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師侄,務必儘力殺死我
鎮魔天峰。
三萬年前,有異魔作亂北荒。天君少衡劍分須彌二天,將十萬異魔鎮於天峰之上,日日頌以梵天清經。少衡天君飛升后此處便作為仙家鎮壓負罪之人的重地。
蒼穹之上,雷雲翻湧,時有落雷傾瀉絕峰之巔。絕峰之外五十里杳無人煙。
山下深幽小徑,一襲白衣乘霧而來,提劍登峰。
“歸還不過數日光景,搖光上仙不回照陽城待着,來這兒做什麼?”
顧長生看着眼前倚在老樹旁形同陌路的女子,手中長劍稍稍有些持不穩。正欲開口卻被女子打斷:“這鎮魔天峰的十里雷海雖不如岐山浮玉幻境,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你還在因為當年之事而怨我嗎?”
“上仙言過了,我都快淡忘了此事。您如今可是貴為執掌一方青蒼的尊神,這四海八荒,可是無人敢對上仙不敬。”女子挑了挑眉,言語中帶着幾分輕佻。
顧長生沒接過話茬,繞過女子打算繼續上山,一支纖長的手臂突然攔在身前。
“你這是在尋死!”女子聲音冰冷的有些悚人,精緻的面容覆上一層近乎實質的寒意。
“此事與你無關,讓開。”顧長生長舒一口氣,輕聲道。
“你竟瘋魔至此。你可知,動了此劍,你便是這四海八荒最大的罪人,是會入謫仙台的!”女子死死的抓住顧長生的手臂,將顧長生抵在老樹上。
“本君說了,此事我一人承擔,與你無關,讓開!”顧長生強壓下心中的苦澀冷聲道。
“好!師叔自踏虛以來還未同長生橋后的尊神切磋過。今日,殺了我!便可以上去。”女子自靈府之內祭出一柄仙劍,飛身立於虛天,遙遙指向顧長生。
顧長生心中有些不忍。“你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承道之後,每一步都是天塹之隔。”
“尚未一戰,勝負猶未可知。還請師侄,務必,儘力殺死我。”女子斂去面上表情。
十里幽雲頃刻間沸騰起來,雷音虺虺如萬仞高山崩塌而下,暴雨將至。
墨色逐漸吞噬蒼穹,雨幕漫過山頭,逐漸擾亂了視線。少年散去周身護體劍氣,任由苦雨將自己打落臉龐。
少頃,少年踏着雨幕扶搖登空。手中長鋏輕挽,手臂微振,手中長劍化作一道長虹沒入遠山危崖之中。
“你我各出一劍,若你能承下這一劍或我死在這劍下,我便離開此地。出劍吧。”
女子心中微微一陣刺痛。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少年。
收拾好自己的不堪,手中仙劍錚鳴出鞘。燎火般的劍意自雨中綻放,搖曳。一劍斬開晦暗的天穹,九天之上有銀河傾瀉而下,裹挾八方風雨浩蕩而來。
顧長生並起劍指,一方虛幻的五耀金輪逆着長風迎上那浩浩渺渺的九天銀河,一指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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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那集聚八方風雨之力所化的銀河自蒼穹斷去,徹底消彌於世間。烏雲緩緩掃去劍息,浮世歸於平靜,唯有遠處被齊腰斷去的山巒記錄了此處曾發生的種種。
虛天之上,女子目光微散。手中仙劍發出凄厲的劍鳴,裂開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紋,那裂紋越發明顯,竟是直接斷作兩段。
女子嘴角溢出一絲血跡,目光如散了的墨沙,輕輕拾起那截短劍抱在懷中,喃喃低語:“秋辭……怎會如此。”
少年移開目光,轉身向著那雷霆籠罩的絕峰而去。烏雲如鉛墨般寒重,雨勢漸起。
“長生!你回來!”女子哭訴般哀求道,神情再也沒有方才半分澹然。她本以為時隔千載,自己必然會將那段記憶淡忘了去。可方才心口的那一陣刺痛卻瞬間擊垮了她築造千年的圍牆,她又一次在那風沙中迷失了蹤跡,那抹曾經照亮了她的光也隱入沙塵之中,隨風而逝了。
少年的腳步卻再沒有停頓過一刻,身後沙啞的哭求聲忽然止了,好似煙篆般在暴雨中逝去。一聲微弱的利刃入肉的聲音刺入少年腦海中,天峰之上的雷音依舊震耳欲聾,可那一聲卻瞬間蓋過了世界所有的聲音。
少年瞳仁驟然劇縮,身後的女子已然從虛天墜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空中零落着。
“挽衾!”顧長生呲目欲裂,身形出現在女子身下,輕輕的將她從風中接過。女子臉色煞白,氣若遊絲,左胸上深深的插着一柄斷劍。
抱着女子落於林葉之間,真元包裹住斷劍一寸寸拔出,一抹殷紅濺入少年的瞳仁中,模糊了視線。手中真氣方至手邊卻又收了回去,顧長生體內真氣儘是取自劍池之中的剛戾劍氣,尋常修士若劍氣入體必然無法忍受。
眼看着懷中女子生機逐漸渙散,顧長生只能將玄寒之氣渡入女子體內,。冰寒靈韻將女子周身經脈盡數封住,也算是吊住了一口氣。
尋常修士即便修鍊至踏虛境亦或是跨過長生橋也只是身負仙人之能,肉身仍舊是肉體凡胎。秋辭與顧長生的青翎同屬一尊劍爐,凡人之體又怎可承受的住仙兵之戾。
若非方才顧長生震斷秋辭,讓劍靈陷入沉睡,此番怕是更加危險。只是顧長生所修皆為劍道,以往向來都是療傷靠靈氣,治病靠丹藥。平日裏縱是被斬了一刀也從不吭一聲,只是避開師尊視線自己一人到試劍池療傷,如今遇到了這種情況一時間竟也慌了神。
所幸在五帝仙陵中所得天材地寶療傷聖葯不少,粗略的辨認了一下便不要錢似的給女子用上。直至胸口那幾乎將心臟攪碎的劍傷一點點癒合才長舒一口氣。
看着懷中女子蒼白無血色的面容,顧長生心裏湧上一抹酸澀,苦笑着將女子抱起,消失在林木間。
素仙君雖說明面上與紫炁上仙百里春秋同屬璇璣宮二尊,但平日裏多是居在仙山太華之上。
九洲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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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有載:赤潢又東六十里,有仙山之國,名太華,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鳥獸莫居。
…………
“挽衾,你回來了。”沈吟霜領着顧長生喚來一個少女。
“何事?”少女面容冷淡,似是方從冰寒三尺天下走出。
“這孩子是我從南溟帶回來的,從今日起他便住在照陽城了,你可要好生待他。長生,過來見過你師叔。”
“見過師叔!”
“嗯,叫什麼名字,年歲幾何?”
“回師叔,晚輩姓顧名長生,字君年;今年十六。”顧長生恭敬答道。
“十六?”少女疑惑的看了一眼沈吟霜。
少年看着這位自己這位小師叔,並未意識到師叔語氣中的意味。“還未請教師叔尊名。”
少女似乎很不喜歡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自己,轉身離開正廳。“素續緣。”
“沈吟霜同你是何干係?十六歲連靈府都未曾開啟,你莫不是身有殘缺?”少女坐於高位之上,淺淺的瞟了一眼下方的少年,兩根蔥白的玉指夾住茶蓋輕展着。
“正如師叔所言,長生自幼靈府殘缺,經脈閉塞,醫神前輩有言我無法活過三十歲。”
少女手上動作僵住,鬆開手中的茶盞推到一旁,自腰間解下一枚青色勾玉走到少年身旁,將之系在少年腰間。
“師叔這是?”少年有些疑惑不解。
“師姐貴為玄海真神嫡女,平日裏若要時刻照顧你多有不便。你帶着此玉,出門在外之時,旁人見了也知曉你是我照陽城之人,不會對你不利。這玉中有玄海真神所設的一道禁制,危機時刻可保你性命。”少女將勾玉贈與顧長生后又自匣中取出兩本心法遞予他。
你身有缺殘,修行真氣短時間是不可行的了,這兩本心法你且先習着。
“多謝師叔!有勞師叔為長生操勞了。”
“我只是怕師姐他日尋上我見你還是這般模樣,當是我虧待了你。”少女輕哼一聲。
顧長生十六歲才踏入修行一途,天生靈府殘缺,經脈閉塞。修行三年,竟練聚氣入體都無法做到,同輩修士不知所云者皆稱其為百年不世出的“修鍊奇才。”
沈吟霜便尋仙家名醫欲為其改命,醫神曾斷言此子活不過三十歲。
三月後,沈吟霜將顧長生帶上太華山,將顧長生之命格同自己綁在一起,共享壽元氣運。耗費四百年為其洗鍊經脈,改天換命。
從那日起,顧長生便只為她一人。
太華山有一試劍池,乃是昔年太一天君遺留在此,內沉仙劍名刃無數,劍氣三千萬。顧長生日日浸在池中忍受劍氣加身之苦,凌遲剜骨之痛,用七百年光景將池中每一縷劍氣都盡數煉化,一朝入承道。在應堯洲一劍成名,此後六千載間,任何人想入照陽城挑事都需先問過他這柄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