站了出來，“黃局長，你給大家說實話，這些糧食真的是只為國家嗎，有多少進了你自己的倉庫，真的沒數嗎”，黃德安明顯有點慌張，他努力辯解道，“運進多少大米，入庫了多少大米，這些都是有證據可查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卡車司機大聲地對着人群說，“鄉親們，最近這幾天，每天都有20幾車的大米運進來，但是我們開到糧一庫以後，有將近一半的車沒有進來，跟着黃局長去了去了他自己的倉庫，這個所有的司機都知道”

這一下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起來了，情緒變得更加的躁動，而廖雲燕和吳蘭蘭都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看着黃德安在上面表演，“胡說，每天運進的大米都是足額存入國庫的，你個司機就在這信口雌黃”，這時候下面民眾的心態顯然已經被帶動了，一個人大聲抱怨道，

“我就感覺蹊蹺，每天碼頭上都有那麼多運糧的船進來，按理說我們的大米應該供應很充足才對，但是從年初到現在，星城的糧價已經漲了2倍了，我已經快負擔不起了，如果是被黃局長囤積起來了，那就說得通了”

“對了，黃德安可是馬家的小舅子，他們肯定一起搞的鬼，不然馬家哪來的大米賣，哪來的麵粉賣”，聽到這，終於有人提到馬家了，人群情緒終於控制不住，衝著黃德安過去，把貨船上的、卡車上的糧食一搶而空。

第三步，也已經順利實施了，就看晚上了。

大西門碼頭的事情，瞬間傳遍了整個星城，這件事也是越傳越邪乎，省府已經責令警察廳迅速熄滅這場鬧劇，畢竟當下的時局要以搬遷為重，這件事還差最後一把火。

到了晚上，星城各處開始燃起大火，王亞樵的孤兒院開始行動了，他們從小水道，貫穿整個星城，找到馬家的各處糧店開始縱火，很快馬家在星城的大半糧店都已燃起大火，消防廳的救火隊也只能疲於奔命。此時的馬家大宅，馬貞吉和馬孚吉兩兄弟還處於朦朧狀態，完全不知道事態為什麼會發展到這樣。下午碼頭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以為抓幾個鬧事的就能大事化小了，沒想到晚上竟然升級成針對馬家的攻擊。

而省府的張將軍也坐不住了，老爺子說的時間是10月10號，中秋節后三天，現在就來這一套省府完全沒準備啊，一定要徹查到底怎麼回事，這次他張治中要親自下場來處理這件事了。

第四步，也終於順利實施了，省府親自下場處理這件事，拔出蘿蔔帶出泥，任馬家有天大的本事，也也栽倒在這糧食上了。

今夜，星城各大家族都無法安心入眠，他們都接到了省府打來的電話，明早張將軍組織召開會議，討論這件事如何收場，這可關乎着各大家族的命運，而最終結果如何明早餓的會議將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