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里紅線牽
轉眼幾年過去了，這一年江淮大地爆發大洪水千里漂浮，曠野無收，家舍多毀，饑民無數，紛紛攜兒帶女外出逃難求生。其中有一戶安徽人家乘舟逃難，逆長江而來風餐露宿，見人家就乞討，遇村鎮則打帳篷靠演雜技討生活，好不凄慘。
然而整個長江兩岸都遭了災，一家人只得又沿湘水向南一路蹣跚而來。如果遇到了良善之家則勉強有口吃的，如果遇不上則姑且吃些野菜樹葉過活。
這天一家人邊走邊打聽，知道附近有個富足的梅家莊，快黃昏時候恰好來到了梅家莊。一家人找人問清楚了莊子裏的情況，先向庄中大戶、族長報了打擾，借得一塊場地來扎了帳篷。隨後鋪開雜技器械敲了幾通鑼，見來了幾個人便開始表演起雜技來。
細看這一家人爺爺奶奶鬢如霜打、臉似魚乾，一個打鑼一個敲鼓。夫妻兩人三十歲左右，疲倦寫在臉上，辛酸含在眼中。男的正在用大拇指甩扁擔，女的正在耍兩手接三球。
再看那大女兒十二三歲，衣裳不洗塵在雙頰，正在耍拋鋼圈。小女兒六七歲，挽着兩支丫穿綠衣裳，踢着一雙鞋，手腕上繫着紅線，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做飯，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三女兒與兒子年紀相仿不過四五歲，破衣服泥巴頭，正在東張西望，玩石頭。
那小女兒見沒了吃的，便和爺爺奶奶打了招呼，拿個小布袋出去要飯了。此時正值黃昏時候，天氣涼爽，庄稼人都還在田裏面趕農活，大都沒回來。
小女孩忍着餓一連走了好多家，都沒有要到糧食和吃的。突然那小女孩拿着布袋停了下來，獃獃的盯着一個男孩看，不願挪步。
那男孩此時正提着潲桶一勺勺的餵豬，覺得有人在看他，便轉過身來，也盯着那女孩看。隨口說道：“我好像認識你，見了你感覺很親切，但你又不是我們莊子上的，你從哪裏來。”說著獃獃的走過去抓着那女孩的手，忘情的打量她。那女孩也不躲，任憑他拿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看。
小女孩傻傻的笑道：“我也似乎認識你好久了似的，感覺就是親人一樣。”
又說道：“我從安徽歙縣來，家裏發大水了，流落到這裏要飯。”
那男孩急忙說道：“妹妹一定還沒吃飯吧。”
小女孩點點頭。
那男孩又道：“你等一下。”先過去把豬潲一下子全倒了下去，把潲桶放一邊，在衣服上擦了手，走過來牽了那小女孩的手就往家裏去。
推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邁了進來，小女孩拿眼打量了一番，簡簡單單的人家，沒有什麼傢俬陳設，房子倒很大，分開了好幾間。
那男孩趕忙讓小女孩坐下，自己先洗了手又去取了一隻大白碗來，從煮粥的滾燙鍋里撈出米飯來，把米湯濾干，用嘴吹了一陣子又嘗了一下，便取了筷子交給小女孩吃。
自己則去罈子裏取了一些腌肉拌干茄子和酸豆角來要給那女孩吃。
說來那肉還是梅冰給他的。那男孩端來盤子時，小女孩早已吃完了，捧着碗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那男孩接過碗道：“吃些菜，我做的，味道還可以。”馬上又去撈了一碗米飯遞給小女孩。接着拍了一下手道：“有好吃的。”見他蹬蹬蹬的跑到裏屋去拿了一些油炸糍粑出來給小女孩吃。那男孩見小女孩不吃，而是把糍粑小心翼翼地裝進了布袋裏，心裏便有了想法。
小女孩吃了兩碗撈水飯，有了精神力氣。她見那男孩總喊她妹妹，她便叫道：“哥哥，你怎麼那麼早就生火做飯了。”
那男孩又淘了米重新倒入鍋中，說道：“早晚不做飯只做粥，中午才做飯。做粥要煮好久，所以要早生火，煮久了才能熬出膠來，那樣既好吃而且還養人。到了天冷時結成凍，像鏡子一樣，明亮明亮的，拿刀子劃成一塊一塊的，就能用手拿起來吃。如果有魚湯澆上，或者鹹菜拌起來，那味道可好了。”
小女孩聽起來一愣一愣的，那男孩便笑着問道：“妹妹今年幾歲了，可有名字。”
小女孩道：“快七歲了，沒有名字，爹娘都叫我綠珠兒。哥哥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回道：“我今年九歲了，姓辛叫無病，大家都叫我小乞丐。”說著摸了摸頭，兩人對眼笑了一笑。
辛無病見她似乎有話要說，心裏一猜便說道：“妹妹你等等，我拿些東西給你。”
說完辛無病去取了兩個布袋，一個裝了三升米，一個裝了十幾個紅薯和幾個白蘿蔔。又取了兩張紙包了一些熏魚肉並一些干茄子和干豆角，想了想又拿了一張紙包了一些鹽放入小女孩的布袋裏。
綠珠見了這麼多東西，心裏既是高興又是躊躇，不知道該怎麼辦。
辛無病笑道：“妹妹快拿了吧，也算我們認識了。”
綠珠也笑道：“哥哥見面就送我這麼多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總要送點東西給哥哥才心安。”
辛無病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又看見那女孩手上的紅線好看，估計也不值多少錢，便指着她手腕笑着說道：“妹妹不如把這紅線送我吧。”
綠珠一聽不覺得臉上一片飛霞。扭捏着說道：“這紅線是從娘胎裏帶來的，我娘說生下我來時就是系在手脖子上的，我長大紅線也跟着長大。”
辛無病覺得新鮮，就湊過去道：“就解不開嗎！”
綠珠道：“解過的，怎麼也解不開，就是拿刀也沒能割開，用火也燒不斷。後來來了一個拄拐杖的禿頭老人，說我那紅線是仙娥織就的天蠶冰絲，水火不懼刀劍不侵。還說這紅線繫着我的姻緣。我們只是不信，都說這老頭胡捏亂造。”
辛無病聽得出奇便把綠珠的手牽過來，說道：“這麼神奇讓我也瞧瞧，看能不能解開。”
綠珠便不好意思的把手給他。說來也巧，辛無病只是那麼輕輕一扯紅線便完全鬆開了，一下子把兩個人都唬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