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自告奮勇
沈將軍來到一處隱蔽的屋角之下,此時已是宵禁,巡邏的守衛打着呵欠,敲着破鑼從窄窄的小巷中穿行而過。玄茗一回身,便輕易避了過去。
而抬頭一望,此時這棟黑魆魆不見五指的建築之上,正啪嗒嗒地亮着燭火的光。那燭光閃爍,似乎頗有規律,總是接連先閃兩下,最後再一晃,立刻就重新陷入寥寥黑暗之中。玄茗見此情景,不再猶豫,轉身便提起衣擺,腳步無聲地上了樓。
這棟建築若是白天看來,其實是個難得嫻靜的茶樓。不知是西湖收復八音四器的喜悅傳到了市井百姓間,還是什麼緣故,這幾年來,大街小巷的各處都是一片熱鬧紅火的景象。而此處茶樓則不同,小巧精緻,古色古香,屋樑一側是頗有西湖風格的飛鳥外檐,連最細的雕欄上都描畫著纖纖細手留下的工筆。似乎來人一看,便知道此處僻靜,容不得嘈雜之聲。
因此,這處隱蔽的茶樓便成了許多喜靜來客的舒心之所。
此刻玄茗卻生怕引了生人的注意,因此並不該點燈,只是憑着印象抹黑登上樓梯去。身前伸手不見五指,玄茗感到自己的手掌摩挲着扶欄上的紋理,後背都有些涼颼颼的。
直到登上最後一節階梯,自己這才隱隱約約看見有朦朧的光影透出,隨即伸手,在紗簾上左右搖晃幾下。依舊是有着規律的搖晃,先左後右,左右各一,緊接着那帘子一下就被掀開,探出令狐清卿矮自己半個頭的腦袋:
“將軍怎麼耽擱了這樣久?”
“說來話長,你我進去慢慢談。”
進到屋內,果真幾位將軍都到了,只等他沈玄茗一人。玄茗攏起袖子,微微拂個禮:“末將姍姍來遲,勞煩諸位久等,還請恕罪。”
依舊是最為年長的衛將軍一臉擔憂,開口問道:“沈將軍,可是出了什麼事耽擱了?”玄茗一聽,不由得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拙荊今日來有着身子,時常鬱郁煩悶,末將等她睡熟了才敢出來。”
聞言,大伙兒都無聲地笑了,似乎鬆了一口氣。
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竇傑,也難得在朦朧的燈影下,拍了拍沈玄茗的肩膀:“沈兄,等咱們功成之日,還能喝上你府里的喜酒吧!”
在場的將軍們都相視一笑。雖然都身在暗處,不敢出聲,可那喜出望外、樂樂陶陶的氣氛,早已在眾人之中蔓延開來。今日在場的諸位將軍,除了清卿認識的四人外,還來了不少將軍府的老前輩。除了說起秋兒的身孕,不知是誰帶頭說了一句:
“今天朝會,咱將軍府才是出了這口氣!末將坐在對面,看見那箬先生臉都黑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啞着嗓子的哄堂大笑。
清卿不知眾人在談些什麼,忍不住問道:“早上的朝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不等清卿反應,身邊的幾位將軍便趕忙接口:“少俠是不知道,玄茗今兒個早上,可是給大伙兒出了口氣咧!”說罷,便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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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如何拂了箬先生的面子,又是怎樣器重將軍府的來龍去脈,給清卿一五一十地講了個清楚。清卿聽完,卻並不似將軍們這般快活,反而皺起眉頭:
“那件盔甲,將軍不該收啊!”
“怕什麼!”英丞忍不住一拍桌子,樂呵呵地笑了,“這草盔甲可不在乎它究竟有多神乎其神,在乎的就是天客居和將軍府爭執這麼久,掌門心裏到底向著誰!沈老兄,以後掌門的心朝着你這邊長,咱們將軍府哪一日取代了天客居也未可知啊!”
“胡說!”幾個將軍連忙制止他話頭,但語氣中,似乎仍是難掩欣喜之意。
清卿不在說話,只是托着下巴,嘆了口氣。這些人把年輕的掌門看得也太天真了,而對於先掌門“多心箏”,卻又幾乎毫不了解。掌門若當真偏心沈將軍,又怎會將這麼大一個燙手山芋當著眾人的面丟過來?
簡而言之,便是讓沈將軍無法推卻罷了。沈將軍看似接下盔甲,實則攬下的,卻是將軍府與天客居無法化解的矛盾。
而恐怕,這才是溫黎溫掌門,真正想要的……
寒暄過半,有一將軍終於開口問道:“衛老前輩,之前您幾位說的那名冊,現在如何了?”啟時捋捋短須,笑呵呵地道:“末將等,打算先按照那名冊上順序,繼續相救那些被牽連的無辜人。等從這些人的話語中理出了事情真相,就一鼓作氣,把天客居的弟子扣在現場,一鼓作氣,湊齊那些人證物證!”
正說著,衛將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轉頭向清卿笑着點點頭:“令狐少俠說得對啊。玄茗起初告訴末將的時候,末將還有些猶豫。現在看來,還是少俠有遠見!”
“這……這是從何說起?”
“其實便是少俠告訴沈將軍,不要把袁家老小的事過早地稟報給掌門。早上朝會的時候,我們幾個互相看了看,還是決定聽從少俠的建議,靜觀其變。果不其然,那天客居報上來了個什麼江洋大盜潛逃的罪責,申請追捕,末將幾人這才冒出一身冷汗……”
清卿仍是聽得雲裏霧裏:“何處來的江洋大盜?”
“末將幾個起初也不信——那江洋大盜的身份,竟直指那夜竇將軍救下的,他們袁家一家老小!此事是真是假,還未有定論。只是那天客居證據確鑿,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人供口供和贓物,半點兒容不得旁人質疑。要是末將幾人性子急,當真說那袁氏一家是將軍府救走藏起來了,只怕現在,就沒法兒和少俠坐在此處喝茶嘍!”
果不其然,這才是天客居——不動聲色地,就為自己留好了可以致對方於死地的後手。
可清卿還是忍不住感到疑惑。如果那袁氏是江洋大盜的說法,只是天客居為了應對將軍府的指控而想好的對策,那為何要在將軍府一言不發之前就要將此事說出?
如若將軍府耐不住性子,便是個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機。然而諸位將軍打定主意閉了口,那天客居完全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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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拋出這張底牌。莫非……清卿只是稍微動了一點念頭,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莫非那袁氏一家當真和打家劫舍扯上了關係?
亦或者,那些被天客居弟子悄悄解決掉的不知名的人,莫非也都揣着什麼虧心事在身上?
如此一想,思緒未免太遠,清卿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索性把這些煩心的想法都拋在腦後,繼續抬頭問道:
“諸位將軍,不知今日朝會,那件宵禁的事……”
“宵禁是竇將軍開的口,掌門也准了!”還沒等清卿說完,英丞便搶着開口,“別看掌門明面上不動聲色,心底肯定偷着樂呵呢!畢竟,只要掌門一同意提前宵禁半刻,天客居便不好下手——就像令狐少俠之前說的,那些人群嘈雜混亂之處,反而最不惹人注意;倒是夜裏一旦安靜下來,那些人幹活兒的動靜,可就更容易察覺了!”
“是啊!現在咱將軍府說的話,掌門就沒有聽不進去的!”
“可不過一年之前,天客居說的話,你們掌門不也是事事順從!”清卿下意識地喊出這一句話,卻忽地驚醒,才發覺自己是平白無故走了神,方才不過是在心底裏面自己衝著自己喊叫。再看向今夜聚集此處的將軍們,一個個神采飛揚,絲毫沒有夜半議事的疲憊。
清卿這才想起,似乎是大哥孔岳川對自己說過,西湖將軍一世,活的不過義氣罷了。江湖中其餘那些勾心鬥角,明槍暗箭,將軍們一向不喜歡思考,也不屑於思考。
或許,有些事,這些宓羽將軍們心中不是不清楚,而是一向明白,自己不必考慮這些罷了。
不知是誰在交頭接耳間問了一句:“剩下的名冊,咱們怎麼分?”
“這容易,畢竟他們做活兒的地方不一樣,咱們分配時候,也能看看誰的地方鬆快些。”衛老將軍捋着鬍鬚,微笑着點點頭,“除了這些咱們已經解決的,便還剩下十二月的深巷西馬府,正月里的北巷舊碼頭,以及正月最後一天的曹家水田木房。”正說著話,那北巷舊碼頭和曹家水田木房便被兩個清卿還不熟悉的將軍自告奮勇地領去了。
畢竟衛老將軍上了年紀,又已然派手下人得了名冊,算得上大功一件。沈將軍日常行走在七星殿內,寧、竇二位將軍已然兩次趕在天客居前面截了他們的活兒。這個時候,初來乍到的將軍們自是爭搶着表現,誰也不甘落了下風。
而那深巷西馬府,卻是幾個地方中最偏遠的一處,大傢伙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由有些擔心,若是自己逞強接下來,卻迷失在西湖那首尾相接的小巷中,未免要壞了府中大事。
沉默片刻,沈將軍上前一步:“臘月裏面,末將去吧。巷子西頭,末將先前去過一兩次,對那裏的地形還算得上熟悉。”衛將軍愁眉不展,覺得有些冒險,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選。
正躊躇間,卻忽然聽得一聲鏗鏘有力的應答:“我熟悉,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