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亡國
北方李氏的鐵騎叩開了皇城的大門,宣告了距今建立已有四百餘年,共經三十四代君主的大昊的終結。
皇宮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血跡。
陛下又如平常一般,大開殺戒,不過這次他屠戮的卻是自己的後宮與骨血。
忽然,一聲慷慨激昂的聲音劃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世子殿下,老奴必拚死護您周全!”陳華公公當著陛下的面向小世子磕頭起誓,卻讓陛下聽得神情恍惚。
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自記事起就是自己的貼身太監,陪伴自己長大,不是父親卻勝似父親。
當年父皇把陳華賞給自己作貼身太監的時候,陳華也是這樣以頭搶地,以命起誓,說要護自己一世周全。
都過去幾十年了。
可如今家國已破,為了榮耀,為了不讓祖先蒙羞,但凡沾了皇室血肉之人,必不能獨活,以免受辱,有愧先祖。
但對於剛剛才滿三歲的,最小的世子天易,他卻實在是下不去手。
但願陳華能保他一世平安,平平淡淡,開開心心,萬不能捲入這無盡的紛爭之中。
想到這裏,陛下示意驅離陳華和天易,卻在陳華即將離去的時候,叫住了他:“陳華聽旨。”
陳華“咚”地一下就面朝陛下跪了下去:“臣接旨。”
“大太監陳華,良順恭謙,仁明利友,於社稷有功,特賜皇族姓氏,改名王華。”陛下一口氣說完了他的旨意。
王華愣住了,久久不抬頭,小世子倒是可愛,去抬他的臉,抬起來卻發現他早已淚水滿面,竟說不出來一丁點話。
王華一輩子為皇室竭盡全力,即便先皇昏庸,即便陛下嗜殺,即便大昊已經動蕩了接近百年,但王華這一輩子就如他的誓言一般,護陛下一世周全。
他曾為了陛下,建立秘密審訊制度,創立了萬惡的大昊衛,也曾為了陛下,率大軍南征北伐,建立了天下第一軍”大昊鐵甲“。
這些都出自這位大太監之手。
卻不曾想,大昊朝卻先王華而去了。
他心裏感慨萬千,一幕幕往事在眼前來回閃現,良久,才緩緩回神,”謝陛下天恩,臣必不負陛下所託。”說罷,又良久鞠上一躬,隨即帶上世子,急速離開了皇城。
他心裏也知,陛下是萬萬沒有活路了,但自己卻絕不能意氣用事,負了陛下。
如今只有保護好世子,才是對陛下最好的交代。
那一天,李氏鐵騎在皇城內發泄了無盡的怒火與慾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皇位之上,上吊自盡的前朝皇帝的頭顱也被割下,去皮留骨,成為了新君的玩物。
那一夜,雪下的很大,嘩啦啦地,皇城內卻無人入眠。
這一年是王氏大昊475年。
也即將是李氏大梁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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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我們恐怕跑不遠了。”王華氣喘吁吁,對背上的世子說道。
若時光倒回二十年,憑王華這一身功夫,莫說三歲小童,即便是將陛下那樣的成年男子伏在背上,日行百里,也絲毫不在話下。
他已經朽朽老矣,歲月在他的身體上一刀一刀地留下了痕迹,僵直了他的後背,放緩了他的步伐。
可如今,狂奔了一天一夜的王華,真的跑不動了。
後面的騎兵縱隊似乎是在等着這位不可一世的大太監精疲力盡,總是保持着很微妙的距離,一眼便能望見,卻總是突施冷箭,吊著王華的注意力,又不追上前去,着實令人費解。
王華的步伐越來越慢,為了躲避追殺,掩人耳目,他特地沒有騎馬,而是選擇了三十年前從北梁救回陛下的方式,將自己當成一匹極速飛馳的駿馬。
但也不是純粹因為體力不支,王華帶小世子出宮之後,一路躲避追殺,還要分心保護小世子,更要命的是在逃出城門時,小腿被射中一箭,且箭上有毒,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半條腿慢慢地就失去了知覺。
即便如此,騎兵縱隊也一直沒有追上來,為首的隊長似乎非常了解王華此時的狀態,這簡直是把王華架在火上烤。
“世子殿下,我這就放你下來,到時候你千萬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跑。”王華對背上的世子說道,“聽懂了嗎?”
“我怕。”世子怯生生地說道,聲音很小。
“世子殿下不怕,您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我即便拼上這條老命……也要保您到最後一刻。”王華大口地喘氣,看來毒已經慢慢地發作了。
“世子殿下,您一定要記住,您是大昊最後的骨血…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光復大昊,再興王氏。”說到這裏,王華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一下,有烈火在其中燃燒。
說時遲那時快,他馱着世子來到了一片森林之前,一個急剎,將世子從背上放下,並猛推他一把將其送入森林,只一會兒世子的身影便沒入其中。
為首的男人輕瞟了一眼左右,示意他們進入森林追擊,自己則策馬揚鞭向王華衝去。他揮舞手中長槍,直朝王華刺去,其勢迅猛,速度極快。王華被這一衝,打了個踉蹌,閃躲不及,被刺中左臂,飛出十米開外。
男人一個側身,便下了馬,摘下頭盔,走到王華身邊,冷笑一聲:“陳公公,別來無恙。”
王華勉強起身,定睛一看,回答道:“”原來是你這條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喪家之犬,不過現在你也是了。”男人蹲下來,伏在王華旁邊,對他耳語道,“陳公公,這三刻穿腸毒的滋味如何?你今日倒也嘗到了。”
“哼…我從創大昊鐵衛,制這三刻穿腸毒那一天起,就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王華聲音微弱極了。
“我原以為會被陛下賜毒而死,卻不想是你這狗東西,取我性命,哼…真是晦氣!”王華掙扎着呵斥道。
“你還對王宇那混賬東西念念不忘呢,呵,真是一條好狗。”王詡戲謔地說道。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直呼陛下名諱…嗚!”不等王華說完,王詡一腳踩在了他中箭的腿上,疼得王華差點原地去世。
“我從小就發誓,一定要殺盡大昊王氏,就像王宏戮盡我霜族一樣,我必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王詡說道,“怎麼樣,陳公公,你看我如今,是不是只差一點就成功了呢?”
“哼…畜牲!先帝戮盡你霜族那是因為你霜族勾結北梁李氏圖謀不軌。賜你王姓保你不死,那是因為先皇后出身霜族,冒死為你求情。你不但不感恩,還恩將仇報,王詡!你不得好死!”王華用盡全身力氣大聲罵道,卻再無半點生機。
“我本是霜族世子,可王宏一聲令下,我就成了孤家寡人,還要寄人籬下,天天面對滅族仇人,還要強顏歡笑,甚至還被改了王姓,你可知我心裏是如何想的?我巴不得當時就死在大昊鐵甲的刀鋒之下,可是我告訴自己,我要活下去,我要看到大昊覆滅,王氏斷絕。”王詡說道,“這一天終於來了,看着吧,陳公公,我會親手讓大昊王氏斷子絕孫,永世不得翻身。”說罷,他便抽出佩劍,瞄準王華的心臟緩緩推了進去。“永別了,陳公公,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