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絕纓之宴

古人飲宴是一人一席，每個人的面前擺放一低矮小桌，桌上置酒肉菜蔬，自斟自飲。勸酒的時候，自己把酒樽中的酒倒滿，然後雙手捧起酒樽，環視在座嘉賓，提議大家共飲。

當晚，楚莊王十分高興，射殺了斗越椒，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消除了一個心頭之患。他一次下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再加上，他的酒量本來就大，人又年輕，所以他越喝越興奮。喝到半醉之時，他也顧不得端架子了，經常是搖搖晃晃的端起酒樽，指手畫腳的向大家勸酒。在場的文武大臣中，有些酒量差的，都被他灌的東倒西歪了。

伍舉的酒量還不錯，作為楚莊王的重要謀臣，他具有特殊地位。喝到高興是，他也頻頻端起酒樽勸酒。他說：“射殺斗越椒意義巨大，從此以後，吾王將不受掣肘，可以一展宏圖了。我提議，為楚國新局面之即將開啟，大家喝一樽。”

楚莊王眉開眼笑，首先舉杯。眾臣也紛紛舉杯。待大家一飲而盡后，楚莊王說：“這次作戰，要特別表揚三個人，一個是養由基。你箭法精湛。你當時向斗越椒挑戰時，我還真擔心你。呵呵，沒想到，你是真有本事。”

養由基做為下級軍官，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聽到楚莊王當眾表揚他，趕緊道謝，並且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樽酒，站起身，捧着酒，向在座文武大臣致敬一圈，然後一飲而盡。

楚莊王見養由基態度謙遜，心中喜愛，暗自打算提拔他。待養由基喝完一樽，楚莊王樂呵呵的繼續說：“第二個是老將樂伯。他不但和伍舉一起獻了設伏之策，還親自出馬，誘敵深入。那斗越椒何其狡猾？可偏偏就經不住樂伯將軍的誘惑，哈哈哈……來來來，大家都有，再喝一樽。”

眾臣飲罷，楚莊王接著說：“第三個是唐狡。咱楚國將領中的美男子，一表人才，武藝超群。在這次作戰中，唐狡表現英勇，值得嘉獎。再來，大家一起，再喝一個。”

經楚莊王這麼一說，宴會氣氛更加火熱。大家更放得開了。眾臣之間夜相互敬酒。楚莊王的興緻愈發高漲。大家都看到，橘紅色的燭光跳動在他臉上，他那對原本就有些大的眼睛愈發的明亮，目光中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兇猛與威嚴，變得開朗，甚至還帶着頑皮。

忽然，楚莊王站起身，雙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靜，然後他說：“今晚寡人高興。眾臣也高興。可惜沒有舞樂，這樣吧，我叫我的兩個愛妃出來給大家倒酒，全當舞樂助興。如何？”

眾臣們一陣叫好，幾個年輕武將甚至拍起了巴掌。

不一會，楚莊王的兩個隨軍的妃子就走了出來。這兩人，一個叫做許姬，另一個叫做麥姬。兩人都長得國色天香。尤其是許姬，她柳葉眉，丹鳳眼，鵝蛋臉，面色白裏透紅，配上一個櫻桃小口，恰如仙女下凡。還有，她的身材更是美妙絕倫，雙乳飽滿而挺拔，腰肢纖細而柔美，臀部略翹，雙腿修長，走起路來搖曳生姿，舉手投足間皆是萬般風情。

這許姬和麥姬兩人一人捧着一壺酒，來回的在席間穿行，每到一桌，便向桌上的酒樽里斟酒。幾個年輕將領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其中由以青年將領唐狡為甚，他就像犯了花痴一樣，每到許姬來添酒，他就半張着嘴，兩眼直勾勾的盯着許姬看，只差哈喇子沒有溜下來了。而每到許姬給他的酒樽里添滿了酒，他就捧起酒樽，端詳一陣，然後才眯起眼睛一氣喝乾，並且似有回味。當然，他的這些表現都被晃動的燭光給遮掩了。楚莊王只顧和大家海喝，全然沒有注意到他。

宴會的氣氛已經到了高潮，所有人都放開了喝。就在這時，屋外颳起一陣大風，這風來得兇猛，呼啦啦鑽進大堂之中，以橫掃一切之勢穿堂而過。堂上蠟燭全被吹滅。只在轉眼間，燈火通明的大堂就黑漆漆一片。

說來也巧，此時，許姬正好在給唐狡添酒。她就站在唐狡的桌前。蠟燭熄滅的那一刻，許姬收起酒壺，準備轉身離去。忽然，黑暗中她覺得裙子被什麼東西掛住了，她稍稍用力想掙脫，不料，一隻手順着裙子而上，又抓住了她的手臂，許姬一驚，差點喊出來。但她穩住沒喊，而是再次用力掙脫，可是那隻抓住她的手不但沒鬆開，反而用力一拉，許姬的身子便傾斜過去了，她感覺有人將她托住，並且有一隻手在她渾圓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許姬差不多就在那人的懷裏了，她分明聞到了一股男人的濃郁的汗臭味。這許姬在慌亂中推了一把，不料，她的手正好摸在那人頭盔的盔纓上，許姬把抓住盔纓，向後一扯，便把那人的盔纓給扯了下來。黑暗中，那人一驚，趕緊鬆了手。許姬趁機脫身。她一手握住盔纓，一手提着酒壺，摸着黑向楚莊王的王座走去。

藉著窗外的微光，許姬摸到了楚莊王的跟前。她把酒壺往桌上一放，整個人便貼在楚莊王身上。楚莊王有點詫異，悄聲問：“許愛妃喝酒了嗎？”

許姬附耳說：“大王，我去添酒，有人趁着黑調戲我。我已經把他頭盔上的盔纓拔了下來。只要點燃蠟燭，就能知道是誰幹的。盔纓就在我手上。”

許姬話音剛落，只覺得楚莊王身子一挺就站了起來。此時大堂之上有人影晃動，下人們正在忙着點燃蠟燭。楚莊王對拿着火把準備點蠟燭的人說道：“先不要點火。我有話說。今日一戰，將士們捨命向前，大獲全勝。眾將聽令，你們各自拔除盔上冠纓，今晚，來個絕纓之宴。”

眾將軍莫名其妙，但大王有令，執行就好了。等到大家都拔掉了冠纓。楚莊王才叫人點亮蠟燭。他掃視一眼全場，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樣，樂呵呵的下令倒酒，令大家繼續飲宴。

座中將領，除唐狡心下慚愧，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楚莊王重新坐回席上時，許姬嗔怪的說：“大王，我乃一個小女子，事情怎樣，我不當緊。可大王您不能被人欺負啊。”

楚莊王笑道：“你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小女子就好。你知道在座的這些人是什麼嗎？他們就是我這王座的根基。沒有他們，這一次我就被斗越椒給拉下王座了。”

許姬乖巧的說：“大王，我懂了。”

楚莊王笑着說：“懂了就好，來，給我倒酒……”

楚莊王在皋滸城待了兩天，然後啟程趕回郢都。到了郢都的第二天便派人抄了斗越椒的家，接下來，整個若熬氏家族都受了牽連。楚莊王連抓帶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若熬家族連根拔掉了。經過這場血雨腥風的屠戮。從此，若熬氏這個在楚國顯赫了27年之久的家族一落千丈，漸漸的堙沒在了歷史的塵沙中。

事件平息后，有人想起了斗子文當年的那句話——若熬鬼餒。他們說，斗子文早就看出了若熬家的問題，而斗越椒就是導致大壩決堤的那隻螞蟻。可惜啊，當時沒人相信他。看來，一切都是天意。

七年後，楚莊王準備進攻鄭國。唐狡主動請纓，要求做全軍的開路先鋒。而楚莊王根本不計前嫌，當即同意派唐狡率兵先行。

唐狡自從有過那次唐突之舉后，一直感念楚莊王的寬宏大量，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報答楚莊王的恩惠。這一次，他總算了機會。出征后，唐狡一路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凡是皆身先士卒。他手下的士兵在他的帶動下，士氣高昂，各個奮勇。在攻克虎牢關的時候，唐狡冒着擂木炮石，拚死爬城，第一個躍上城牆。楚軍一舉拿下了虎牢關。

由於唐狡一路上所向無敵，楚國大軍得以長驅直入。楚莊王很快就打進了鄭國都城滎陽。鄭國又一次向楚國投降了。

在論功行賞的時候，唐狡自然是首功。當楚莊王要給他封賞的時候，唐狡拒絕了。他說：“大王，我不要封賞。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解脫。”

楚莊王問：“你為何所困？要解脫什麼？”

唐狡說：“大王，還記得七年前在皋滸城那次夜宴嗎？當時，我酒後亂性，做了荒唐之事。原本以為必將受到懲罰，沒想到，大王竟然要眾將拔去冠纓，不予追究。此事於我，一直是一種罪責。這些年來，我揮之不去，就想找個機會向大王報恩。”

楚莊王聽后，哈哈大笑。他說：“當時大家都喝醉了。酒後之事不可當真。沒想到，你還記得。這樣吧，既然你想解脫，那麼這次就不封賞你了。我相信，你唐狡是一條好漢。將來必然建立不朽功勛。”

眾將士聞之，皆稱讚楚莊王之氣魄。四方諸侯聽說這事，都說楚莊王此人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