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 窈窕淑女
月余時光,轉瞬即逝。
歲考之期已至。
說是歲考,卻非每年一次。六鶴羽門內外門弟子加起來有數萬之多,歲考雖考的只是清虛境之下的三代與四代弟子,亦是不小數目,每年都考一次那一年到頭其他什麼事都別做了,故有三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之分。小考只試理論,大考方要下場。
距上次大考過去,已整整五年。
天sè初明,晨霧未散,太上清玄殿上上下下便已忙開。這頭一天最為忙碌,焚香鳴鐘祝告天地到在其次,近千場歲考同時進行,僅是人員安排場地準備便是件大麻煩事。
雲海之間。
焰映甬道,投影於壁,高矮胖瘦不一。
“搞個毛啊,當我們是老鼠么?”當先手持火把那胖子不滿抱怨,“這是什麼鳥地方,怎麼歲考還要先走迷宮的?太老土了吧,這真的是歲考么?這裏面不會有條睡了幾千年的龍或是什麼被釘住了尾巴的九尾狐等着我們吧。”
“你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得太多了。”身材高挑的女子冷冷地道。
“是啊。”帶着面具的男人贊同,“現在已經不流行沉眠神龍和被封印的九尾狐的故事了,再好的書翻太多遍也會爛,現在流行的是滅世封印和輪迴之門。”
“滅世封印和輪迴之門?”胖子一愣,“什麼東西。”
“有機會搞兩本給你看。”
“主座你就別跟他瞎鬧了。”
“啊呀,你又叫錯了,不是跟你說過了么,在這裏我不是什麼主座,我叫楚千,是你收的不幸徒弟。順便說一下,我對這個面具很滿意,這是送給我了對吧。”
男人帶着詭異的面具,銀sè底盤,只有眉毛與鬍子是黑sè的,嘴角上翹拉出一個令人有些不寒而慄的微笑。
“這不是我做的,在庫房裏找到的,劍奴說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以前你不想暴露身份的時候就會戴上它。”
“我們還有庫房?”面具男震驚了。
“總要找個地方來堆垃圾啊。”胖子嘟噥。
“對了富貴你待會要記得撲上來揭開我面具大喊師傅你怎麼了啊。”面具男提醒,“要不然就白被打了。”
聞歌、佩玉與焦富貴,凌雲劍宮的歲考三人組一大早就起了床,趕往太上清玄殿抽籤。抽籤都是現場進行,這是為了防止舞弊,歲考針對的是未入清虛境的三代以下弟子,但以往曾出現過頭天抽籤知道對手善使火行真元,於是當天晚上便找本宮一萬境仙師突擊訓練傳授克制之法,結果第二天對手突然改用金行真元,後來才知道人家同樣是一宿沒睡,請教的是更高一級的萬一境仙師。
第一天參考人多,抽籤次數也多,第一簽抽在哪個考場,第二簽抽在那個分考場,然而分考場又分甲乙丙丁數區,先後五次簽抽下來,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對手是誰,卻莫名其妙地被送進了半山腰的山洞中。
行出不遠,豁然開朗,光線亦明,方知山腹內別有洞天,竟開闢出了一個巨大廣場,又以顏sè不同的旗杆割出密密麻麻的方形場地,正是熱鬧非凡,到似菜場一般。
歲考未有境界之分,看似對境界低者不公,實則事出有因。歲考自然是可以按境界分,甚至還可以再按xìng別年齡所擅仙決再度細分,搞出什麼弱冠之上而立之下修道不足十年合一境劍訣組第一來。但下了莫佘山,真遇到什麼邪魔歪道,人家可不會跟你講什麼公平公正,你吆喝着叫出你們的合一境來我們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人家五個如見境已經獰笑着撲上來了。
況且境界高並不意味着便能穩贏境界低,這就好似你手裏雖有熊掌燕窩,不知道該怎麼做成一道菜卻還是白搭,人家手裏雖然只有豬肉白菜與麵粉,卻能包出頓香噴噴的餃子。
“知道知道。”焦富貴不耐煩地回答,心想到時該如何衝上去不露痕迹地補兩腳。
抽籤的地方看起來象客棧櫃枱,愁容滿面的老頭坐在高高的長桌後頭,桌子上擺着一個罐子,考生排隊上去,從裏面抽出張五顏六sè的紙條,畢恭畢敬地交給老頭,老頭就會翻起一半眼皮瞄上一眼,然後報出“丁十三”或是“子廿八”,這就是你要去的場地,桌子末端還坐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負責記下來。
聞歌抽出的是“缺晉”。
所謂缺晉的意思便是缺少對手,直接晉級。
每個考場有多少人事先都是安排好了的,但參考人數太多,總難免出現一些意外,譬如說昨天夜裏落了枕起床時扭了腰什麼的,修行中人也是人,難免病痛,更何況參加歲考的多為境界不高的低輩弟子,遠沒達到金剛不壞水火不侵的境界,吃了巴豆一樣會拉肚子數九寒冬敞開衣襟裝酷一樣會感冒。
請假自動棄權的人若是偶數,倒也沒什麼,若是奇數,那每個考場便會多出個幸運兒,輪空直接晉級。
聞歌便是這個幸運兒,所有人瞧着他的眼神都變了樣,有的羨慕有的嫉妒,還有的是……幸災樂禍。
“你說有沒有可能你一路抽空簽拿第一?”焦富貴湊過來問。
“一邊去。”聞歌好沒氣地道。
這自然是絕無可能,但不用拿第一,只要進了第四輪他便會露餡,第一輪歲考良莠不齊,又分散在山中各處,各宮主座仙師們基本不會來看,第四輪開始皆在太上清玄殿下比試,只要有哪位主座雅興來了,隨便掃一眼便能認出他來。
“應該不會這麼倒霉吧。”聞歌嘟噥。
“則位道兄,麻煩爛一爛。”
聞歌一扭頭,被嚇了一大跳。上山數月,聞歌極少離開凌雲劍宮,認識他的低輩弟子極少,偏偏卻在這裏碰見了一個,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臉,不過看起來對方並未起疑。
“則位道兄已經比完了?”張道三隨口問。
“嗯。”聞歌壓着嗓子哼哼。
人實在太多,即便同一塊場地也分了先後順序,前三輪都在這個考場裏比,比完了的已經贏了的自然想要偵察一下未來可能遭遇的對手,輸了的也不一定都灰溜溜地回宮,雖說境界高低並不代表着能力高低,但境界低大多心態平和,反正也沒想要拿第一,內宮難得有機會這麼熱鬧,就當是逛廟會唄。
佩玉那場沒這麼快開始,於是聞歌便跑來看焦富貴,卻不知為何,這塊場地竟是整個考場裏人氣最高的,可謂人山人海,張道三好不容易在聞歌身邊擠出了個位置,惦着腳往裏面張望。
難道他是來看焦富貴的?
念頭甫一升起,便被打消。張道三與焦富貴積有舊怨,若是知道了焦富貴在這塊場地出賽,來瞧瞧底細,看能不能有機會復仇倒也正常。但焦富貴總該不會有這麼多仇家吧,而且瞧他們的眼神,熱切中蘊含著期待,激動中蘊含著憧憬,到不象是在圍觀一場比武,更象是圍在萬net萬花樓又或萬什麼樓的大廳里,等待萬眾矚目的花魁亮相。
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打算壓低嗓子冒險問下張道三,突然一陣歡呼,場地里多了一個人,一個極漂亮的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個子小小的,兩根俏皮可愛的牛角辮盤在腦後,眼睛彎成新月,小手在胸前輕輕擺動,笑眯眯地和觀眾們打招呼。比賽還沒開始,便已傳出了雷霆般的掌聲,彷彿在提前宣告她的勝利。
究竟是怎麼回事?
聞歌實在忍不住了。
“她是誰?”聞歌將舌頭捲起,含糊不清地問。
“龍龍啊。”張道三居然也在鼓掌,心不在焉地回答。
聞歌琢磨了一下,覺得他想說的應該是“容蓉”或“容榕”。
“你不茲道她?”張道三反問。
“不茲道啊。”
“道兄,你落後了。”張道三一本正經地拍着他的肩膀,“我們雖然斯修斯,但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斯,這樣是跟不上形斯的。”
“……道兄你一定是屬蛇的吧?”
“咦?”張道三一臉愕然,“你怎麼茲道?”
接下來一臉愕然的便變成了聞歌。
根據張道三介紹,這位容蓉小姑娘,是近半年來莫佘山知名度最高的後起之秀,聰明漂亮又可愛,最重要的是平易近人,尤其是在男弟子心中,簡直便是神話級的人物。
聞歌這才注意到,圍在這塊場地周圍的,基本都是二十以下的男弟子,左眼裏寫着
“窈窕淑女”,右眼裏寫着“君子好逑”。
聞歌啞口無言。
“不對。”他突然想了起來,“三大美女里沒這麼一位啊。”
“江山代有美人出嘛,再說了,瀾仙師雖然漂亮,但再漂亮也是仙師啊,杜梳憐修行起來也是個怪物,美雖美矣,卻沒辦法親近。”說起來奇怪,一談到女人,張道三的口齒頓時清楚了起來。
“這倒是。”聞歌深有體會,杜梳憐沒見過,瀾凝卻差點要了他的命,“但不是還有倪潔潔么?她的境界不算特別高吧。”
張道三眼角跳了跳,額頭青筋鼓起,象有什麼狠話就要脫口而出,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但她是瘋的啊,誰敢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