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子

江庭雪在正廳里足足坐了半個多時辰，江啟年才走了出來。

只看江啟年此刻的臉色，江庭雪便知道他肯定是心愿達成了。

原本也知道會是這樣的，因為老太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江啟年為難。

可漂亮話還是要說的，跪一跪也是必須的，那長袍的膝蓋處還皺着呢！

江庭雪只當做什麼也不知道，起身給江啟年行禮。

江啟年點了點頭說：

“你是好孩子，把你姑祖母照顧的很好。

我已經和你姑祖母說好了，等午後就讓江福把內院的鑰匙和賬冊都給你送過來，以後你就開始學着管家。

馬上要過年了，給各家的節禮、下人們的打賞等事情你要多請教你你姑祖母和江福。”

竟是閉口不提江老太太的事情了，江庭雪很溫順地點頭，心裏卻冷笑不已。

這樣鎮定，大約是連怎麼去宏德帝面前應對都已經打算好了。

以江啟年的老練，他自然看得出李辰彥能這樣解決問題靠的是誰。

午後，福伯來福壽堂和江庭雪做交接，就有下人稟報說大少爺江景宏回來了。

福伯給江庭雪行禮告退，臨走的時候又低聲說：

“老爺從不讓大少爺和外祖家親近，是以大少爺和二姑娘不同。”

江庭雪明白福伯話里的意思，謝了福伯后就吩咐鄭嬤嬤去廚房再準備幾樣飯菜。

江景宏若真如福伯說的那樣，那他一定是一回來就先到福壽堂，還餓着是必然的。

大步繞過影壁的少年身姿挺拔，雖臉上還有些年輕人的稚氣，但無論面貌還是身形都和江啟年頗為相似。

江景宏只比江幼薇小了一歲，可卻已經和江庭雪差不多高了。

江庭雪站起身還未來得及說話，江景宏已經快步走到她面前跪了下來。

江庭雪嚇了一跳，忙彎腰去扶江景宏。

即使不是一母同袍，江景宏也沒必要給她行這樣的大禮。

江景宏不肯起身，坦言說：

“大姐姐，父親在給我的信里把什麼都說了，是母親和二姐姐不對，我替她們給你磕頭請罪。”

江庭雪在心裏嘆了口氣，把江景宏扶了起來說：

“都已經過去了，這些事情又和你無關，你不必多心。

姑祖母還在睡着，你先吃點兒熱飯再說。”

江景宏更咽，抹着眼淚在江庭雪身邊坐了下來。

英梅和九兒端了熱水和帕子進屋伺候江景宏洗漱，鄭嬤嬤也很快領着兩個小丫頭進屋擺飯了。

“專門給你準備的，你好好吃，等會兒姑祖母睡醒了你也好有力氣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江庭雪溫和地說著話，又親手給江景宏盛了碗熱湯。

江景宏顯然是餓壞了，和江庭雪道謝后就埋頭吃了起來。

江庭雪坐在江景宏旁邊看着他，越看越覺得他很像江啟年。

江啟年從來都是個明白人，無論曾經多寵愛黎氏，長子的教養他都要自己一個人做主。

江啟年也很快來了福壽堂，看到長女正在給長子夾菜，長子邊吃飯還邊和長女說話，江啟年的臉上就難得地露出了點兒笑容。

江老太太一手將江啟年撫養長大，如今看到像極了江啟年的江景宏，果然是喜歡的很，拉着江景宏的手讓他坐在床邊細細詢問，在書院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又都讀了些什麼書。

江庭雪就含笑坐在一旁聽着，江啟年也笑呵呵地坐在一旁陪着，只是偶爾瞟一眼長女，他還是覺得心裏有些愧疚。

江啟年父子是留在福壽堂用的晚飯，一起離開后江啟年就對兒子說：

“正院那邊你不用去看了，只多抽空去照看你二弟和姑祖母便可。”

江景宏沉默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鄭嬤嬤在伺候江庭雪梳洗換衣，又輕聲說：

“姑娘可是看文姨娘母女可用？”

江庭雪點頭，輕輕揉着眉心說：

“何姨娘母女慣會跟着黎氏興風作浪，祖母要養病，我也還有事情要做，家裏須得安靜些才成。”

鄭嬤嬤明白江庭雪的意思，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多問。

文姨娘是很有幾分姿色的，性子也溫柔敦厚，只不過一直被黎氏拿捏、被何姨娘欺負，所以才養成了畏畏縮縮的性子。

這樣的人，只要好好調教着，給了她底氣，讓她不用再過分怯懦，那她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黎氏的結局是註定的，與其到時候讓何姨娘在府里興風作浪，還不如找一個能綁住江啟年心的人。

史文回京後顧不上歇息，和弟弟史武一起忙了幾天後就給江庭雪送來了消息。

他們成功地和何嬤嬤的女兒婉玉聯繫上了，婉玉很聰明，落入秦興手裏后並不曾哭鬧，反倒是一直曲意奉承他，如今她已經頗得秦興的信任，時常能夠一個人出門。

“姑娘，婉玉姑娘說了，自從秦蘅母子搬去了新宅，秦興便沒了人管束，整天流連在青樓賭坊等處。”

江庭雪聽完笑了一下，想了想后對史家兄弟說：

“你們安排得力的人手，銀子不用心疼，只管誘使秦興去賭，把他的賭癮養的越足越好。”

史家兄弟明白江庭雪的意思，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何嬤嬤一直低着頭站在一旁，江庭雪就把她叫到身邊握了她的手說：

“嬤嬤，再堅持一段日子，你們一家三口一定能團聚，秦家搶走你們的東西也要加倍拿回來。”

何嬤嬤紅了眼圈，又忙抹了抹眼淚說：

“姑娘，老奴今天一早去見了王家的劉婆子，給她送了些貴重的年貨，老奴也從她那裏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劉婆子說仙雲縣主和秦蘅好像是在鬧彆扭，原本兩人要好的很，不僅秦蘅時常去王家看望仙雲縣主，就是仙雲縣主自己也時常偷偷跑出去見秦蘅。

可也就是前些時候，仙雲縣主兩次讓人去秦家找秦蘅都沒有見到他，而且秦蘅過後也沒有及時去王家，仙雲縣主就生氣了。

說是這些天秦蘅去了王家兩次都沒能進門。

門外的假山石上掛着一串串的冰溜子，江庭雪看着看着就笑了。

這個年，秦蘅是註定不會過得暢快的。

打理偌大一個府邸的過年事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好在有江老太太和福伯的幫助，江庭雪很快就理順了頭緒。

忙了一天，到晚上休息的時候，江庭雪就窩進江老太太的被子裏賴着不走。

這些日子，她一直睡在卧室的矮塌上伺候江老太太夜裏喝茶或者起夜。

江老太太已經好了許多，雖依然消瘦，但精神好了許多，並不再像原來那樣總是昏睡着。

老太太就假意去推江庭雪說：

“我一個病着的老婆子，渾身的老人氣，你也不嫌難聞，回你的暖閣里睡去。”

江庭雪哪裏肯，笑眯眯地摟了老太太的手臂說：

“哪有姑祖母說的什麼味道？母親在的時候，我每晚都和她這樣睡在一起的。”

江老太太正撫摸江庭雪的臉，聽她提到姚夫人，老太太的手就頓住了，良久才嘆了口氣說：

“你娘看似柔弱溫順，實則是個最烈性不過的，當年她若肯聽我的話，何至於落到後來的境況？”

江庭雪沒說話，她從不主動從江老太太這裏打聽過往的事情，只小貓一樣地把腦袋靠在老太太的頸窩裏輕輕磨蹭。

老太太沒有再說下去，只撫摸着江庭雪的頭髮說：

“秦家今年禮送的格外重，你就按照同樣的分量回一份回去，但要記住，回禮讓福伯和景宏去送就行，你不必和秦家那些人來往，更不必和景宏一起去秦家拜年。”

江庭雪立刻應了，等老太太睡著了，她又輕輕把老太太身後的被角掖好。

燭光已經調的極暗，但江庭雪依然可以看到帳子上的百福多壽紋。

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等，可黎氏風光了半生，怎麼受得了如今這生不如死的日子？

黎氏如此懼怕姑祖母回京，還不就是因為她江庭雪？偏她如今片刻不離地守在姑祖母身邊，光是心虛，怕是也要將黎氏嚇到晝夜難安。