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青葉
少年手指摩挲着刃紋,神情有些恍惚,幾縷髮絲垂落指尖。一股沒來由的厭棄之感登時湧上心頭,手上的力道也愈來愈重,殷紅的血珠從指縫中滲出,滴在身下飛劍之上,順着劍紋滑落雲層中。
握着匕首的手忽然向外伸去,似乎是想將青葉匕從這雲層之上扔下去,但手指還未鬆開又頓在空中,猶豫不決。
半晌過後,少年將匕首收入袖中,順手抽出一條幹凈的白色手帕,細細的擦拭着指間半涸的血跡,直擦到手中皮肉翻卷,鮮血染紅了整條手帕才停下手來。
手中的手帕落下雲層,紫色的雷雲逐漸被染成紅色,濁氣攀上雲層,黑紅色互相糾纏着。
不待少年回過神來,身下雷雲忽的翻湧起來,一道粗壯的紫黑色雷霆想着身後襲來,眨眼之間便到了少年身後,攝人的毀滅氣息幾乎將空間扭曲了。
失神良久的少年終是有了些許觸動,染着血跡的手指微微抬起,凌空輕點。
怒號的狂風和炸裂的雷聲忽然安靜了下來,天地之間彷彿在這一刻都靜止了一般,雲層霎時間停止了翻湧,粗壯的雷霆停滯在兩尺開外,席捲蒼穹的天威在這一瞬間格外的清晰。
“散!”
少年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輕吐出一個字來便閉上了眼眸,再未去理會身後那足以摧城裂山的雷雲。水缸般粗細的雷霆和積聚的黑色血雲一寸寸崩解,最後徹底消彌於天地之間。
只是少年未曾注意到,那黑雲消散后一縷光輝自窟窿中透過雲層灑在方才手帕落下的地方,一縷黑氣攀上手帕。
萬里之外,寒羽洲。
此處乃是三萬年前天帝划予冥府翼族的地方,是北境翼族的腹地,諸多冥府勢力盤踞於此,終年迷霧籠罩,常人若在寒羽行走非異獸銜蟬引路不可。
機澤以北迷霧深處,一座孤峰雪山的輪廓在其中若隱若現。寒羽洲大惡之人不在少數,其餘之物皆是些食人骨血的妖魔,常人避之不及。然縱是這些窮凶極惡之物在此山周圍遊盪竟也無一敢近身二十里。
雪峰之巔不似山下那般迷霧繚繞,孤峰高聳入雲,幾許雪花雪花悠悠墜入鏡池中。池邊栽種着兩株寒梅,含苞欲放的花蕾上落着幾片薄如蟬翼的雪花冰晶。樹下陳列着一方雕着竹影的青玉案。
一白衣女子閉目寐於案前,肌膚勝雪,青絲如瀑般垂落腰際,嫣然一顧,見之忘俗,不似謫仙。
傳聞昔年此女初至冥府選居洞府之時,幽帝冥燭曾親自在雲霧之巔執劍斷山四十丈為其開闢清凈之地,引昆崙山上千年霜雪化池,又於極北苦寒之地尋來兩株清雅寒梅栽種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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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雪零星的落着,女子身後緩緩浮現出一道虛幻的影子,影子恭聲道:
“師尊,天闕異動,濁氣漫卷時山,結界鬆動,有漏網之魚越過赤潢淵。”
“讓矢遺去處理吧,做的隱晦點,讓鎮守赤潢淵的弟子先行回山。”
女子薄唇輕啟,聲如石上清泉,婉轉不絕。
“琴高之事如何了?”
“自半月前師尊斬斷他一臂將之重創后此子便一直在青華洲逃逸,幾位師妹一路追至雲中便不見其蹤影,風信鳥最後傳來的訊息,是……”
“是何?”
女子緩緩睜開眸,一雙清瞳剪影,好似平靜憺然的青山湖水,素盼神輝。
“是朝陽城的方向。”虛影的聲音有些低落。
女子目光微爍,素手輕揮。
“知道了,門下弟子這幾日都辛苦了,這幾日就回山修養吧。琴高之事,另有他人去處理。”
虛影遲疑了片刻,隨後輕聲回道:
“是。”
女子起身拂弄了下袖擺,抬腳走到池邊,鏡池水面上緩緩盪開一道道漣漪,一個少年的身形在其中忽隱忽現。霧氣逐漸漫上山巔,遮蔽了視線,整個雲霧山一片霧氣迷濛。
十日後。
“站住!可有執政司親印或信物在身?明都重地,不得擅闖!”
一身披齒甲,身高九尺的巨汗攔在少年身前,周遭人來人往卻無一人覺有異。
“信物……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少年翻了翻乾坤袋,尋出一塊竹木木牌,想是年歲已久,木牌的邊緣已經有些許開裂,木牌上雕有一株翠竹,左下角刻有一“沈”字。
“閣下莫不是在同本將玩笑!”
赤甲神將聲音低沉。
少年歪了歪頭。
“為何?往日我進出明都皆以此物為媒,這次為何不讓我進?”
正欲爭執之時,一個華服公子忽然將手中的印璽遞上前,向神將賠禮道:
“神將莫怪,此人是同我一道前來的,初來乍到,冒犯了神將,還望海涵。”
華服公子忙向少年使眼色,將少年一把拉至身後。
守城神將掃了一眼二人,揮手示意二人入城,那公子連連道謝,拉着少年消失在人群中。
“兄台看着不像本地人,可是外洲來的?”
茶樓中,華服公子抿了口清茶,淡淡道。全然沒有方才在城門處卑躬屈膝的模樣。
“在下顧長生,照陽城之人,只是這些年常在外遊歷,不曾回青華洲。方才多謝公子解圍。”
顧長生對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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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不錯,便與其閑聊了兩句。
“舉手之勞,在下孟子期,家父早年間在這明都之中做了點小生意,方才見兄台氣息渾厚,衣不染塵,想必師出有門,不知兄台出自……?”
顧長生手指捏着茶碗,隨意道:
“師出有門談不上,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罷了,說出來怕兄台見笑。”
“兄台謙遜了,修行中人,何必在意這些旁枝錯節。”
孟子期見其不願透露便未再追問。萍水相逢,二人也並未多留,寒暄幾句后便相互辭別。顧長生付了茶錢后便走下樓沒入人群。
片刻,華服公子敲了敲桌沿,對着身邊問道:
“如何,可有看出他的路數?”
“老奴修為淺薄,這少年氣息詭異,恕老奴直言,此子若非身上有秘寶護身,修為該是遠在老奴之上。”
“去查查這照陽城顧家的人是何底蘊,一個被除了名的城竟還有人沿用,你親自去盯着他,若是可以,家族中正缺人手。”
“喏”
玄鏡明都作為青華洲巨擘,其下自是無人敢妄加造次。城中多是無靈力傍身的普通凡人,修行中人若想入內則必得執政司親印或家族信物方可入內,因此這城中除卻凡人多是中土有名有姓的人物。這便是守城神將只攔住寥寥數人之故。
離開茶樓后,顧長生並未離去,遠遠站在人群之中,待到二人走後才隨着人群消失。
“想來昔年似練說的便是此地了吧,一晃都三千年了,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可有荒廢修鍊。”
顧長生望着這座坐落於明都正上方的浮空島,有些欣慰道。正欲登島之際目光突然不經意間劃過一隻伏在一個少年肩上的青鳥,不經意間勾起了幾分興緻。轉身向著那少年走去。
“敢問公子,此靈禽是從何而來?看着好生奇麗。”
少年轉過身來乃是一個臉龐稚嫩的小公子,想必也是一方大勢力的傳承,不過弱冠之年便已有融靈境修為,見顧長生氣度非凡,當即豪爽道:
“靈禽不敢當,路邊偶遇的一隻小雀罷了,見與之有緣,便將其帶在身邊,兄台若喜歡,贈與你便是!”
顧長生淡笑着搖搖頭。
“君子不奪人所好,此羽來歷不俗,當要好生護着才是,切勿讓有心之人得去。”
說著,袖中冒出一根不起眼的銀絲,不動聲色的將銀絲繞在少年手腕上。
那青鳥自始至終都半闔着眸,任由少年帶着它離去。
“異獸驚鴻,有趣!”
顧長生輕笑着看着少年的背影,隨後轉身消失在浮空島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