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亞馬遜雨林
遇險記錄1:
我叫勒基,是一名戶外探險家,喜歡外面的世界,喜歡征服這個世界的美好。
我熱衷於挑戰任何戶外運動,徒步,速降,攀爬,潛水,帆船。也曾得過很多勳章,獎盃,各式各樣的紀念品,我家的牆上掛滿了地球大半的著名景點。
我想,這一次回去,應該可以獲得金犀牛獎了吧。
我曾經獨自一人到過世界的屋脊,跨過喜馬拉雅山脈,在尼泊爾用着阿爾卑斯式攀登,從珠穆朗瑪峰西南壁進攻,最終成功躺在了這位女神的頭頂,也可以叫我alpinist,我不太在意怎麼稱呼這種事。他們說登頂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登頂的過程,我認為他們說的是對的,相比“追峰”,我更傾向於欣賞沿途風景。
在那片白色的聖地看到了塔爾羊,雪雞,灰葉猴還有小熊貓,它們很有趣,也很害怕人類。我沒有看到雪豹,也許它藏在雪堆和岩石邊看到了我,我不知道是該可惜還是該慶幸,雖然他們說雪豹很溫順,但我畢竟孤身一人。
我曾經張開雙臂在新西蘭皇后鎮的卡瓦勞大橋一躍而下,那一刻,世界的喧囂都消失不見了,沒有煩惱,沒有壓力,惱人的上司也離我而去。臉上只有涼爽的風,耳邊只有橋上獻給我的歡呼聲,那一刻,我覺得太值得了。
下午的時候轉到了隔壁的格林諾奇小鎮,沒有遇見想像中的甘道夫。我坐在瓦卡蒂普湖邊享受着黃昏的寧靜,給自己倒了一杯當地酒庄釀的葡萄酒,在我面前的是烤架上冒油的羊腿,還有一些鹿腳肉和蝦。我不記得羊腿是什麼味道了,但我對果香濃郁的葡萄酒印象非常深刻,這地方太適合用來釀酒了。對了,還有那杯放在火炭上的貽貝湯,那味道簡直是鮮美無比。
如果這時候能有一副畫板和一些水彩顏料就太好了,那樣我就可以把夕陽下的中土世界保存下來掛在我的卧室,可惜我沒有帶。
我曾經從火洲穿越大海道,向著敦煌前進。我帶了足夠的油料,食物和藥品,還有兩個備用輪胎,那裏的無人區沒有任何信號,路面非常難走,碎石很多,由於沒有來得及到達無人區的公共膠囊旅館,只能找個地方在車上應付一晚,絲綢之路的星空浩瀚恬靜,如果我站在那一片亮光處觀察地球的話,或許可以看到古人在這條路上行走的身影吧。
敦煌是神聖的,在這個東方世界的藝術博物館,曾經的驃騎將軍霍去病在這裏征戰沙場,曾經的河西十軍在這裏守護,鳴沙山東麓的石窟太多了,足足有四百六十多個,一千六百米長,大大小小的塑像,我花了好長時間才看得過來。
後來我在月牙泉邊待了很久,沒有找到鐵背魚和七星草。
要是被我找到了,我可以永遠地去旅行。
我想一直寫下去,但是現在不行。
太陽要落山了,光線不夠了。
我遇難了。
隨身包里有兩支能用的鉛筆,還有一個記事本,我可以在無聊的時候寫寫東西,如果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希望有人能看到它。
我無法判斷時間,身上能用的工具一件都沒有,我模仿古人在岩石上記錄,岩壁上有用石頭磨出的三道划痕,是的,我在這個山洞裏住了三天。
能夠在洞裏維持視線的只有從頂端漏風的小洞處照射進來的那一束亮光,我可以靠着它做很多事情。我現在不敢出去了,外面很多野獸,我剛剛好像聽見有什麼東西在嚎叫。
我得睡覺了,夜晚太危險不適合出去,明天得去補充些食物,也許明天我能繼續寫,也許是後天。
遇險記錄2:
現在是我待在這個山洞的第五天,昨天沒有在寫。
昨天我太忙了,我的山洞得修飾一下,之前的硬木頭睡得格外難受,我出去找了一些柔軟的乾草,里裡外外地抖了一遍,我害怕蟲子爬到身上的感覺,把乾草墊在木頭床上,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植物,晒乾后呈白色的,躺在上面很舒適。
我在納木措湖露營的時候,那是我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同樣是睡在草堆里,旁邊卻是無盡的草原,眼前是伸手就可以摸到的銀河,哈哈,可惜後來溫差越來越大,只能躲到帳篷里。
這裏不一樣,這裏的含氧量遠比高原充足得多,畢竟這裏可是地球之肺啊。
經過了這幾天的摸索,我想我應該踏入了雨林的深處,是的,我現在正站在地球南美洲號稱人類禁區的亞馬遜雨林。
踏入這裏是上個星期的事情了,我非常後悔,我不該瞎逛的,我那該死的耳朵怎麼就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我不該和妻子孩子出來的,現在她的沒用丈夫走丟了。我更不該不聽導遊的勸告獨自一人走進這裏,是我太自負了!
我活該,
是我活該,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不,不對,我錯了!我知道錯了!誰能來帶我出去,我在這裏,我在這裏,誰都可以啊。
非常希望有人能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嘿勒基,你在這啊!能找到你真是幸運,我們是地方救援隊,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又或是:你好,我們是科學家組成的考察團,我們深入這裏來調查大自然,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會在今晚一起搭乘飛機離開!
總之,
我想出去,我想出去見我的妻子孩子,他們等太久了,一定着急得不得了。
我情緒有些激動,這裏位於赤道附近,太熱太悶了,我覺得很壓抑很難受,在這個小小的山洞,感覺一直活動不開身子。
妻子發現我走丟了應該會叫搜救隊找我,目前還沒有看到救生員的影子,也沒有飛機飛過,我得時刻注意着,如果有看到那一抹亮眼的紅色,我應該舉起雙手大聲呼救。
我想我應該還死不了,這裏條件雖然不怎麼樣,但我能憑藉以往的經驗生存下去,我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吃的,洞口出去走右邊,穿過一百米長的棕櫚樹林,走到草地附近的林子裏,我能在那裏找到一些野生水果,連香蕉樹都有,這裏的野香蕉沒有像網絡上所介紹的那樣多籽且澀口,我覺得很甜,沒吃到一粒籽,運氣好會碰到野蘋果,一樣特別甜。
有時候得注意林子裏的猴子,它們會拿起手邊的東西攻擊人,朝你投擲東西,它們的嚎叫聲能響徹整個雨林,稍不注意則會遇到被聲音吸引而來的野生動物,很有可能會出現美洲虎。
我的運氣也可以算好,至少我沒見到過大型動物,連一條蛇都沒見到。到了夜晚就不一樣了,我聽到過各種嚎叫聲,磨牙聲,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圍繞着我。
我用木棍和棕桐樹葉當作門,它們看起來像結實的鐵柵欄,我只要在這好好待着不亂跑就好,只要我努力地活下去,我會等到救援的。
遇險記錄3:
現在岩壁上有九條刻痕,我記不清有沒有按時記錄每一天的過去,我感覺我來到這裏有兩個星期了,我探索了很多地方,沒有看到救援隊,沒有聽到直升機的發動機聲。
我想找到亞馬遜河流,那樣我就可以用浮木做一艘簡易的船,順着水流一路漂流,我相信會在河道邊找到人類生活的痕迹,我得先做一根矛,防止水裏突然襲擊的凱門鱷,食人魚以及能夠纏住一頭牛的森蚺。
出去走了很多地方,並沒有聽到河流的水聲,兜兜轉轉一圈後身體自然而然的又回到了這裏。
昨天找到了一些胡蘿蔔,逮到了一隻野雞,我用水燉了雞腿和胡蘿蔔搭配,沒有鹽,卻很香,至少比之前的木薯和香蕉好吃。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吃錯了些什麼東西,也許是有毒的菌類,我感覺這些天非常乏力,特別容易困。
我在墨西哥也吃錯過東西,我和別人在荒漠一起徒步運動,不幸的是我掉隊了,當時又累又渴。我顯然高估自己的能力,攜帶的水已經被喝光,但是距離目的地還有些距離,回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我把希望寄托在腳邊擁簇着生長的肉質植物,它們很聰明,生活在仙人掌的影子下,避免了炎熱陽光的照射。它們看起來水分特別充足。我從泥土裏翹起它們放進嘴巴大嚼,我的口腔在極力抗拒這個奇怪的東西,可我實在是太需要水分了。
直到我在醫院醒來我才知道,我塞進嘴裏的是受當地特別保護的野生植物佩奧特仙人掌,它還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烏羽玉。
我之所以能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當時醫生在大聲告訴我,這種植物含有麥司卡林也就是三甲氧苯乙胺,一種帶有致幻作用的生物鹼,食用過多會對生命構成威脅,如果不是有人看到躺在地上的我,也許早已失去心跳了。
我模糊的記得剛開始有些難受,慢慢地眼前一切都亮了起來,天空點起了花燈,無數陸離光怪的花朵在我眼前綻放着,旋轉着,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顏色堆疊在一起。我看到了雪豹,它也在盯着我的眼睛,雪豹的身軀不再是單調的黑色斑點,它開始變得五彩斑斕,我試着追上它,可無論我怎麼努力伸出手,我們之間始終保持着距離。
之後是我昏迷的事了,公路上的卡車司機遠遠地發現了我。
也許我現在已經出現幻覺了,昨天打獵收穫的野雞肉消失了,我記得我明明有把它烤乾后掛在岩壁上,可當我從外面探索回來后就沒有看到了。
這附近應該有大型的蜥蜴,或是野貓什麼的,在我出門的時候把吃的都叼走了。夜裏窸窸窣窣的聲音說不定就是它們在等待着我入睡,也可能是因為我把它們的領地給占奪了。
我不敢再隨便亂吃東西,只能找些野果來充饑,手上的這一捧是我仔細篩選過的野果,應該是屬於某些莓類或漿果吧,只有我的指甲蓋大小,顏色紅紅綠綠,還有幾粒深藍色和白色混在其中。
我喜歡深藍色的,酸酸甜甜的藍莓,把我舌頭都染藍了,我不喜歡白色,白色有些苦。
現在洞口打下來的光束在慢慢消失,一天又要過去了,我該去睡覺了,天黑了什麼也做不了,我不敢生火,我害怕照亮的火光會引來危險,聽說在雨林里有原始部落,我還不知道怎麼和野人交流,我也沒有魯冰遜那樣充足的火藥和槍支,如果我遭遇了,沒準會和星期五一起被綁在火堆上烤。
該去睡覺了,夜裏得保持安靜。
遇險記錄4:
我在這大概有半個月了吧,我不清楚我該往牆上刻多少道划痕了,我的生物鐘有些紊亂,時常睡睡醒醒,分不清那束光芒是早晨的還是下午的。
有些日子我都是坐在草地上發獃,要是有直升機在頭頂飛過就好了,我的身體提不起絲毫力氣。
我是如此的期待直升機,如同上次在格陵蘭海上迷失方向的時候。
我和船長乘坐帆船一起出海打算捕些鱈魚用來做湯,運氣好的話還能收穫肉質細膩的比目魚。
我提出要獨自駕駛皮艇在無垠的海面上疾馳,船長手裏舉着冰水啤酒大聲對我高喊着當地的格陵蘭語。
我已經聽不清了,這艘被放下來的橡皮艇正在以每小時40公里的速度推動着我前進,耳朵里只有身後這台二衝程舷外機的轟鳴聲。
北冰洋的寒流被我甩在了身後,我從未如此暢快地在海面上奔跑過。我就這樣一直埋頭前進,用來返程時辨別方向的冰山也在身後慢慢地淹沒在海平面下。
當我想回去看看船長的戰利品時我發現,無論我怎麼調轉方向都找不到那座熟悉的冰山。
雖然是在初夏,溫度卻不超過零度,我裹緊了我的毛絨帽,剛剛被超越的寒風此刻圍繞在我身邊盡情地嘲諷。這四周漫無邊際,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停止了盲目亂竄,身子靠着小艇坐下,平靜的海面就像一面巨大的牆,蓋住了海底一切未知的蠢蠢欲動。我不再從小艇上伸出頭去窺探那片萬丈深的藍黑色世界,如此近距離接觸大海的深邃龐大,頭一次讓我產生了難以呼吸的感覺。
周圍安靜極了,連魚跳出水面的聲音都沒有。我只能盯着遠方,期盼着海面上會有桅杆升起。因為極晝緣故,我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就當我在想着會不會順着洋流飄回格陵蘭或是一路飄到冰島的時候,船長來了。
紅色的身影伴隨着嗡嗡聲逐漸在視野中放大,像是一台巨型割草機飛在空中,船長從直升機上探出半個身子,嘴裏哇啦哇啦叫着沖我揮手,同我出發時一樣,我已經聽不清他說什麼了,我只覺得眼睛止不住地流淚,或許是我盯了太久海面,是紫外線在海面上折射的緣故吧。
那束該死光又快要熄滅了。
我討厭它,我討厭它控制着我的時間,我討厭它控制着我的自由,我討厭它控制着我的精神,讓我害怕失去它,或許正因為它,讓我錯過了逃出去的機會。
船長的臉出現在我面前:這只是一塊稍大一點的平原罷了,勒基,你不該自艾自憐像個失敗者,你不屬於這裏,你該試着走出去。
我覺得我等不到我的“船長”了,雖然登山不只有成功登頂后的喜悅,沿途的風景也可以很美麗。
但是這裏,
我已經待夠了!
這裏不是格陵蘭,這裏沒有船長。我每在這裏多待一分鐘,我的家人就只會多一分的悲傷。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在舒適的圈子待久了,我會再也不敢踏出那一步。
是時候該沖頂了,我的家人還在山頂上等我,更寬闊的大海在山頂上等我,更險峻的峽谷在山頂上等我,更美麗的雪山在山頂上等着我,我不該在這躊躇不前。
我該尋找機會,好好利用腦子裏多年的儲備,去找到那適合的攀登路線,好好利用身子靈活的經驗,去找到那合適的落腳點,去翻過那塊岩石,去越過那道溝壑。
攀登記錄1:
這幾天天氣不錯,沒有出現厚雲,趁着雨季和洪水還沒有到來,我認為是時候該動身了,這裏也不再安全了。
我的藏身處被某些東西發現了,但我敢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來搜救我的人員,因為這更像是一場破壞。
我藏在岩縫中的記事本被揪了出來,顯然這本筆記不具備吸引力,它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
至於其他東西,全部都被翻了個底朝天,我收集的木柴,藤蔓,我的床以及我晒乾的糧食,這一切都被掠奪了。
慶幸的是當天我正在外探查路線,如果當時我躺在洞裏呼呼大睡,那我一定活不到第二天。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應該和昨天我親眼發現的,野獸一樣的部落有很大關係,他們身上抹着不知道由什麼做成的粉末,整個身子呈現出慘白色,像鬼魂一樣出現在綠叢中。
我趴在草堆里遠遠看着他們打獵,人數不多只有五六個,他們手上拿着棍棒叉子,拿着吹箭筒,只要沾滿了毒液的尖銳毒針扎在猴子身上,那隻猴子不出三秒就會倒地不起,周圍的猴子警覺地嘶叫着,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他們。
他們一路上沒有放過任何一隻活物,好在他們沒有朝我這個方向靠近,這裏的野草有半米高,剛好擋住了我的身子,我渾身都在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如果被發現了我該怎麼應對,該跳起來和他們對抗嗎,或是匍匐在地祈求他們放過我的生命。
我趴在草地上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趴在地上的姿勢保持了大概兩個小時,反覆確認他們不會再出現的時候,我才手腳並用伏着身子慢慢往回爬。
昨天夜裏我蜷縮在角落不敢睡得太死,一大早我便爬起準備好了離開,用了樹皮和藤條做鞋子,我可不想光着腳踩進草叢或者沼澤里,腳會爛掉的,找了一根長棍來防身,頂端綁着磨尖的石塊,用藤條綁着香蕉葉保護我的四肢防止蛇蟲叮咬,我只帶了一串野香蕉,之後的路上再搜集食物,就像阿爾卑斯式攀登,以輕便的裝備,快速的前進。
我會把筆記本帶在身上並繼續記錄這一切,如果不幸被人發現我的屍體,他們會看到有關勒基的精彩人生,希望他們能給我頒獎,順便把獎項刻在我的墓碑上,
現在,讓我和這裏說再見吧。
攀登記錄2:
我對這幾天的天氣判斷非常準確,正好天氣晴朗月光明亮,現在是我向文明世界路上行進的第一個夜晚。
我的方向是對的,青苔多數附着在面向北邊的樹榦,而朝向南方的枝葉則較為濃密。
我需要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前進,北面的方向是我出發前所在的區域,我不會繼續向北走,還沒等我跨過大山走到哥倫比亞或是委內瑞拉我就已經被烤來吃了,那片地方可是那些白色惡魔的領地。
南北的跨度太大了,一路直下堅持不到玻利維亞,途經西面前往秘魯的路上也會碰到原著居民,我需要向東,同時還得向南面往巴西靠近,亞馬遜河流的主幹道東南方向有伐木者砍伐出來的土地和開拓出來的道路。
待在樹上遠比躺在地下安全,可我還沒有找到合適樹讓我爬上去休息,這片地區樹榦較細,並且爬滿了潮濕的青苔,當然最主要還是上面有着蠕動的吸血生物還有成堆的蟻窩,無論是被哪種東西咬上一口,我都會生不如死。
我找了一棵樹底下搭了個簡易的草棚,今夜將在這裏度過,周圍的雜草被我清理乾淨了,四周斜斜地插了一排樹枝,就當做是圍欄吧。希望覓食的蟒蛇不要纏在我脖子上,也希望帶毒的蛙類和蜘蛛不要跳到我的臉上,
清點了一下我的隨身物品,一支鉛筆,一個本子,一根石矛,幾塊干樹皮和香蕉葉保護身子防止肆虐的蚊蟲,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香蕉已經被我吃完了,因為尋找住處用了太多時間,沒有來得及尋找吃的,我只能挖些植物根莖來填填肚子。
明天再去找些能吃的補充體力,如果能找到可可果樹也不錯,或者我可以網幾條食人鯧來嘗嘗味道,要是運氣實在不好,我還可以費些力氣挖出棕桐樹的樹芯,或是找些雨林里的土豆,哈哈,也就是木薯,它還可以被當地居民用來釀酒。
至少今天一切都還順利,沒有遇到難走的地形,沒有遇到兇猛的野獸,我發誓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大吃一頓,把一整頭豬放在火上烤,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吃香蕉了。
攀登記錄3:
今天很危險,原始人從我眼皮底下走過。
今天一如既往的一邊行進一邊尋找可以吃的東西,這邊遠比北面地勢平坦,沒有太難跨過的深溝,但我還沒看到河道,甚至連支流都沒有出現。
我非常仔細的確認了我的方向,的確是沒有問題,一路上我也有在樹榦上做記號,我非常肯定我沒有兜圈子,也沒有走錯方向,但我還是沒有聽到一丁點水流聲。
這一路上猴子特別多,我想小心並且快速的穿過它們的族群,但它們發現了我偷摸的步伐,有的在嗚嗚怪叫,有的好像在沖我笑,有的伸手想靠近我,但是沒走幾步又退了回去,它們重複做着那些刻板的動作,我感覺像是在嘲笑我:勒基,你永遠不可能逃得出去的,你又能做什麼呢,放棄吧,來吧,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吧。
我抄起石頭朝他們砸了過去,它們發出的瑣碎聲音使得本就情緒不高的我怒不可遏。
但當我發現石子砸在了一隻正在拍着手掌的猴子腦袋上,那隻毛髮稀疏的畜牲竟然會像人一樣哭,像個剛出生的孩子大張着嘴巴宣洩情緒,眼淚鼻涕橫流。
我愣住了,這個畫面太詭異了。回過神來的我加快了腳步,我感到恐懼,心想着離開這片該死的地方。
我踩過橫生的雜草灌木,大幅度地邁着腿,墊腳的干樹皮已經甩飛了一隻,但顧不上這麼多了,我只想快些離開,那群聒噪的聲音已經漸漸遠去,但我不敢停下,我擔心回頭就會看到那些又哭又笑的臉,踏進這裏簡直就是我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我走了有些距離抬頭看了看向前方想着辨認方向,但我立馬彎腰低頭就近找了一棵樹三兩下爬了上去,我發誓我上樹的速度遠比那些猴子還要快,遠處幾道白色影子向這邊走來,聲音把他們引來了,這片深林收割生命的鐮刀!
我此時正在樹上寫着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現在還能回想起不久前的劇烈心跳聲。好在這棵樹的樹枝足夠粗壯繁茂,給我提供了很好的隱蔽性。
他們已經從那片猴子林回來了,我看着到他們架着兩隻不知是死是活的猿猴,從我的樹底下經過,猴子身上扎着帶毒的針,渾身抽搐。
這些傢伙身體和臉上塗滿白色,只露出兩隻冰冷的眼睛,就像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他們在樹下掃視了一圈附近林子,嘴裏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聽不懂的話,其中一個搖搖頭,便帶隊離開了。
我伏在樹上捂着嘴巴害怕極了,把頭縮緊了不再往下看,要是不巧和他們對視上絕對會被殺掉的。
他們已經遠去很久,但我決定,今晚就在這過夜,哪也不去,明天一大早我就一路往東南方向走,越往那邊靠近,現代人的生活痕迹越明顯。
攀登記錄4:
我正坐在地上休息,我差一點就能出去了,我的身上濺了一些血液,不過不是我的,不久前我花費了好些力氣幹掉了一隻美洲虎。
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次記錄,待我出去之後我會把我所經歷的事寫成一本書。恢復體力后我會一路往前走,且不再停下來,直到走出這裏。
早上太陽剛升起我就從樹上下來了,蚊蟲實在是太多,我身上全是紅點和抓痕,我只能找些泥巴糊在身上,之前的香蕉葉已經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也顧不上這麼多,我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前進,走了大概半天時間,太陽就已經跑到我頭頂上了。
再不補充體力我會昏厥過去的,感到又渴又餓的我看到了一顆赤湖果樹,上面掛滿了一大串深紅色果實,太高了,這顆曲葉矛桐比檳榔樹還要高出一大截。
我靠着綁在手上的藤條雙腳並用向上爬,正當我爬到一半時,我發現了一條土路!
一條真正的路!
一條由伐木者開拓出來的泥土路,在我眼裏它泛着金色光芒降臨在了前方,從樹上滑下來我不顧腳底的疼痛衝著那個方向狂奔。
我聽到了,是發動機的聲音,絕對不會錯,不屬於這片世界的獨特聲音。
直到我靠近時才發現,一道百米長遍佈荊棘的林子擋住了我的去路,把我和對面的世界生生的劈開,兩個世界僅僅相差那麼幾米。
是藍色,藍色的皮卡車,就要從我前方經過。
我高興地跳起來揮舞雙臂,一邊大叫一邊追着車跑。
沒有停下,車子沒有停下,就這樣一路開了過去,我分明看到了皮卡車上的人,副駕駛上的眼睛也和我對視上了。
他們只是沖我笑笑,朝我揮了揮手,就這麼開走掉了。
我有些沮喪,低頭看了眼自己身體,手裏提着長棍,四肢上附着的泥巴已經被太陽烤乾,起了一層皺巴巴的皮,頭髮上的干硬泥漿粘着樹葉一撮一撮的。
他會不會把我認成了原始人了,認為我是在和他打招呼嗎?或是認為他們侵佔了我的領地,我在跳着腳大罵嗎?
已經追不上車子的速度,藍色正在慢慢遠去。
沒有時間關注這次遺憾,我開始沿着這片三米高荊棘樹牆走,只要找到缺口,穿過遍佈尖刺的樹叢就可以到達對面的泥土路了,然後再跟着路面一直走,就能出去獲得救援。
有個傢伙在此時正在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的身子停頓住不再往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頭皮發麻的感覺一瞬間衝破我的頭頂,十多米處正趴着一個生物,這個渾身斑點的傢伙也被汽車聲音給驚擾到了。
長得像老虎,身上卻是豹子的花紋,世界現存的第三大貓科動物,這雨林的食物鏈頂端。
美洲豹,也叫做美洲虎。
沒敢隨便走動,我敢斷定如果轉身就跑它會立馬撲過來咬斷我的氣管。過了大概有一分鐘,沒有想像中它嗅着氣味靠近我或者張着獠牙利爪撕咬過來的畫面,它只是身子朝前探警惕地呲着牙,前爪不斷在地上抓着。
這個倒霉的傢伙原來被藤蔓纏住了脖子動彈不得,爪子在地上都已經刨出了一個淺坑,應該是被困有一段時間了,它該有的粗壯四肢,肥厚肌肉已經消瘦大半,現在更像一條餓了很久的鬣狗。
對不起,你已經擋住了我的去路,
讓我從你旁邊路過就好,
讓我路過一下就好,
沒別的,我只想從這裏出去,
只要你不靠近我,我也不會攻擊你,這個合作聽起來怎麼樣?
我纏緊了棍子一頭綁着的石塊,把整根棍子緩緩舉起做着蓄力動作。
我嘗試着慢慢的繞開它,每一個腳步都盡量邁得均勻,我從未覺得時間過得是如此的慢,每踩一步我的心頭就跳一下,眼睛不敢離開它的視線。
它的身子朝向跟隨着我的移動,嘴裏低沉的吼聲非常有力,嘴裏呲着兩顆尖牙,鼻子上的皮膚和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嘴上的白須顫動着,一種蓄勢待發的感覺。
就在我們之間距離最近的一個腳步落下之後。
它的身子往後微微壓了壓,猛然間向我的大腿撲過來,纏在它脖子上的藤蔓被突然繃緊,而後啪地一下應聲而斷。
體內的腎上腺素飆升到了極點,雙手緊握的棍子帶着空氣流動的聲音向前狠狠地揮下去。
咚,非常沉悶的一聲,那是砸在頭骨的聲音,它的進攻被打斷了,四條腿踉蹌了一下,我趁勢向前揮出第二棒。
這一擊打中了它右邊耳根的位置,棍子回彈的時候帶着血液,它的四條腿一軟開始各走各的,在我第三次揮舞木棒下,它倒在了地上,喉嚨里發出嗚咽聲和氣管出氣的呼呼聲。
我揮出了第四下,對不起,我只想從這裏路過,
第五下,對不起,我只想好好活着從這裏出去,
第六下,對不起,我還有妻子和孩子,
第七下,第八,九,十……
就這樣反覆地舉起,砸下,我的雙手已經脫力,掉到地上這根棍子好像有千斤重,雙手提不起一點力氣,我開始用牙死死咬住它的脖子,直到它的身子不再掙扎我才漸漸鬆口。
我坐在它身邊的空地大喘粗氣,它的臉部非常難看,眼球充血凸起,鼻子淌出血液混着泥土,整個腦袋模糊地扭曲成一團,要是現在有面鏡子估計我狀況也好不到哪去。
坐了沒一會便招來了蒼蠅,我只能爬起繼續尋找出路。
我默默地離開了那個地方,現在已經來到了在這條貨車經過的道路,要趕在天黑前出發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沿着這條路向前走,也許我能找到有人生活的地方,也許路上運輸木頭的車子會看到我,只要我一直往前走就好,已經很接近了。
我已經休息好了,要在這裏結束了,我的家人在等着我,等我出去我要好好待在他們身邊,好好陪伴他們,不再滿世界亂跑。
此致
敬禮!
我是勒基
出去之後再把日期補上
……
“導……導遊?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哈哈!真沒想到!導遊,我在這啊喂!”
“勒基?是勒基嗎?太好了是勒基!終於找到你了!喂,都過來,快把醫生都叫來,找到勒基了!”
“快過來讓我看看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太不容易了,我們可是找了你好久啊!”
“嗚……差點……我……差點就見不到你們了啊!”
“好了好了,有我們在呢,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實在委屈你了,這幾天一定過得很艱難吧。”
“走吧,你一定餓極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一會好好睡一覺。”
“我,我的家人呢,我的妻子和孩子呢,他們怎麼樣了?他們還好嗎?”
“噢,噢!對對對,放心勒基,請放心,你先去吃些東西,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家人暫時不在這裏,但我會馬上通知他們過來看你的。”
“好,好,謝謝你,麻煩請趕快通知他們!”
“會的,一定會的,來,請跟我來,餓壞了吧?坐在這等我一會,我這就去安排你們的見面。”
“謝謝你導遊,記得和我的家人說我沒事,我很好!”
“好的沒問題勒基先生,這是什麼?筆記本嗎?我先幫你保管吧,待會會有醫生過來,吃完了得去好好洗個澡,我先把門關上,在這等我回來。”
……
“院長,勒基先生的鑒定報告出來了。”
“來,讓我看看。”
器質性精神障礙,感知覺障礙,記憶障礙,思維混亂,妄想,幻覺……無酗酒,無遺傳史……暴力傾向?”
“是的院長,您的鸚鵡也是在他房間內找到的,可憐的小鳥連半截身子都不見了。其他病患也指出勒基先生有過攻擊他們的行為,而且,您也知道了,他把後門的狗活活給打死了,那可是一隻大麥町犬啊!”
“這是你們的失職,這種情況簡直離譜,病人從未走出我們療養院半步,卻在眼皮底下消失整整三天!”
“我們也有在找,可……可我們也不知道當時勒基先生躲到哪去了。”
“好了,夠了,這次給勒基先生換個房間吧,之前那個地方再待着病情會加重的。”
“知道了院長,勒基先生被送過來時也是因為床位緊張,迫不得已才把他暫時安排在地下房間,那裏環境確實簡陋了些。”
“腦外傷,看來那場車禍對勒基先生傷害不小啊。”
“車禍?您是說他發生過車禍?”
“這裏有一份警方送過來的資料,他是在和妻子孩子出去旅行的路上發生的意外,一輛貨車失控從側面撞上了勒基先生的後半截車身,坐在後座的妻子和孩子當場死亡,只有勒基先生搶救過來了。”
“天吶,真可憐,我很抱歉沒有想到勒基先生遭遇了這種事,在這之前我還埋怨他把房間給弄亂了。”
“對他們好點吧,他們只是生病了。”
“還有,晚一些我會把採購的單子送過去,告訴那些廚子讓他們豐富一下菜品,水果也要多些選擇。”
“好的院長,您說……勒基先生是真的去過世界如此多的地方嗎?”
“不清楚,勒基先生是被警方送過來的,沒有其他能聯繫上的親戚了,他們來的時候也只是大概透露一些消息。”
“他是個非常忙的公司職員,他的同事看到他每天都在電腦前埋頭苦幹,據他上司了解到,勒基先生在努力還完所以貸款后就辭職了,說是帶家人出去散心,
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勒基先生行為就有些反常了,他的鄰居時常看到他爬上了房頂歡呼雀躍,對着空氣說話,能在草地躺上一天一夜,直到有一次樓下的鄰居上樓投訴天花板漏水,他看到勒基先生坐在浴缸里,眼睛盯着天花板又哭又笑,整個房間的水能泡到膝蓋。”
“那個可憐的鄰居嚇壞了,掏出手機報了警,警方調查了勒基先生所有的資料,送過來時只是告訴我他有着戶外運動的喜好。”
“他一定很難受吧,院長,勒基先生的情況該……該怎麼處理呢?”
“給他注射一些氟哌啶醇吧,先讓他穩定下來”
“可是院長,您知道的,勒基先生只和您說話,我們根本沒辦法接近,他情緒會變得更加焦慮狂躁。”
“唉,走吧,我陪你去,以後我們換個粉色的工作服吧,我也覺得白色像鬼魂一樣。”
“記住,像上次那樣,我是導遊,你是檢查身體的醫生,
這次嘛……就去……
去冰島吧!至少勒基先生有先見之明不會再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