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飛之日

第1章 故事的開始

93號宇宙紀年139億3249萬5112年

基督紀年2214年

巨蟹座太空城時間81年3月5日7時32分

這是趙無人在人類社會的最後一天。

準確來說，是與23世紀人類相處的最後一天。

然而這最後一天，他也不得安眠。因為天還沒放亮，屋外的雜亂聲就把他從甜美的夢中驚醒。

其實說天亮與否並不准確，因為人類的太空城都是不夜城。太空城上空，一面是用核聚變反應堆投射下來的人造太陽光，另一面是用巨型鏡面陣列反射下來的太陽光。

由於太空城每24小時自轉一圈，因此城中白天灑滿暖色的陽光，夜晚則籠罩在冷色的反射日芒之中。

趁着熱鬧，趙無人起了床，他用聲控將屋外的景象投射到信息牆上，只見屋外擠滿了一層一層黑壓壓的人潮，人們的雙手都拿着類似盾牌一樣的東西，高高舉起和搖晃，儼然一幅兵臨城下的鏡頭。

“這個時代的閑人真多。“

趙無人微微嘆息一聲。在他的命令下，家務機械人做了最後一次整屋保潔。他簡單搞完個人衛生，然後把所有垃圾裝袋捆好。

接着，他把家裏所有電器的電池也拆了下來，想了想，他用指紋觸摸家務機械人的額頭，讓它停止工作，然後將它的核電池也拆卸了下來。

“房子將成為博物館，這些東西想必也是用不着了。”

他把所有電池放進門邊的電池回收箱，回收箱的檢測系統開始工作。

幾秒鐘后，檢測系統自動播報：“完成檢測，本次檢測11塊電池，其中回收10塊，剩餘一塊核電池已達到報廢標準，建議送往黑洞補給站進行報廢。“

家務機械人的電池被退了出來。

趙無人將家務機械人的核電池放進垃圾袋，然後打開房門，把垃圾袋扔進門口的傳送通道。

這些垃圾將通過每家每戶相連的傳送管道網絡，被送到垃圾壓縮站，在站點完成壓縮以後，再用離心機甩向太空城中央的人造小黑洞，成為黑洞的補給能量，在黑洞的引力肢解下，轟轟烈烈地結束它們地一聲。

太空城是由多個環形建築拼接而成的一個整體，形狀類似古代的戰鼓，不過只有“鼓身”，沒有上下兩面的“鼓皮”。”鼓身“中間略扁，兩端的直徑逐漸收攏。

太空城的中心，是一個人造的克爾黑洞，旋轉而不帶電。人造黑洞與太空城的距離維持在絕妙的平衡狀態，使它的引力剛好可以拉住太空城以及太空城的人造大氣層，卻不至於將其吞噬。

人造黑洞還負責為太空城提供重力和維持運轉的能量，所提供的重力接近地球重力的80%。因而無論是土生土長的太空城居民，還是從地球老家過來旅行的遊客，都能完全適應太空城的重力環境。

由於該黑洞質量較小，蒸發速率較大，所以需要人類不斷向黑洞投放“養料”，以維持其體形和質量。太空城每天產生的垃圾就成為了贍養黑洞的最理想“食物”。

而黑洞吞噬人類投放的垃圾以後，會產生強烈的霍金輻射，這種輻射能會被安放在太空城背面的能量回收系統回收，並轉化成太空城居民日常生活與生產的能源。

於是，黑洞用引力維持太空城運行，太空城居民用垃圾贍養黑洞，黑洞吞噬垃圾以後維持質量以維持太空城運行，併發出輻射能反哺人類，人類繼續產生垃圾贍養黑洞。一個神奇而壯麗的良性循環就這樣形成。

這是人類創造力的巔峰作品，是堪比造物主手筆的宇宙奇迹。

在愚公號竣工之前，黑洞太空城曾經長期居於十大超級工程的榜首。

對了，愚公號！

想到愚公號，趙無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走向門外。

隨着距離的拉近，趙無人終於看清了擠在門口的示威者。人數比想像中的多上幾倍。

他看了看他們手中舉着的橫幅和信息牌標語，這些人的主張大致分成兩派。

其中一撥人是最近每天都過來蹭熱度示威的保神派。這些人舉着他們信奉的神靈畫像甚至抬着實體神靈雕像，在呼喊着“還我神話”、“是神創造了人，而非人創造了神”之類的口號。

這個時代，由於科學技術的高度發達，人類幾乎不留餘地地探索遍了大千世界的每一個領域、每一個角落，宗教和神學的生存領地被擠壓地蕩然無存。學校已經不再有宗教課程，宗教場所的活動往往也是門可羅雀。僅存的幾間教會都在地球，據說由於人手不足，有個別教堂甚至不得不用機械人來做神父。

但這個時代的人類享有高度的信仰自由。信奉神學的最後一批人，他們深知在鬥爭之中求生存的道理，因此今天這種“人類首個光速飛船太空人起航”的現場，無疑是他們蹭熱度的最好時機。

趙無人懷疑，人類社會的有神論者今天全部都彙集到了他的家門口。

另外一撥人的人數較多，他們是過來呼籲ai與人類平權的。其中有些不婚主義者，帶着他們的機械伴侶在主張機械人的權利。

趙無人看到有一位中年女士戴着擴音器，在朝人群和媒體滔滔不絕地發表演講。

“……肖像權，具體來說就是使用ai形象和聲音做廣告要按付費……而機械人的勞動福利，是說機械人為人類服務應該獲得勞動報酬，與人類同工同酬，並享有休假權……而政治權利，是指機械人有權參與政治生活，並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他認真聽了一會，演講者大意是說。機械人應該享有與人類完全一致的結婚權、人格尊嚴權、肖像權、財產保護權和財產繼承權、自由擇業權、自由擇偶權、自由擇主權，以及必要的政治民主權利。

以上主張分別展開論述，每個主張對應若干條文，都已寫成小冊子，有志願者向在場的人們分發。

中年女士念完手冊，又手握拳頭，帶領示威者們齊聲喊起了口號：“立即停止物化機械人，攜手共建物我共和大家庭！”

“停止物化機械人！”

趙無人感到一陣無語。

他知道這群人只是蹭他的新聞熱度博取外界眼球，也不多理會，想穿過人群往太空城政府大樓走去。

但他很快被纏住了。

一個手拿信息紙的大漢擋住了他的去路。

“偉大的太空人先生，給我簽個名吧。”大漢懇求道。

趙無人看了一眼信息紙，是一份空白文件，他皺了皺眉頭。他快速地在紙上一捏，信息紙地縮小屏幕瞬間被縮小，露出了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

“哎呀，你別誤會啊，趙先生，我只是由於時間緊迫，沒來得及向你詳細介紹情況。”

“我只是想說，機械人真的很悲慘，在人類社會的地步還不如古代的奴隸，”大漢見渾水摸魚不成，就使起苦肉計和道德綁架，用哭腔繪聲繪色說道，“趙先生，請你可憐可憐這些孩子吧，只要一天沒獲得政治權利，他們就不可能真正跟人類平等，就只能一直充當人類的奴僕。”

大漢說著，竟然真的擠出了兩滴眼淚，同時對身後喚了一聲:“快叫趙先生。”

趙無人這才注意到，大漢的身旁站着一個機械人少女。

機械人少女在整個過程中安靜站在一旁，就像站在另外一個世界。聽到大漢呼喚，她才應了一聲:“好的，爹爹。”然後對趙無人鞠躬，用稚嫩的童音道:“先生，請你支持我們。”

這時候人類已經沒有家庭，沒有私養的孩子，想像着大漢和機械人複雜的關係，趙無人只覺得一陣惡寒。

大漢見趙無人無動於衷，乾脆攔住趙無人，把他的手往文件上按。

“請住手！不然將啟動防暴執法程序！”

在拉扯的過程中，人盟政府派來的機械人護衛隊終於到達，幫趙無人從這場無妄之災中脫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