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一頭栽倒
“黃霄仙師?”聞歌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雖然孤陋寡聞,但黃霄仙師這個名字,聞歌還是聽過的。
六鶴羽門號稱天下正道之,正道是沒錯,雖然門內亦有派系傾軋,弟子也不全是恭良禮儉讓的道德楷模,甚至不時會出幾個危害人間的敗類——七十年前禍害一方,差點搞得生靈塗炭的“火靈教”教主染雲sè便曾是天清宮的得意弟子,連當時的天清宮主座都死在此人手下。
但終歸來說,六鶴羽門行的是天地正道,上順應天意,下匡扶黎民,“正道”究竟是什麼,沒一個標準答案,但若能做到不只為己求仙,凡事以天下蒼生為重,便可算是行正道了。
不過這“之”,便如倪潔潔的“第一美女”般,更多是自己封的。畢竟是正道門派,追求的是自然和諧,共存多贏,不可能天天打打殺殺,為了第一的頭銜幹個你死我活,誰追上來就滅誰滿門——便是邪教,稍有點智慧也不會這麼干。
當今正道門派中,還有兩大門派與六鶴羽門並駕齊驅,一是雲上閣,一是清玄山宗。
雲上閣如其名,藏於飄渺雲上,走的是重質不重量的jīng英路線,每代收徒皆不多,但能入雲上閣,最低成就也是入一萬境,迎道天劫,得道成仙的幾率,在各大門派中,更是屈一指,獨佔鰲頭。
故雖如雲中鶴般飄渺,極少得見,赫赫威名卻能千年不墜。
清玄山宗坐落於東海外,與位於中土西端的莫佘山相互輝映,無論規模聲勢又或歷史底蘊,都絲毫不遜於六鶴羽門。
黃霄仙師便是清玄山宗當代宗主,與六鶴羽門掌門別鶴仙師並有“二老”之稱,乃是當今正道修行最高,資歷最老的兩位宗師。
說來也巧,兩位仙師都是在二十多年前將萬一境修的圓滿,為免生枝節,將門派俗務交由弟子代為執掌,閉關修行,不問身外事,前後相差不足半年。
雖然大家都是正道中人,差異也還是有的,那便是“我們”與“別人”之差。
雲上閣走jīng英路線,搞神秘主義,與世無爭。六鶴羽門與清玄山宗卻都是天下聞名的大門派,雖都說不重虛名,對所謂“正道之”之稱的官方態度從來都是不承認不否認不提及,看似和和氣氣。
但實際上,兩家都是心照不宣——這可並不僅是虛名而已。
數萬弟子,真人過百,仙師數十位,修行修到這個層面,比的已經不是仙師法力、弟子資質又或靈脈悠長,而是財力。
門派名聲越響,便能吸引越多尋慕仙道之人來投,道貢二銀自然也就水漲船高。財力越是雄厚,弟子所能分配到的資源便越多,成才的可能xìng便越大。天靈地寶級的仙藥法寶固然無法用錢買到,但夠資格用上這些的真人仙師,哪個不是從普通弟子成長起來的?
若說之前六鶴羽門稍佔優勢,好歹佔了個“正道之”的名頭,那麼現在卻很難說了。
修行到了黃霄與駕鶴兩位仙師的級別,已稱得上是登峰造極,若說他們會一個不慎,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破境勾動第二道天劫,那是誰也不信。
換言之,黃霄仙師既已破境,那便是對應對第三道天劫已有了把握,七七四十九天後渡劫成仙而去,清玄山宗聲勢必然扶搖直上,壓過六鶴羽門一頭。
就算駕鶴仙師rì后也能渡劫成仙,仍是差了一步。
“會不會是他沒壓住境界?”聞歌問。
“不會。”劍奴斷然道,“同為第二道天劫,亦有強弱之分。若是因沒壓住境界被動渡劫,所釋放出來的氣息並不強大,不會勾動如此猛烈的天劫,”
“這道天劫的份量,比普通天劫厲害了一倍不止,必然是有意為之。老奴也卻不解,黃霄並非張狂之輩,如要破境,破境便是,為何還要刻意勾動猛烈天劫,令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已入了神遊境。”
劍奴不知道,聞歌當然就更不知道。
便連革世初也不知道。
半個時辰后,太上清玄殿便來了消息,下午請各宮主座移步議事,聞歌雖然境界低,卻是不折不扣的一宮主座,自然也要出席。
房間不大,未設座椅,只擺放着一圈幾個普普通通的蒲團,聞歌挑了背着門的那個坐下,料想正對門的應是主位,以他的資格,自然只配坐在最下席。
聞歌是最先到的,甚至是在太上清玄殿吃的午飯,上次他從太上清玄殿去凌雲劍宮,是由兆霄溢領着去的。他不會飛,拿不準從凌雲劍宮走到太上清玄殿要多久,索xìng一接到消息便出,沒想到看起來很遠,但各峰間都有索道之間貫連,小半個時辰便走到了。
幾宮主座聞歌都見過,卻還是有些慌張拘謹。也是難免,以往在指歧真觀,雖知六鶴羽門為“正道之”,威能無儔,但僅是個模糊概念而已,如今真在莫佘山上住了下來,方對六鶴羽門有了真正了解,每過一rì,對這橫亘修真界三千餘年的龐然巨物,便多一份敬畏。
而這個龐然巨物的力量,便全掌握在這間小屋子裏。
屋子裏有八個人,除去聞歌見過的那五宮主座外,天清宮主座晦顏開仍在流霞谷,代他出席的那位仙師名叫赫明途,為人瞧起來甚是和善,靈氣內斂,更象位中年書生,始終含笑不語。還有一位身材高大,氣勢不凡的老者,乃是海川宮大長老胡佛海。
“黃霄仙師已渡了第二道天劫,諸位都已知曉。”革世初道,“請各位師兄弟來此,便是要商討一下如何應對為佳。”
眾人相互瞧了幾眼,兆霄溢先道:“黃霄仙師入了神遊境,自是可喜可賀,但與我六鶴羽門卻並無太大關係,若七七四十九天後再度天劫羽化而去,那依規矩上門道賀便是,即便這正道領袖之名被奪了去,也無所謂,我六鶴羽門三千年傳承,豈是那麼容易被動搖的。”
胡佛海點頭道:“兆師弟言之有理,若我們刻意回應,反是着相。這幾年海川宮拓展甚快,緩了步子,暫歇上段時間,卻也並非壞事。而且今年道銀一塊大有提升,至少五年內,不用再為開源cao心。清玄山想要這正道之的名號,讓他們拿去便是。”
柔穗笑道:“須知這塊牌子不僅成sè足,還燙手得很,讓他們吃吃苦頭也好,若是晦師兄在此,必是求之不得。赫師兄,你說是也不是?”
赫明途亦笑:“晦主座最愛潔凈,那流霞谷偏是終rì風沙。那些妖邪可是倒了大霉了,晦主座一腔怒氣全撒在了他們頭上。”
既是尊為正道之,自然就要背負起更多責任,這幾十年來,在座的諸位仙師,除了胡佛海外,誰沒下山替天行過道,受人之託斬妖除魔?
“只怕沒這麼簡單。”沖廣求冷冷地道,“黃霄仙師為人如何,我不敢妄言,但代他執掌門之位的原德當年沒與我打交道,此人看似忠厚,實則殺伐決斷,野心不小,這二十幾年來,清玄山宗在他手裏聲勢愈隆,便無今rì之事,正道之這個位置,也安穩坐不了多久了。”
這話聽得聞歌都是心中一凜,黃霄與別鶴這兩位修真界頂級大佬二十多年前幾乎同時閉關修行,分別將掌門之位交給原德與革世初代為管理,二十多年前的情況究竟如何聞歌不知,但聽沖廣求的這意思,當時清玄山宗似乎遠不如六鶴羽門,現在卻已追了上來。
所謂殺伐決斷,也就是處事果斷利索,野心勃勃,換句話說就是積極進取,這番話表面上看起來是在罵原德,實則卻是暗指革世初無能,執掌六鶴羽門二十餘年,未有進展,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黃霄仙師若能渡劫而去,對原德來說不啻於天賜良機,絕無可能就這麼浪費。”
“確有古怪。”楊臻境點點頭,“黃霄仙師破境時氣勢磅礴,以我看,卻更象是立威,代掌教有何高見?”
革世初捻須微嘆:“正是難解其意,黃霄仙師素有通達兼濟,心懷天下之名,此舉卻令人惑極。”
“掌門是否有諭傳出?”兆霄溢問。
此番天地動蕩,別鶴仙師自然一清二楚,他與黃霄仙師相交百年,先是對手,后成好友,黃霄在想什麼,沒誰別他更清楚。
然而革世初搖頭:“我去過草廬外,未有半點動靜。”
楊臻境微微皺眉:“觀緣猴怎麼說?”
聞歌吃了一驚,沒料到那老猴的地位居然有這麼高。
革世初略有尷尬:“沒找着,有些rì子沒見着它了。隨緣說它最近又在搗鼓什麼越獄大計,連說夢話都是這個,估計幫不上什麼忙。”
眾人都露出了“又來了”的神sè,好氣又好笑,顯是對老猴那顆嚮往zìyou的心早有認識,見怪不怪。
唯有聞歌險些一頭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